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与晴空》左洁兮

4、理由

　　回到公寓。
　　推开门的一瞬，直奔我软乎乎的大床，像干涸的鱼儿跃进了大海，轻松自在，“呀，我的龙床啊！”
　　“叮”——手机提示音。
　　打开手机，竟然是田也发来的，“回去用热水泡泡脚，可以缓解疲劳。”
　　“嗯。”
　　片刻之后，我觉得措辞有点生冷，又补充道，“好的，马上去泡。”
　　很快，他回复了过来，“我这里有多的登山杖，你应该需要，下次带给你。”
　　“不用。”我本能地拒绝，“我自己在网上买。”
　　“好吧。”
　　在那个干巴巴的“好吧”之后，我和他没有再联系，聊天窗口就这样沉寂下去。
　　时间倏忽而过，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里，我鬼使神差地真的在网上买了一根登山杖，就靠在公寓的墙角，崭新，一次也没用过。每次看到它，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噎了一下。
　　我时不时点开那个徒步群的聊天界面，里面悄悄一片，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上一个月的活动留影。不对劲，太安静了。
　　我跑去问桃桃：“你们那个徒步群，怎么没动静了？不组织活动啦？”
　　桃桃正涂着指甲油，头也不抬：“哦，那个群啊，半解散状态吧。上次活动不是有人为了几十块钱的伙食费和群主吵翻天了吗？说群主揩油，乌烟瘴气的，没意思。现在几个玩得好的，都私下约了。”
　　“啊？”我的心里咯噔一下。
　　私下约了。
　　那我怎么办？
　　我不是他们“玩得好”的那个圈子里的。我单单参加过一次活动，还是个体力不支的拖油瓶。
　　可是……
　　我买了手杖。
　　我还想去徒步。
　　我……想和田也一起爬山。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跳了出来，让我自己都感到心惊。这一个月里，那个昼夜交替、半明半昧的身影，总在不经意间闯入我的脑海。夜场里暧昧模糊的轮廓，被山间清澈的阳光重新勾勒，变得鲜明而具体。
　　我需要一个理由。
　　主动给他发消息，说“嗨，我买了手杖，一起爬山吗？”——这太刻意了，像个找不到借口搭讪的蠢货。
　　或者假装随意地在朋友圈发一张手杖的照片，配文“新装备已就位，求带”？——更蠢，目的性昭然若揭。
　　我们之间那点微弱的联系，仅仅依靠那个徒步群而存在。现在群没了，这根线，好像也跟着断了。
　　“我真是太没出息了！”我把脸埋进枕头里，发出一声懊恼的哀嚎。
　　脑子里尽是他。他笑起来微微弯起的眼睛，他提醒我小心时的低沉嗓音，他看着我认出他时，了然又狭促的笑意……
　　我们明明只见过两次。一次在醉生梦死的夜场，我是花钱买陪伴的客人；一次在累死累活地徒步，我是被他照顾的菜鸟。
　　除此之外，我们对彼此一无所知。
　　可那种被默默注视、悄然关照的感觉，像一颗种子，在我自己都没察觉的时候，落进了心里。如今失去了可能让它生长的土壤（徒步群），才陡然发现，它已在不知不觉中冒出了芽。
　　我烦躁地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
　　见不到他。
　　这个认知让我心里空落落的，带着无法言说的焦躁。
　　我拿起手机，无意识地划开屏幕，点进了那个以“好吧”收尾的聊天窗口。头像还是那个简单的风景照，朋友圈也依旧是一条生硬的横线。
　　我叹了口气，把手机扔到一边。
　　我需要一个不那么刻意，又能自然联系上他的理由，一个不会让我显得太急切，又能打破眼下僵局的理由。
　　可是，什么理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