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与晴空》左洁兮

12、靠山街

　　下午五点半，打卡机的提示音清脆地响起。我将工作牌从脖子上取下。刚要迈步，目光不经意地扫向大门——一个熟悉的身影，如同一个精准投下的锚，瞬间凝固了我的视线。
　　田也。
　　他随意地立在旋转门旁，身影在傍晚的光线下被拉得有些长。依旧是简单的穿着，与周遭西装革履的下班人流格格不入。
　　我的心猛地一沉，随即涌上的是一种近乎自嘲的清明。他自然是来接余莉下班的。毕竟，那位热情飒爽的余经理，正准备送他一架价值不菲的大疆无人机。我这个连主动联系都需要绞尽脑汁的人，实在是不值一提。
　　没有丝毫犹豫，我迅速转身，选择了相反方向的侧门离去，脚步匆忙，甚至带着点狼狈。
　　从侧门出去，穿过一条短短的走廊，便是另一番天地。与写字楼正门的车水马龙不同，这里相对安静，再往前走不到五百米，就是那条熟悉的巷子——靠山街。名字还带着旧时的印记，猜想以前一定是依山而建，只是如今城市变迁，高楼林立，再也看不到山的影子了。
　　顺着靠山街往里走，两旁是有些年头的居民楼，底楼开着各式各样的小店，烟火气依旧浓郁。很快，那家“香米砂锅店”的招牌映入眼帘，熟悉的食物香气混杂着人声飘散了出来。
　　“妹妹，里面坐。”老板娘眼尖，看到正在门口踌躇的我，亲切地招呼着。
　　我走了进去，在靠窗的那个老位置坐下。面对菜单，我却犯了难，上次是田也点的单，脑海里浮现出他的话，“这里的牛肉和排骨都不错。”
　　“一份牛肉，一份排骨。”我对老板娘说。
　　“好勒！稍等！”老板娘利落地记下，转身去忙了。
　　等待的间隙，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排排昏黄的路灯，形成了朦胧的光带。
　　两份热气腾腾的砂锅很快端了上来，厚重的陶锅里，盛满了沸腾的汤汁。我拿起筷子，默默地吃起来，一会儿夹几块软烂入味的牛肉，一会儿尝几块椒香麻辣的排骨。
　　味道确实不错。只是，一个人吃两份锅子，终究是有些勉强。
　　这时，老板娘递过来一碗米汤，笑着说：“免费的。”
　　我接过米汤，小口地喝着，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顿时抚平了胃里的油腻。
　　不知不觉，我的肚子已经吃得圆鼓鼓的了，砂锅里的肉却剩了一大半。看着狼藉的桌面，有一种饱腹后的满足，让人觉得很是惬意。
　　结账时，老板娘笑着说道：“妹妹，下次不要这样点，你一个人吃不完的，多浪费。”
　　我愣了一下，“啊……”
　　“下次，叫小田一起。”她像是在逗弄我。
　　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她……她居然还记得我，记得是田也带我一起来的。
　　“呵，你记性真好。”我也不知该说点什么了。
　　“我们这儿的顾客都是街坊邻居，偶尔来一两个生面孔，肯定记得。”她热络地回应着，“而且，小田来我这吃饭一年多，就带了你一个女孩，那怎么会不记得。”
　　“噢，这样啊。”对于老板娘的“坦而言之”，我有种局促和惶恐，匆忙地应付了两句，走出了店门。
　　我掏出手机，屏幕解锁，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微信图标。没有新的消息提醒，那个熟悉的头像，安静地躺在被屏蔽的联系人列表里，没有任何动静。
　　夜色渐浓，我独自走在回公寓的路上，身后的靠山街灯火温暖，人声渐远。那份砂锅的暖意还停留在胃里，而心口的某个地方，却比来时更加空旷和冷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