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与晴空》左洁兮

13、出差

　　清晨七点的高铁站，人潮已经漫过了安检口。我拖着半人高的行李箱，里面塞满了项目入场需要的图纸、合同副本和对接清单，快步跟上前面的余莉。
　　她穿了件利落的短款风衣，头发随意挽在脑后，手里捏着两杯热咖啡，看见我过来，顺手递来一杯：“喏，加奶不加糖，上次听你说的。”我接过咖啡，指尖触到杯壁，感觉好一阵温暖。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各种对接入场事项，办公室那个随性甚至有些散漫的余莉早已不知去向，而真正成了一个偌大项目的牵头人，做事雷厉风行、游刃有余，会明确指出甲方最新提议的不合理，会拿着风险评估表和市场部确认再三，也会要求我们去工地不要穿皮鞋……
　　晚上，项目部做东，宴请甲方代表和监理。酒桌上气氛热烈，余莉作为主角，自然是众人敬酒的焦点。她来者不拒，杯杯见底，酒到酣处，笑语嫣然，场面话漂亮得滴水不漏。我看着她迅速泛红的脸颊，知道她有点撑不住了。
　　饭局结束，甲方代表非要请客去第二轮，余莉已经喝得晕头转向，再喝恐怕真得倒了。我连忙上前解围，“陈总，余经理喝多了，我得送她回酒店，实在陪不了您了。
　　甲方代表有点不高兴，但是没有深究，招呼在场的其他几位男士，“余经理醉了，那我们几个去。”
　　“行，陈总说了算。”
　　“全听陈总安排。”
　　……
　　出租车里，她歪倒在后座，闭着眼，眉头紧锁，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手机从她手中滑落，屏幕却不断亮起，提示着新消息。
　　好不容易将她弄回酒店房间，她瘫在沙发上，却固执地摸索着手机。屏幕解锁，一连串的信息跳了出来。她眯着醉眼，费力地看了半天，然后直接拨通了电话。
　　房间很安静，我能隐约听到电话那头，似乎有些嘈杂。
　　“喂……”余莉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醉意，和几分温柔，“礼物，收到了吗？”
　　我的心不由地提了起来。
　　“喜欢就好……”她吃吃地笑起来，身子在沙发里不安分地动了动，“我现在来不了，在外地出差呢……嗯，离得远，坐高铁都得两个小时……”
　　“……好，知道了……我们回来再联系……”
　　通话时间不长，但语气里的熟稔和亲昵，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刚挂断电话，她的脸色突然一变，捂着嘴踉跄地冲进了卫生间，随即传来一阵剧烈的呕吐声。
　　我站在原地犹豫了几秒，最终叹了口气，还是跟了进去。
　　卫生间里一片狼藉，我拧了热毛巾，递给她，又笨拙地拍着她的背。等她稍微缓过来，再扶她漱口，清理污秽。按理说，这该是她助理的活儿，此刻我却做得心安理得，不得不说，余莉实在是一个充满了魅力的女人。
　　好不容易将她收拾妥当，扶到床上，她几乎一沾枕头就陷入了昏睡。
　　我正准备起身回房，她的手机又“叮”、“叮”响了两声。屏幕亮起的光，在昏暗的房间里有些刺眼。
　　熟睡的余莉仿佛下意识般，竟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摸手机，差点打翻床头柜上的水杯。
　　“莉姐，慢一点！”我把杯子挪远了一些，又将手机拿起，递到了她的手里。
　　她眯着眼，指纹解锁了屏幕。就在那一瞬间，我瞥见了微信对话框的界面。最顶上的联系人头像有点熟悉，微信名是“周周小晴天”。
　　暧昧的信息赫然屏幕：
　　“宝贝晚安。”
　　“爱你爱你。”
　　余莉的嘴角向上弯了一个弧度，手指动了动，似乎想回复，但醉意和困意最终占了上风。她将手机扔到一旁，又翻了个身，沉沉地睡去。
　　我像个雕像一样站在原地，回想着那个微信名，那个似曾相识的头像……
　　周周小晴天。
　　头像是一大块云朵中，探出头的太阳，卡通的，黄色的。
　　那不正是田也备注为“周”的同事吗？！
　　我顿时惊觉。
　　那……
　　头脑里回旋着无数疑问，可是，没有答案。
　　夜色深沉，窗外是这个陌生城市的万家灯火。我轻轻带上门，离开了余莉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