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与晴空》左洁兮

10、迷途

　　项目成功落地的庆功宴，气氛热烈得像一锅滚开的油。郝经理做东，几个部门的同事一起聚餐，席间推杯换盏，笑语喧阗。
　　饭局尾声，不知是谁嚷了一句“下一场”，众人附和，有人说，“去K歌吧！”话音未落，余莉推开众人，探出一张漂亮的脸蛋，“K歌有什么意思？不够劲儿。”众人皆朝她看去……
　　余莉是项目部的主管，眉眼间自带一股潇洒又疏离的风情，行事作风大胆勇猛，是公司一道靓丽的风景。她扫过众人，声音透着点懒怠的媚意，“去‘High场’，”她红唇轻启，吐出两个字：“迷途！”
　　两个字。
　　像两颗小石子，投入我的心底，漾开一圈圈涟漪。在同事们兴奋的附和声中，我默默拿出手机，敲击屏幕：“和同事一起，待会儿过来玩。”发送。
　　回复很快，“欢迎光临！”后面加了一个顽皮的笑脸。
　　在奔赴“迷途”的车上，看着窗外飞速倒流的街景，心口有些莫名地发慌。
　　再次踏入“迷途”，震耳的音乐和迷幻的镭射光像一张熟悉的网，瞬间将个体包裹。同事们快速地落座，酒水果盘迅速上齐。喧嚣声中，我努力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来了，我并不意外。
　　田也端着酒水走来，依旧是白色T恤?牛仔裤，身姿挺拔，眼神清亮。我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迎了上去，期待着……他也会自然而然地看向我，借此，完成一次默契的交汇。
　　然而，没有。
　　他的目光扫过了我们这一桌，也掠过了我，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瞬，短到仿佛我只是背景板上一粒模糊的像素。随即，他的脸上绽开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职业化的、熟稔的笑容，径直走向了余莉。
　　“余姐，好久不见，今天气色真好。”他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音乐，落入了我的耳朵。
　　余莉见到他，顿时笑得花枝乱颤，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小田也，快来！姐今天高兴，你得多陪我喝几杯。”
　　“行，你说了算。”田也笑着坐了下来。
　　两人旁若无人地热聊起来。他侧耳倾听她说话，适时地微笑、点头，为她斟酒，动作流畅，一气呵成。啧，好一个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夜场小哥哥啊！他怎么也无法和那个在山水间跋涉，在路边拍摄流浪猫的田也相重叠，有一种确切的疏离感，我好陌生。
　　同事们玩着骰子，大声说笑，你一杯我一杯，好不热闹。我蜷缩在卡座的角落，像个无关紧要的局外人。面前的酒杯拿起又放下，却没有喝上几口，目光不受控制，一次次朝另一个方向看去……
　　余莉喝了不少，脸颊绯红，眼神迷离。说话时，她的身体自然地倒向田也，几乎半靠在他的身上。她一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缓慢地抚上了田也的腰间，暧昧地、带有暗示性地上下游走……
　　我下意识地别过头，几乎不能呼吸。
　　“余莉，你这女人能不能收敛一点！”郝经理在一旁打趣。
　　“收敛什么，来，干一个。”余莉从田也身上挪开，顺势跟郝经理连干了三杯。
　　郝经理架不住，直嚷嚷，“花蕊来！这女人疯了，替我挡挡！”
　　我慌忙地站了起来，手足无措。
　　“看，他还搬救兵！”余莉撒娇似地看向田也，
　　一边说，一边吃吃地笑，眼波流转，媚意横生。
　　田也微微侧头，脸上依旧挂着那无懈可击的、温和的笑容。灯光掠过他清瘦的脸庞，那个曾让我觉得无比干净的男孩，正毫无保留地向我展示着他的“全貌”。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酸涩、难堪、还有一丝连自己都鄙夷的嫉妒。它们就像绵密的针，密集地扎向我纤弱的神经，疼痛不已……
　　多待一秒，都快要窒息。
　　我猛地起身，顾不上同事们诧异的目光，几乎是踉跄着，穿过舞池里扭动的人群，像一个逃兵，冲了出去。
　　一门之外。
　　夜晚微凉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街角初绽的桂花花香，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试图驱散胸腔里那股浓重的、酒精和香水混杂的气味。
　　回头望，“迷途”的招牌依旧闪烁着诱惑的光芒，像一个张着巨口的怪兽，吞噬着夜晚的欲望与虚无……
　　我冷笑了一回，拉高了衣领，转身，汇入冰冷的夜色，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