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与晴空》左洁兮

3、徒步

　　过去的一周，工作像密不透风的墙，把我围困在无数的会议、邮件和人际周旋里。田也这个名字，连同那晚光怪陆离的记忆，都被压缩成一个微小的资料包，跌进了大脑某个角落，几乎落灰。
　　周末，桃桃死拉硬拽，“徒步群活动，你必须去！看看你这脸色，跟常年不见光的地下生物似的。”
　　我浑身上下都写着拒绝，“大姐，我起个床都天旋地转，还让我去徒步？饶了我吧。”
　　“少废话，就是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又不要你命！”桃桃不由分说，把我塞进了车里。
　　没精打采地抵达集合点，混在一群装备专业、精神焕发的徒步爱好者中间，我显得非常格格不入，耷拉着眼皮，恨不得立马原路返回。
　　人群里有个穿着蓝色运动服的男生，看起来清爽干净，我隐约觉得有点眼熟，但脱离了声色犬马的昏暗和酒精迷离的头脑，似乎，什么也想不起来。
　　出发了。
　　起初我还能勉强跟上，没过多久，平时缺乏锻炼的恶果就显现出来——气喘吁吁，腿像灌了铅。
　　那个穿蓝色运动服的男生，不知不觉地走在了我身侧。
　　“小心，这里石头有点滑。”经过一段湿滑的小路，他轻声提醒着。
　　“哦。”我没太在意。
　　中途休息，大家各自补充水分和能量。我咕咚咕咚灌下半瓶水，才感觉活过来一点点。一抬头，他正从背包的侧袋抽出一支未开封的矿泉水，递了过来：“看你水带得不多，备一瓶吧，后面路程还长。”
　　我愣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接了过来，“谢谢啊。”
　　他笑了笑，坐在一旁的树根上休息。
　　最要命的一段是持续的上坡，我几乎是用意志力在挪动，肺部火辣辣的。他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在我喘得厉害几乎想放弃的时候，他正好停下脚步，认真地拍摄着沿途的风景，等我稍微缓过劲，再继续前行时，他又适时地加快了步子。
　　与此同时，邀我一起来徒步的好闺蜜，却在跟一帮大叔讨论越野和攀登珠峰。
　　我无奈地看着远处的桃桃，深呼吸一口气，“加油。”
　　那话顺风，他似乎听见了，不经意地回了一句，“加油。”
　　返回大巴车，我瘫坐在座椅里，累得魂飞天外，脑子却因山野之气的洗涤而异常清晰。那些零碎的片段——提醒、赠水、陪伴——一点点拼凑了起来。
　　我侧过头，看向隔着过道的他，他正安静地看着窗外飞驰的梧桐。
　　“今天谢谢你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加个微信吧？……下次徒步还可以约。”
　　他转回头，嘴角弯起一个很好看的弧度，没说话，只是掏出手机，点开扫码界面。
　　我连忙摊开二维码。
　　“叮——”一声，添加好友的请求立刻跳了出来。
　　我点开通知，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对方的昵称：
　　田也。
　　田也？
　　我猛地抬头，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再死死盯着手机屏幕，确认那两个字。
　　田也！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那个夜场里穿着白T恤、眼神清亮、垫着杯垫喝酒的男孩，与眼前这个穿着运动服、在山野间默默照顾了我一路的男生，两张面孔骤然重叠！
　　“我们……”我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干，脸上瞬间烧了起来，尴尬、震惊、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窘迫，“我们……是不是……”
　　他看着我脸上风云变幻的精彩表情，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狭促，这一幕，他仿佛已等待多时。
　　在巨大的震惊过后，我感到一阵羞愧。
　　我居然……
　　没有认出他。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大巴车的引擎声和他那值得玩味的笑容，在我的脑海里无限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