《神逸》夜不黑

68、第 68 章

　　短短几个月时间，神女与玄宸几乎收集了所有的灵石，除了最后一颗，心魔星。
　　心魔星甚是狡猾，极会隐藏行踪。他们运用了所能用的法术灵器，终于探得风魔星的一丝气息。

　　七星陨落之谷，终年不散的雾气中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
　　听说这里就是心魔星的栖身之所。

　　“帝君！”
　　神女眼睁睁看着玄宸追一道粉光进入山谷深处，霜鸣剑在地上划出长长的冰痕，剑的铁器与地面硬碰硬，爆发出簇簇火星。

　　等她赶到时，只见那把神剑插在空地中央，剑身周围十丈凝结着厚厚的冰层。而玄宸却不见了。

　　等神女寻到他时，看到面前的景象，就连神女都愣了一愣。

　　只见他半跪在冰面中心，双眼紧闭，眉心的帝君金印变成了诡异的暗红色。

　　更可怕的是，无数粉色丝线从四面八方缠绕着他，像活物般蠕动。

　　“心魔丝。”神女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心魔星的杀手锏，能编织出人内心最深的执念幻境。

　　她试探着触碰冰层边缘，立刻被寒意刺得缩回手指。
　　这不仅仅是表面上的寒冷，更夹杂着玄宸四千年沉积心底的寒意。

　　这个时候，神女唯有遗憾自己的神魂尚未完全复位。如果神魂复位，道法无边，岂容这些小喽喽们作恶？

　　神女想了想，划破手掌，用血在冰面上五边形了个破界符。

　　现在情况不明，玄宸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表象来看，应该是魔怔了。

　　就在这时，一声轻笑声响起：“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七星陨落之谷，苍穹如血。

　　神女立于云端，雪衣翻飞，眉心混沌神印已成形，绽放出刺目金光。

　　在她对面，心魔星所化的黑影扭曲蠕动，越扭越快，渐渐形成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人影。

　　白裙如昼，眸含深渊，连眼角的泪痣都分毫不差。

　　心魔笑声很是诡异，声音如毒蛇吐信，让人有一种浑身毫毛倒竖的感觉。

　　心魔继续道：“这四千年来，我替你看了好多有趣的事呢……”

　　神女神色淡漠，指尖凝聚起一缕混沌神火：“区区心魔，也敢妄称本座姐妹，是嫌命太长了么？”

　　“哎呀，别这么凶嘛。”心魔故作委屈地眨眼，“我可是帮姐姐考验了一下那位痴情的帝君了呢，姐姐该谢谢我才是。”

　　神女闻言微微诧异：“什么考验，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话音未落，心魔突然挥手打出一片黑雾。雾中光影变幻，竟是玄宸的识海所在。

　　神女决定进入到他的识海看看再说。

　　“对不起了，帝君。”她闭眼默念，“我得进你的识海看看。”

　　符咒亮起的瞬间，神女感觉自己的意识被抽离，坠入一片记忆的漩涡之中。

　　神女再睁眼时，发现自己正站在九重天的刑台上。

　　黑云压顶，电闪雷鸣。
　　玄宸趴伏在刑台正中央，天雷滚滚，一道接着一道劈了下去，他的整个人被劈得浑身血迹斑斑，惨不忍睹。

　　然后，神女看清楚了，他的头顶上正酝酿着第八道灭魂天雷。

　　“逆子！可知错？”高座上的昊天帝尊怒喝道。
　　玄宸抬头，嘴角还挂着血，眼神却倔得惊人：“儿臣无错。”

　　“好！”昊天帝尊一挥手，“最后一道，生死由天！”

　　水桶粗的暗紫色天雷轰然劈下。
　　玄宸的身体瞬间绷成弓形，七窍同时喷血。
　　最可怕的是，神女清晰看到一道半透明的人形光影从他天灵处震出——那是他的元神！

　　“不！”
　　神女扑上去想去接住那即将碎裂的元神，可是，她却只是徒劳的穿过了幻象。

　　在别人的识海里，她什么都做不了。

　　就在元神即将消散的刹那，一道青光不知从何处飞来，包裹住那濒临破碎的魂魄。

　　神女认出来了，那是混沌神息！与她体内的力量同源，换句话说，这本就是多年前她渡给他的那缕神息！

　　幻象突然转换。

　　她站在一座冰晶宫殿里，百年之后被涤尘水涤净神魂的玄宸，浑身是初生的血肉，皮肤稚/嫩，脸色苍白。
　　冰层外，司命星君正在施法：
　　“断念封印，封情锁爱。从今往后，你便做个无情无欲的天界战神。”
　　法印打入玄宸眉心，就在钉入的瞬间，被他心口处那个暗金疤痕突然溢出的一缕青光悄然化解。
　　神女拧紧了眉头。
　　原来昊天帝尊曾命司命星君封印玄宸的记忆，但是没有起效。也就是说，即便经过了司命星君的施法封印，玄宸的记忆应该还是有保留的。

　　那他再次封印自己的记忆，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幻境再次变化。

　　神女看看四周，马上意识到，自己来到了九重天的冰狱。
　　极寒冰狱的冷，是能冻结灵魂的。

　　玄宸被囚禁在万载玄冰铸就的刑台上，九条刻满符咒的寒铁锁链贯穿他初生的身体。

　　第七根肋骨处被寒铁穿透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细碎的冰晶，在血管里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灼华.......”
　　他呼出的白雾在空中凝结成霜花，每一片都映着那个刻骨铭心的面容。

　　忽然，心口还未消散的血契形成的暗金色疤痕印记传来一丝微弱的温热。

　　这感觉太过熟悉。
　　四千年前在九幽之底，每当灼华靠近时，这个由他们双方亲自签下的血契印记就会这样轻轻发烫。

　　“她还活着？”玄宸猛地抬头，拉得锁链哗啦作响。
　　霜雪从他眉睫簌簌落下，露出那双骤然亮起的眼睛。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如同野火燎原。玄宸开始疯狂挣扎，锁链上的符咒亮起幽蓝光芒，更刺骨的寒意顺着伤口钻入骨髓。但他不管不顾，直到听见自己肩胛骨碎裂的声响。

　　“我要去找她，可这样不行。”
　　玄宸喘息着停下，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闭上眼睛，神识沉入紫府。
　　原本金光璀璨的元神，如今布满冰裂纹路，那是昊天帝尊赐下的八道灭魂神雷所致。

　　玄宸定定地凝视着元神核心处那点不灭的金光。
　　那是灼华消散前留给他的一丝神力。
　　灼华消散前渡他一缕神息护心脉，渡他一丝神力护元神。

　　“对不起了，灼华。”他在心中轻语，“这是找到你的唯一办法。”
　　下一刻，他调动全部法力化作利刃，狠狠刺向自己的元神。

　　剧痛瞬间传遍全身每一处。
　　无声的惨叫在神识海中回荡，玄宸的本体剧烈抽/搐，七窍渗出鲜红的血，在冰面上绽开出鲜红的花朵。

　　那种痛苦无法形容，就像有人活生生将
　　他的灵魂撕成两半。
　　终于，一道淡金色的虚影从头顶飘了出来。

　　这是他硬生生撕裂的一缕神魂，承载着全部关于灼华的记忆与情感。
　　神魂绕着刑台飘荡，玄宸的本体已经奄奄一息，却仍用尽最后力气抬头：“去.......找到她！”

　　淡金色的虚影在冰狱顶端徘徊。
　　昊天帝尊布下的结界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正常情况下连最微小的尘埃都无法穿过。

　　但玄宸的神魂上带着混沌神女的神力，万物之力源于此，一切皆可破。

　　神魂如飞蛾扑火般撞向结界。
　　每一次撞击都会让它黯淡一分，但玄宸不管不顾。终于在第九十九次尝试时，结界出现了一道发丝般的裂缝。

　　“灼华，等我。”
　　淡金色的光芒倏忽钻出，消失在茫茫天地间。

　　冰狱里，玄宸的本体垂下头颅，眼中神采尽失，只有心口那个暗金色印记还在微弱地跳动，像风中残烛。

　　昆仑之巅的雪永不消融。

　　玄宸的神魂飘荡在呼啸的寒风中，淡金色的光芒时明时暗。

　　离开冰狱已经七日，没有肉/身的滋养，它正在缓慢消散。但此刻它顾不上这些，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这片被冰雪环绕
　　的镜湖上。

　　这是灼华曾经提过的地方。

　　“我们神族在昆仑留有遗迹。”记忆中的灼华坐在九幽之底的火堆旁，眼角泪痣被火光映得格外生动。
　　“镜湖底下藏着十二面青铜镜，记录着神族历史和光辉的过往。”

　　神魂降落在结冰的湖面上。
　　透过三尺厚的冰层，隐约可见湖底有微光闪烁。

　　它尝试穿透冰面，却发现自己的状态根本无法触碰实体。
　　“需要一个形体。”

　　神魂微微震颤，勉强凝聚出一个半透明的虚影。
　　这是玄宸的模样，却比本体消瘦许多，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哀戚。

　　虚影跪在冰面上，双手按在刺骨的寒冰上，金色的光芒顺着指尖渗入，冰层发出细微的咔咔声，渐渐融出一个碗口大的洞。

　　就在此时，湖底的光芒突然增强。
　　玄宸的神魂剧烈震颤起来。
　　那是灼华的气息!

　　绝对没错，血契印记正在他心口处发烫，就像靠近火焰的冰雪。
　　“灼华！”
　　他情不自禁地呼唤，声音却被狂风吹散。
　　虚影毫不犹豫地钻入冰洞。

　　水下世界寂静而冰冷，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让本就脆弱的神魂更加不稳。但玄宸顾不上这些，径直向光源游去。

　　湖底散落着十二面青铜古镜，其中一面正散发着柔和的青光。
　　镜前静静躺着一支白玉簪，簪头雕成展翅青鸾的模样一一那是灼华的发簪。

　　玄宸记得清清楚楚，三千多年前在九幽之底，她总是用这支簪子挽起长发。

　　神魂急切地扑向玉簪，半透明的手指却直接穿了过去。它不死心，又尝试了几次，结果都一样。

　　作为一缕残魂，它根本无法触碰实体。
　　“不！”

　　玄宸的虚影跪在湖底，看着近在咫尺却
　　无法触及的信物，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就在这时，一条黑影从镜面中窜出。
　　是一只水妖，形似巨蟒，满口獠牙。它显然是被玉簪的灵气吸引而来，见状立刻张开血盆大口。

　　“滚开！”玄宸的神魂爆发出耀眼光芒，试图吓退水妖。
　　但对方根本看不见也感受不到神魂的存在，径直冲向玉簪。

　　“你还给我！”
　　水妖叼起玉簪扬长而去，只留下玄宸的神魂在湖底徒劳地追逐。

　　它追出数里，直到神魂开始不稳，才不得不停下。虚影仰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啸，震得四周鱼群四散而逃。

　　他最终还是没有看到，那只他认为的“水妖”，在离开水面的时候，幻化成雪貂的模样，正是混沌神女生前跟在身边的灵兽。

　　玄宸的神魂颓然回到镜前。青铜镜面突然泛起涟漪，浮现出一段影像。
　　灼华站在镜前，取下玉簪放在镜前，轻声道：“若有缘再见......”

　　影像戛然而止。
　　玄宸的神魂颤抖着触碰镜面，却只感受到刺骨的冰凉。

　　这样的场景，更像是灼华在向他作最后的告别。

　　它在湖底徘徊三日，直到确认再找不到任何线索，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飞出湖面时，昆仑正下着大雪。神魂的光芒比来时黯淡了许多，但它仍坚定地朝下一个目的地飞去。

　　九幽花谷，灼华神格碎裂的地方。

　　九幽之地的天空永远阴沉。
　　玄宸的神魂飘过荒原，穿过峡谷，最终停在一处被血色花朵覆盖的山谷前。

　　这些花没有叶子，茎秆漆黑如墨，花瓣却艳红似血，正是传说中的“彼岸花”。

　　灼华就是在这里消散的。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一日，魔神最后一缕残魂临死反扑，灼华为助他，自爆神格，渡他神力，挡下致命一击。

　　"宸儿，活下去。”
　　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神魂颤抖着飘入花谷。
　　越往深处，彼岸花开得越茂盛，最后几乎铺满整片大地，像一张巨大的血毯。

　　谷中央有一块平整的青石，石面上刻着两个模糊的字迹，已经被岁月侵蚀得几乎看不清。

　　但玄宸知道那是什么。
　　是他用剑刻下的“灼华”二字。

　　当年，他看着灼华的神魂消散后的漫天金光，疯了一般想留下些什么，最后只来得及刻下她的名字。

　　玄宸的神魂轻抚那些字痕，突然感应到一丝异常。
　　石缝中竟有一点微弱的金光闪烁。

　　它急忙凑近，发现是一小片神格碎片，只有米粒大小，却散发着纯净的神力。

　　“灼华的神格.....”玄宸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用神魂包裹住那点金光。碎片一接触到带有灼华神息的神魂，立刻发出悦耳的嗡鸣。

　　就在这时，整片花谷突然剧烈震动。彼岸花无风自动，花蕊中渗出黑色雾气，在空中凝聚成一张狰狞的面孔。
　　竟是魔神残念！

　　“哈哈哈，本座就知道你会回来.....”
　　黑雾发出刺耳的笑声：“那小神女死得可真惨啊.....”

　　玄宸的神魂爆发出耀眼金光：“闭嘴！”
　　“愤怒吗？痛苦吗？”黑雾绕着神魂盘旋，“可惜你连给她报仇都做不到，看看你现在，不过是一缕可悲的残魂.....”

　　黑雾突然化作利箭射来。玄宸急忙闪避，却还是被擦中了左臂。神魂顿时黯淡了几分，那种痛苦比肉/身受伤强烈百倍。

　　“把神格碎片交出来。”黑雾威胁道，“本座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玄宸冷笑：“你做梦。”它突然冲向青石，用尽全力撞向那个刻着“灼华”二字的地方。

　　“不！”黑雾发出惊恐的吼叫。
　　青石轰然碎裂，露出底下隐藏的阵法一一道灼华临死前悄悄布下的封印，专门克制魔神。

　　金光如利剑刺穿黑雾，魔神残念发出凄厉惨叫，最终烟消云散。

　　花谷重归平静，只余满地彼岸花轻轻摇曳。玄宸的神魂已经透明得几乎看不见，但它仍紧紧护着那粒神格碎片。

　　“原来你早有准备.....”它轻声道，仿佛灼华能听见似的，“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