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逸》夜不黑

65、第 65 章

　　强行读取星魔的记忆，是极其危险的。但是，如果不能知道这星魔的前世发生了什么，那就寻不到解决之法，那就难以收服星魔。

　　玄宸暗谙施展“读心印”术法的厉害，他上前两步，来到她身边，低声问道：“能行吗？如果撑不住的话，千万不要勉强。”

　　神女感激地看他一眼：“放心，我没事，可以撑得住。”

　　于是，玄宸不再说话，而是专心在旁边替她护法。

　　玄宸屏息守在旁边，手中暗暗凝聚灵力以防不测。
　　他看见姜离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身子微微发抖，但眼神却愈发清明。

　　终于，她收回手印，跟跄后退两步，玄宸忙伸手扶住她。

　　“找到了。”
　　神女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些许的兴奋：是七百年前的一场火灾。他因一时的怯懦未能救下同伴，自责之下投入火海，执念不散吸收地火浊气，最终化成火魔星。”

　　玄宸皱眉：“即便是情有可原，可如今他已成魔，为祸世间，必须清除，容不得他再作乱，危及百姓。”

　　“清除怨气，不如化解执念。”
　　神女看向他，眼中闪着奇异光彩：“先别着急，给我一个时辰，我能逆转这段因果。”

　　“逆转因果？那是大罗金仙都不敢轻易触碰的禁术！你疯了？”

　　见她如此不爱重身体，玄宸忍不住要发火。

　　“此事无须再争辨，我直接解决了他便是。”玄宸的语气坚决，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我不是普通凡人，你忘了么？”
　　神女的指尖浮现暗金符咒：“混沌血脉最擅长的，就是在时空缝隙中寻找一切的可能性。。只有找出问题的症结所在，才能对症下/药，才能药到病除。不然，即便你现在灭了它，还是会有下一个，下下一个火魔星出来的。”

　　玄宸默然。他知道她说的是对的。

　　火魔星突然发出更凄厉的咆哮，周身烈焰暴涨，显然姜离刚才的探查刺激了它最深的痛处。

　　“没时间犹豫了。”
　　神女推开玄宸，双手急速结印。颈后蝴蝶胎记完全变成暗金色，展开如真正蝶翼的光影。
　　“以混沌之名，启时空之门！”

　　一道金光从她掌心射/出，在空中撕裂出扭曲的漩涡。
　　漩涡旋转得越来越急，变得越来越扭曲。渐渐的，那头隐约可见某个夏日的打谷场，孩子们的笑声随风传来。

　　玄宸瞳孔骤缩。
　　那竟是通往过去的时空通道！

　　这等神通，连他的父亲，昊天帝尊都未必能轻易施展，她居然会，她的力量何时变得如此强大了？

　　眼见她已抬脚，就要跨过时空之门。
　　“我陪你去。”他毫不犹豫地踏前一步。

　　神女摇摇头：“时空乱流会排斥过于强大的力量。你留在此处稳住火魔星，别让它彻底暴走。”
　　说到这，神女微微一笑，目光温柔：“相信我，宸儿，我会平安归来。”

　　玄宸浑身一震。
　　最后那个称呼......
　　宸儿......
　　她为何如此唤他？

　　可是，他明显察觉到，自己对于这个称呼并不排斥，反之，觉得熟悉异常，仿佛上千年前，就是这般叫的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有如此怪诞的感觉？

　　他思绪万千，却不知道从何理起。见她纵身一跃，跳进了时空之门，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两个字：“小心”。

　　他一挥手，催动法术，手中凝出前所未有的巨大冰镜。
　　不是为了攻击，而是为了稳住那条逐渐缩小的通道。

　　火魔星似乎感知到什么，发出混合痛苦与希望的嘶鸣，熊熊烈焰渐渐凝成跪地祈祷的姿态。

　　他冷冷地看着火魔星：“你最好能保证你说的都是真的。如若不然，她此番为你赴险，出了什么意外，本君定将你挫骨扬灰，永世无法超生。”

　　玄宸维持着冰镜，忽然觉得掌心发烫。
　　低头看去，那道被姜离包扎过的伤口，正在发着幽幽蓝光，与时空漩涡的频率产生奇妙共鸣。

　　“原来如此”
　　他喃喃自语：“同心印......连时空都能跨越么？”

　　遥远的时空中，神女正从天而降，落向那个改变一切的午后。

　　神女坠入时空通道的瞬间，仿佛被扔进汹涌的激流。
　　无数记忆碎片如锋利冰棱般擦身而过，有欢笑，有泪水，都是火魔星，或者说那个名叫“阿炎”的男孩人生中的关键片段。

　　“稳住。”
　　她默念混沌心法，颈后蝶翼光纹大盛，她在时空乱流中艰难寻找着。终于，在彻底迷失前，她伸手了最明亮的那段时光碎片。

　　强光褪去后，她发现自己站在一座晒谷场边上。

　　七月的阳光炙烤着大地，金黄的稻谷铺满整个场地，几个农人正牵着石碾打谷。空气中弥漫着稻香与尘土的气息，远处传来孩子们嬉闹的笑声。

　　“阿炎，轮到你了。”
　　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蹦跳着喊道：“你快背过身去，记住，一定要数到一百哦。”

　　神女顺着声音望去，看见一个瘦小的男孩正不情不愿地走向谷堆。
　　那孩子约莫七八岁年纪，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衫，眉眼间能看出火魔星的轮廓，那是火魔星最初的样子，还没有被岁月与悔恨侵蚀痕迹的样子。

　　犹如一张白纸的人生，人生才刚刚开始。
　　这就是一切的起点。

　　回溯时空，任何人都无法改变发生过的一切，任何人都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所以，即便是大罗金仙，来到这乱流时空的记忆碎片里，也是无法逆转时空，改变命数的。

　　但是神女可以。
　　神女有创世与灭世之能，法则因其而变，再正常不过。

　　神女迅速捏了个隐身诀，悄声跟上前去的孩子们。他们正在玩捉迷藏，阿炎是第一个当“鬼”的人。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阿炎数完数，兴奋地转身，“你们快藏好，我来了。”

　　孩子们尖叫着四散躲藏。
　　两个钻进了谷堆深处，三个跑向远处的草垛，还有个特别调皮的直接爬上了高高的谷堆顶。

　　神女暗道不好。
　　她进入过火魔星的识海探查过，记忆中的火灾，就是因为谷堆顶的孩子碰倒了晾晒的谷梗，火星被风吹散引发的。

　　既然她已知晓事故的起因与源头，就没理由让这次的无妄之灾再发生一次。

　　她正要想办法引那孩子下来，远处突然传来农人的呵斥。
　　“你们这帮小兔崽子，又偷懒了不是！快把谷梗搬到西边去！”

　　既是大人发了话，这些半大的孩子哪敢不听？
　　几个半大孩子嘟着嘴，开始搬运晒干的谷梗。

　　而那些谷梗，正是最容易引火的那种。
　　更糟的是，居然还有个农人，抽着旱烟，从旁边走过，烟筒冒着烟，烟灰簌簌落下，偶尔还有一两粒火星子......
　　一切都在重演历史。

　　神女急中生智，暗中弹指打出一道微风，将落向谷梗的烟灰吹偏，尽可能的减少一些危险因素。

　　然而，就在这时，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刮起怪风。
　　那不是自然的风，而是时空排斥产生的乱流。

　　天！
　　神女有一种预感，好像这故事本来就是这样的结局，不管你如何去改变它，不管你是如何改变它的走向，最终的结果，还是要引入那场火灾的。

　　屡屡的挫败感，更激起了神女的战胜欲。
　　她就不相信了，这样的结局竟无法改变。那样可爱的小男孩，性情温驯怕事，平日在家想必也是乖巧听话的，不应是这样的结局的。

　　眼见时空乱流在这里四处暴走，她急忙结印稳定时空，却已是来不及了。
　　几粒火星被狂风卷起，精准地落在干燥的谷梗堆上！

　　她本想扑过去将火星熄灭，可是干草遇火星，一触即发，瞬时窜起数丈高的火焰。

　　火焰腾起的速度快得惊人，孩子们起初还觉得好玩，齐齐围在火堆边上，拍手称快呢。直到火舌舔上最高的谷堆，他们这才意识到危险，惊慌无措地四处奔逃。

　　“着火啦！”有人发现了情况不对，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整个谷场顿时乱作一团。

　　大人们慌忙取水救火，孩子们惊慌失措地四外奔逃。
　　神女紧紧盯着混乱中的阿炎。
　　此时此刻，这个懦弱的小男孩正站在最大的谷堆前，他似乎在犹豫。

　　神女心思微动，难道说，他知道这最大的谷堆里，藏了人？

　　神女无法探知他是如何发现的，但是，小孩子自有自己的想法。寻同伴，亦是如此。

　　果然，阿炎脸色惨白地站在原地，眼睛死死盯着某个剧烈燃烧的谷堆。
　　神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隐约看到谷堆缝隙间有衣角闪动。
　　果然如此，还真被她猜中了。
　　这个心细的小男孩，还是发现了藏在谷堆里的同伴。

　　藏在里面的那些小孩子们，或许根本就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们仍沉浸在藏猫猫的游戏里，或许还在想着，要怎么躲，才不会被发现。

　　见阿火只是一味的站着，什么都不做，神女不由纳闷了。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按道理说，小孩子如果知道自己力量小，不会救人，不是应该马上就去唤大人过来救人么？

　　阿炎到底在干什么呢？

　　“快去叫人来救火呀！”
　　见他犹如一块木头般一动不动，神女快要被气死，忍不住现出身形来催促他。

　　阿炎被突然出现的她吓了一跳，他指着她，喃喃道：“你是何人？”

　　神女实在没有心情跟他再计较：“现在火都烧起来了，你的同伴还在里面呢。你自己救不了，你好歹找个大人来救火啊。”

　　阿炎缩了缩肩膀，懦懦道：“我不敢。”
　　神女：“？”

　　阿炎的神情快要哭了：“我方才看见了，我爹就在这谷场上。我不敢去叫人，如果被我爹看到我在这里玩，会打死我的。我爹要我在家里照看妹妹，是我贪玩，自己跑出来的......”

　　神女：“......”
　　她明白阿炎为何死死站着，不肯去叫人来救火了。原来，是怕被骂。

　　火焰越烧越旺，谷堆里传出微弱的咳嗽声。姜离知道不能再等，正要亲自去救，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拉住。
　　她明白了，这是时空规则在阻止她直/接干/预历史！

　　“阿炎。”
　　她用力抓/住男孩颤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道：“你听着，现在平日跟你玩的那些同伴，现在被困在谷堆里，他们很快就要死了。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们！做正确的事永远不晚，快去叫人啊。”

　　阿炎眼中闪过挣扎，显然他有些动摇了。就在这时，谷堆里传出惊恐的哭喊：“阿炎，是你吗？是你在外面啊？快点救救我们啊，快啊。”

　　这一声彻底击垮了男孩的心理防线。
　　他突然用力抹了把脸，转身朝着大人们声嘶力竭地喊起来：“谷堆里有人！二狗和小花还在里面呢，快来人救救他们！”

　　忙碌的大人们猛地停下动作。
　　短暂的死寂后，所有人都疯狂地扑向那个燃烧着的最大的的谷堆！

　　神女稍稍松了口气，但很快，她就发现情况不对。

　　火势比想像中还要更大，熊熊烈火借着风势，窜起巨高的火焰，火焰的外围波及到大半个晒谷场，人们稍稍靠近，便感到那股炙热扑面而来。再近一步，须发衣衫都能被烧没。

　　一时之间，村民们根本没法靠近。

　　时空乱流仍在加剧，她的隐身诀开始失效，几个村民已经疑惑地看向她这个陌生女子。

　　更糟糕的是，她感到颈后的胎记越来越烫，仿佛是一场无声的警告。警告她，有什么更可怕的事要发生了！

　　“不行，这样还是救不了......”

　　阿炎绝望地站在原地，他看着被火焰吞没的谷堆，眼中充满自责：“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提议玩捉迷藏，他们就不会死。是我的错，我爹已经警告过我了，说这个时候，天干物燥，不准到晒谷场去玩，就是怕我们这些小孩子不懂事，搞来火种，把谷梗给点着了。往年这个时候也会发生这种事情，是我不听话，是我执意要拉他们来这里玩的......”

　　神女愣住。
　　她没有想到，一个性格懦弱的孩子，有什么真的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来。

　　就在这时，一直喃喃自责的小男孩突然眼睛闪着绝然的光：“是我的错，我必须去救他们出来。”

　　神女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急忙阻止：“阿火，别做傻事！”
　　因为，她看到，很多村民已经返回自己家中取工具去了。
　　晒谷场地理位置不太好，离水源较远。村长已开始给村民们分工，有些去取水，有些去砍树，就是砍下带有很多叶子的树叶，用来扑灭火用的。
　　她想告诉阿炎，再等等，很快，取到工具的村民就会赶过来，将困在火场里的小孩子们全部救出来。

　　但是，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