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逸》夜不黑

67、第 67 章

　　“这是......”玄宸警惕地环顾四周，“幻境？”

　　神女却怔怔望着不远处的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打补丁长衫的书生，撑着一把破日的油纸伞，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雨中。

　　他的面容与中风暴中心那张疯狂的脸竟有七八分相似。

　　现在，神女基本能够确定，这个穷书生就是曾经未入魔前的风魔星。

　　“是风魔星的记忆。”神女恍然大悟，，“玉佩应该是感应到了什么，或许是触发了什么，就将我们带入了他的记忆深处。”

　　玄宸皱眉，他不喜欢被人左右，更不喜欢被人关进别人的记忆里。
　　他试着运功打破幻境，却发现，在别人的幻境里，自己的神力受限，居然一点法力都施展不出来。

　　“必须尽快找到记忆核心，否则会被困死于此”。玄宸点出问题的严重性。

　　神女点了点头：“既是如此，那我们就跟着这名书生吧。我倒要看看，他的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缘何会变成如今的风魔星的。”

　　两人跟在书生后面，一路紧随，来到一间简陋的木屋前。

　　神女打量了一下。见那木屋虽说简陋，但胜在宽敞。屋顶用厚实的茅草盖住，如果不是特别大的风的话，应该不会被掀翻。
　　木屋前，左边养了一堆鸡，右边养了一群鸭，看来女主人应该是个非常勤快的人。

　　门并没有关严实，透过缝隙，可以看到里面也是干干净净，亮亮堂堂的。

　　里面的人似乎听到了外头的脚步声，未待书生推门，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衣着朴素的妇人迎了出来，脸上带着温柔笑意。

　　“相公回来了，快擦擦脸，莫着凉了。”妇人体贴地递上面巾。
　　妇人面善，一看就是个贤妻良母。
　　妇人转头，朝屋里喊道：“大娃，二妮，你们爹爹回来了！”
　　两个五六岁的孩童欢叫着跑出来，一左一右抱住书生的腿。

　　书生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目光始终落在手中那本破旧的书籍上，眉头紧锁，似是为何事烦恼。

　　“又是科考的事？”妇人轻声问，“莫要太过劳神，身子要紧。”

　　书生终于抬头，眼中满是执拗:“十年寒窗岂能轻言放弃？书塾的先生都说了，下次我必定高中！”

　　妇人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叹一声，拉着两个孩子进屋去了。

　　场景忽然模糊，再次清晰时，已是夜晚。
　　书生伏案苦读，油灯如豆。妇人坐在一旁缝补衣物，两个孩子早已睡下。

　　“相公，歇息吧，明日还要去镇上帮工。”妇人轻声道。
　　书生头也不抬:“莫扰我。若此次再不中，还有何颜面活在世上！”
　　妇人眼中含泪，却不敢再劝。

　　玄宸冷眼看着：“如此深的执念，难怪成魔。”

　　神女的目光落在妇人手上的老茧和补了又补的衣衫，心中莫名酸楚。

　　场景再次变换，这次是在一条河边。
　　两个孩子正在水中嬉戏，妇人则在岸边洗衣。

　　“娘，水里好凉快!”女孩笑嘻嘻地泼水。
　　男孩一个猛子扎进水里，许久不见出来。

　　妇人起初不以为意，直到水面泛起不正常的涟漪，才惊慌起来:“大娃？大娃！”
　　水里没有回应，

　　女孩也慌了，想要游过去找哥哥，却被一股暗流卷住，惊叫一声没入水中。

　　“二妮!”妇人彻底慌了神，丢下衣物，不顾一切地跳进河里。

　　玄宸和姜离站在岸边，看着只有焦急的份，却无法干预。
　　因为，这只是记忆幻象。
　　在这里，任何法力都失效。

　　“救命啊，快来人啊，快救命啊。”妇人艰难地抓/住一个孩子向岸边挣扎着游去，可是没游多远，就又陷入另一个漩涡里。
　　妇人涕泪横流，拼命哭喊。

　　终于，哭声惊动了附近农作的村民。
　　几个村民闻声赶来，跳入河中救人。
　　可是母子三人所处的地段为深水区，又有漩涡。村民们几个人一组，互相配合，好不容易才将母子三人拖上岸来。

　　上岸后，大家发现，两个孩子由于溺水太久，已是气息奄奄。
　　“快！快去叫李秀才！快去请大夫！”一个老汉喊道。

　　场景跟随报信的村民快速移动。
　　村民气喘吁吁地跑到一间书院，找到正在向夫子请教的书生。

　　“李秀才，不好了！你家大娃和二妮落水了，快拿钱请大夫！”村民急道。

　　书生却皱起眉头：“落水？怎如此不小心？我正与夫子讨论重要课题，莫要打扰。”

　　村民目瞪口呆:“可是你家孩子快不行了，你一个做父亲的，你真的不回去看看？”

　　书生不耐烦地摆手，目光粘在书本上，甚至连看一眼村民都没有，仿佛他的世界里，只有书本。

　　“你去找他们，娘/亲让他们来处娘/亲理，我这儿有正事呢，走不开。”

　　村民又急又气，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跑去找大夫。可惜镇上唯一的大夫出诊去了。

　　问了药童，药童也是没良心的，不肯跑腿去寻，斜眼看着村民，言下之意很明显，要他跑腿，得出跑腿费。

　　“可是我没带钱啊！”村民急得直跺脚。

　　这时，一个屠夫模样的大汉路过闻言，毫不犹豫地掏出钱袋:“拿去，快请大夫！”

　　场景再次转换，回到河边。
　　等出诊的大夫气喘吁吁终于赶来，却为时已晚。

　　两个孩子面色青紫，已然断气。妇人扑在两个孩子身上，哭得撕心裂肺，几乎昏厥过去。

　　书生这才姗姗来迟，见到眼前情景，先是愣住，继而暴怒：“你这贱人，怎么看的孩子！”

　　书生越想越气，竟然一脚踹在妇人身上，将妇人踹出几米远：“整日不知忙些什么，连孩子都看不好！定是你与那屠夫眉来眼去，疏忽所致。”

　　妇人趴伏在地上，好半天才抬头来。她满脸泪痕，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绝望：“你......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
　　”书生冷笑,“那屠夫为何慷慨解囊？若非有私，何以至此！”

　　围观村民纷纷摇头，却无人敢言。
　　玄宸眉头紧锁：“无耻之徒。”

　　神女早已泪流满面。
　　她看着那妇人空洞的眼神，心口揪痛不已。

　　场景模糊又清晰，已是深夜。妇人独自坐在河边，眼神呆滞。

　　屠夫走来，递过一碗热汤：“嫂子，节哀顺变。”
　　妇人突然抓/住他的衣袖，眼中迸发出骇人的光芒：“王大哥，我求你一件事情。”

　　“嫂子请说，不用客气。”
　　“杀了他。”妇人声音平静得可怕，“为我孩儿报仇。事情结束后，我......嫁给你。”

　　屠夫大惊：“这如何使得！”
　　“他若不死，我孩儿九泉之下怎能瞑目！”妇人泪如雨下，眼神却充满恨意：“今日/他竟说孩儿不是他的！这等禽兽，留之何用！”

　　屠夫犹豫良久，终是重重点头。

　　最后的一幕，还是到来了。
　　那是个大风天，妇人设了局，故意让书生知道，她与屠夫约在江边私会。
　　书生暴怒，随手抓起一根木棍便冲向江边。

　　江风呼啸，芦苇起伏。
　　屠夫果然等在那里，见到书生，面色复杂。

　　“好你个奸夫淫/妇！”书生举棍便打。

　　屠夫格挡几下，终是狠下心来，与书生扭打在一起。书生体弱，不敌屠夫，被掐住咽喉按倒在江边。

　　“为，为何要置我于死地？”书生挣扎着问道。
　　“为你枉死的孩儿报仇！”屠夫眼中含泪，手下用了狠力。
　　书生拼命挣扎，终是抵不过力大过人的屠夫，渐渐停止挣扎，没了气。
　　屠夫松开手，将书生的尸体推入江中。江水湍急，转眼便吞没了他的身影。

　　场景至此定格，随后如镜面般破碎，
　　玄宸和神女被幻象弹出，又回到了风暴中心，面前仍然是那个疯狂嘶吼的风魔星。

　　“为什么......为什么不救他们？”风魔星反反复复重复着这句话。
　　风暴中心，浮现出两个孩子溺水的画面，来来回回，循环不休。

　　神女突然明白了。
　　原来这就是风魔星的执念。

　　风魔星困在永恒的悔恨中，不断重演当年的悲剧，却永远无法改变结局。
　　正因为不管重复多少次，这个结局都是注定的，所以风魔星的执念又犯了，拼命轮回，拼命去改变过去。

　　“帝君，”神女看向玄宸,，“我们必须让他面对真/相，否则他便无法超度。”
　　玄宸领首，手中神力凝聚：“我压制风暴，你尝试与他沟通试试看。”

　　一时之间，金光大盛，暂时压制住肆虐的风暴。
　　姜离趁机上前，腰间玉佩发出柔和光芒，如涟漪般，一圈一圈扩散出去，与风魔星产生共鸣。

　　“李秀才，”神女轻声道，“看看你自己，看看你做了什么。”
　　风魔星嘶吼着，但在玉佩光芒的照射下，疯狂渐渐消退，露出原本憔悴的面容。

　　“我，我错了......”他喃喃道，眼中第一次出现清明，“我不该......不该只顾功名，不顾这个家，不顾我的妻儿......”

　　书生的眼框里涌/出泪花。
　　这是他成魔后，第一次落泪。

　　风暴中浮现出新的景象。
　　书生死后，魂魄不散，目睹妻子与屠夫结为夫妻，相敬如宾。屠夫待她极好，两人虽清贫却和睦。每年清明，都会一同祭奠两个孩子。

　　而书生因执念太深，无法超生，最终吸收天地怨气，化成风魔。

　　“我错了，我真的......”风魔星痛哭流涕，风暴因他的情绪波动而剧烈震荡。
　　神女心中酸楚，轻声道:“若有机会重来，你会如何？”

　　风魔星沉默良久，终是长叹一声：“不必重来了。她如今很好，比我给她的好得多。孩子们......孩子们若在天有灵，见他们的母亲安好，也该安心了。”

　　他看向女和玄宸，眼中满是释然：“我罪有应得。现在我只有一个要求，只求一死，以慰我儿在天之灵。”

　　玄宸抬手，神力凝聚。这一次，不再是毁灭而是净化。

　　金光笼罩风魔星，他的身形渐渐消散，最终化作一颗青色的灵石，落入神女手中。
　　神女定眼看去，见灵石温润，内里有微风流转。
　　此时，风暴已息，灰蒙的雾气消失不见，天空重现清明。

　　玄宸看着神女手中的灵石，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执念成魔，释然成佛。原来如此。”

　　神女握紧灵石，轻声道:“每个人都有悔不当初的过往。能放下，便是解脱。”
　　她抬起头来，望着他：“玄宸，你呢，你的心结，何时能解开？”

　　四目相对，玄宸心口的暗金色疤痕仿佛被触动到一般，突然温热起来。

　　一些模糊的画面，如回旋镖般在他的脑海中闪现：九幽之地，巨大的青莲，清冷的月光，温柔的目光，决绝的背影......

　　最后，那一声震破耳膜的神格碎裂的声响。

　　他猛地按住心口，脸色微白，胸口处的疤痕愈来愈烫，仿佛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帝君，你怎么了？”神女担忧地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他。

　　她反手扣住了他的脉当灵力流经心脉时，神女愣了一愣。
　　她在玄本内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封印，那是只有天帝一脉才会的“锁魂术”，用来封存最痛苦的记忆。而施术者，竟是玄宸自己。

　　这就是玄宸记不起过往的原因么？
　　可是，为什么要自己封印了自己的记忆呢？

　　神女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玄宸并没有注意到神女神色的变化，他摆摆手:“我没事，可能是耗费灵力太多。天色不早，我们回去吧。”

　　祥云升起，载着两人返回天界。身后，云开雾散，星光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