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维]冰河纪》浮鱼困荒

11、第十一章

　　感觉到主人的闷闷不乐，梅赫拉克朝上空浮了浮，凑到卡维的手边，“哔啵”了一声。

　　卡维微微松开了挡住和提纳里聊天界面的手，他侧过头，和旁白的绿线条对视上，静默几秒后，如脱力般，松下了因和艾尔海森对话而紧绷的身体，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

　　“唉……”

　　不知道该说什么。

　　身体里的情绪空荡荡的，本就习惯于空旷的办公室，好似因艾尔海森的到访和离开，变得更加惹人寂寞了。

　　似是一望无际的白，将他脑海里的混乱衬得更加明显，哪怕视线牢牢地锁定在前面正显示着重要数据的屏幕上，卡维也难以忽略办公室内那头粉色的大象。

　　“是最近任务太繁重，想出去散心？”

　　“真巧，我最近正打算和赛诺出去休息一段时间，不如我们约个时间？”

　　提纳里的回复与印象中的无异，上次和提纳里见面……是什么时候？

　　卡维眨了眨眼，试图回忆起脑海里模糊的画面，可每一帧画面都似被艾尔海森填满了一般。

　　任凭卡维怎么努力地屏去脑海里艾尔海森的面庞，他那冷锐的双眸也似如钉子般，深深地刻在卡维的脑袋里，让他如何避也避不得。

　　搭在通讯仪上的指尖猛地攥紧，卡维倏然站起了身，四处张望了片刻，视线落到远处正开着一道小缝隙的窗口那儿，立刻抬步朝亮着白光的地方走去。

　　随手点了下旁边的格挡层按钮，微微透进的风力瞬间大了起来，而视线中，方才就亮芒的光，变得更加刺目。

　　感受到外界的冷气，耳朵听到下边来往人群熙攘的脚步声，闷在胸口的郁气瞬间消散了。

　　说不出来的茫然感被视线中不断变换的人群而更替，卡维垂着头，折叠下的领口被风掠起一点儿的边，他的目光从楼下来往的人群落向了远处。

　　身处在Z基地的学术区内，以研究所为中心点，四处延伸出去的都是各个与研究所有交集领域的专长实验室。

　　视线再朝更远处挑望，那儿的边界线缓缓地亮着一道光。

　　……学术区的边界线。

　　因为他工作繁忙的原因，基地分发给他的房间在学术区的边界线旁，这样来去也就方便。

　　而目光所及之处的方向，是艾尔海森的家。

　　他到底要如何去思考他和艾尔海森的关系？

　　哪怕已经放松了不少，也和提纳里约定好了时间，心中、脑海里也会忽地一下子就冒出这个想法。

　　未完成事件。

　　在过去的经历中，没有充分处理或是解决的情感、冲突和需求，会持续影响个体的情绪，认知和行为。

　　这么多年过去了，一旦看到艾尔海森，卡维便难以压抑住心中那对他来说已经是蒙尘的事件。

　　当年学业上的冲突事件，就像是一个关不掉的弹窗，一旦触及到与之相关的话题上，他就会涌现起当初感受到的情绪。

　　困惑，不解，疲惫，茫然，窒息。

　　这些情绪如泡沫，从深邃的地低下浮空而起，气泡般的包裹着他。

　　卡维想从这个状态中挣脱出来。

　　已经很明显了，他能确定，艾尔海森从他在758星球意外出了事情之后，将行李搬到他家里后，目的就在这里。

　　他想处理这件事。

　　是因为他心中也有这件未完成事件……还是他要用那锐利的逻辑，来一条条分析出自己心中无数个打死的结，将这些缠乱的线条分开来，一列列地摆在自己面前？

　　让他看清楚这之中纠缠在一起的感情里，源头是为何物？

　　卡维抬起手，碰了碰自己有些晕沉的脑门。

　　刚刚被艾尔海森灌下去的药退效了吗？即便鼻息中还能回忆起对方身上的冷香，他的身体却没有刚才有艾尔海森在身边时那样好了。

　　这样可不行。

　　这样会让他对艾尔海森产生依赖。

　　这样可不行。

　　卡维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面前的窗户关掉，然后转过身，恍惚地做回了桌前。

　　“哔啵。”

　　恢复正常运行的梅赫拉克蹙着两条线条眼睛，担忧地看着他。

　　“……我没事。”卡维手撑在桌子上，支着头，侧过眸看向自己制造出来的箱子，朝梅赫拉克安慰性地笑了笑。

　　不用去想，他此时的面旁肯定很苍白。

　　卡维垂下眼，看向自己搭在膝盖上的手，摊开手掌，看向里边的纹路。

　　即便在这个时代里，因为基因被替换成模因，这些纹路早已失去了原有的作用，许多人早就抛掉了这些。

　　但他还留着。

　　细密的线交缠在一起，又朝两端延长。

　　他的脑海无法自拔的从这些线延伸出去，交错在艾尔海森当时替来水时，微微抬起的掌心。画面频闪，他又想到艾尔海森垂着眼，翘着二郎腿坐在他家沙发上，淡着神色专注工作的画面。

　　属于艾尔海森的独特气场像是能穿透时间的间隙，朝卡维奔涌而来。

　　“这样可不行，再想下去的话，会影响我工作的。”

　　卡维额角突突地跳，脸颊想起了艾尔海森手心中的温热，好似顺着这股温热还能联想到艾尔海森手心上没有去除的掌心纹路。

　　他摇了摇头，把这些看上去毫无章法的零碎念头甩掉，双手搭载键盘上，试图朝屏幕中输入几个字。

　　搁置在手边的通讯仪却忽然亮了起来。

　　余光触及那令他烫眼的名字，卡维飞快地侧过脸，指尖用力地敲击了一下键盘，看着面前的数据开始流动起来，才猛地舒了一口气。

　　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耳膜如鼓的感觉，到底是从什么时刻开始上涌而来的？

　　他已经快要被自己无端无尽的纠缠给折磨疯了。

　　难以想象。在要专注完成重要工作的时候，竟然会有感情上的事件，让他心神不宁。

　　这种感觉，真的是……

　　太灼人了。

　　卡维靠在椅背上，无视那还因为心跳过快，而不断闪烁着信息的通讯仪，捂住了自己疯狂跳跃的心脏。

　　为了不让人们处在这个时代中，因为过于机械和数据化，脱离出生物本能产生出来的感情温度。

　　这个时代里的人们在感情上的体验，是和旧时代相差无异的。

　　只不过因为高度理性化，大多数人都沉浸在优化和对感兴趣的物体进行钻研中，简洁化表达已经成为了时代的主流。

　　那种能表述出自己心中所想，为何人、何物产生出的鲜活情感，已经快变成旧时代的碎片了。

　　但不知是怎么回事，艾尔海森看上去与其他人那般无异，甚至比寻常人还要来的冷漠，可每当他和艾尔海森对视上眼时，却总能感受到自这个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

　　感情温度。

　　看上去冰冷，也难以触及距离。

　　却让他感受到近似沉溺般的灼烫温度。

　　卡维努力让自己的思绪回到目前要开始工作的状态。

　　指尖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却快不过胸腔心脏跳动的速度。

　　他的目光浏览于关于被带到758星球附近补给站的机甲。

　　将先前对机甲进行安全升级的思路编译成一串串数据，给脑海里的框架构建立体模型。

　　屏幕上的光标被卡维挪动着，从上一行跳动到下一行。

　　梅赫拉克漂浮在卡维的身边，眨着眼看主人忽然从颓废的形态中倏地一下子振作起来。

　　他像是逃离着什么东西般，笔直着身体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的虚拟屏幕，将脑海里对机甲安全模型的思路全部敲打进去。

　　旁边一直根据心跳而不停闪烁的消息倒是一眼都没看。

　　梅赫拉克侧过箱子身体，先是看了一眼旁边还在坚持不懈提醒主人看自己的通讯仪，又看了看将全身注意力都投放到面前数据上的卡维，顿了几秒，发出了困惑的声音。

　　“哔啵？”

　　“……”

　　卡维强行运行着脑袋里关于“专注钻研安全模型”、“不要想有的没的”、“不要走神”、“不要多想”等杂七杂八一会大一会小的念头气泡。

　　瞬间被宝贝箱子的“哔啵”询问声给啪地一下按暂停了。

　　不断敲键盘向屏幕里输入数据的手按不下去了，视野里的数据难以进脑袋了。

　　旁边闪烁着提示光的通讯仪像自带热源，把卡维的耳垂照地发烫。

　　脸颊也即便跟着温度上升。

　　落在键盘之上的指尖微微抖了抖，卡维再度深深吸了一口气，侧过眼，目光短暂地落在通讯仪上，又迅速地撇开了。

　　要看吗？

　　是艾尔海森的消息。

　　即便知道他只是给自己发了和下一个星球相关的任务资料，但还是会有股强烈的犹豫勒止着他。

　　无端地，卡维知道，只要此时自己在看到这四个字的名字，心跳就会再次不可控制地加速控制。

　　那只属于艾尔海森的冷冽气息，又开始在他的鼻息前产生出浓烈的幻觉了。

　　身体被过往所带来的冲击性情感强行按压在座位上，让他动弹不得。

　　他的目光偏移半分，这次停留在通讯仪上的时间倒是长久了不少，直到眼睛开始泛酸，卡维才动了动身子，缓缓地伸出手，碰触到面前正闪烁着信息提示的仪器上。

　　掌心触屏到被室内簌簌清洁凉气而冰冷的仪器表面上，瞬间泛起了冰冷的瑟缩意。

　　卡维抿着唇，想按压住自己快速地心跳却别无他法。

　　他只好垂着眼，先把面前的信息点开。

　　视线落在艾尔海森消息上的那一刻，瞳孔却倏忽睁大了。

　　……骗子。

　　这个骗子。

　　这人是预料到他会不敢看信息，然后说服自己的感情，让自己知道自己是想看工作相关的资料才点开看吧。

　　卡维沉默半晌，垂下的发丝挡住了眼睫，带起丝丝痒意。

　　片刻后，他却勾起唇角，哼笑了一声。

　　无奈与难以言明的提神感充斥着他的神经，这股能提神的感情，是喜悦吗？

　　他分不清。

　　但确实是看笑了。

　　落在屏幕上的大拇指往右侧微微移开半分，上边显示的话语完完全全地落在了卡维的视线中。

　　“这周去酒馆吗？”

　　他当现在是什么时候？

　　是单纯想放松，还是打算在往他心里推进一步？

　　艾尔海森做这些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离开时表现出不打算多问，想收起探究的思绪半分，现在却又衬着他放松下来的神经，再次击穿了他的防御，让他视线难以离开视线中的句子。

　　“你想干什么？”

　　不对。

　　删删改改。

　　“什么意思？”

　　不对。

　　词不达意。

　　“资料呢？”

　　……都不是！

　　卡维仰起头，透过天花板上缓缓隐现的冷色光调，阖眼半秒，脑袋缓解了被信息冲击的眩晕感。

　　喉结滚动了片刻，他垂下头，视死如归，又或是破罐子破摔一般，冷漠着神色，面无表情地飞快打下了这行字，手一偏，直接按下了发送键。

　　“行啊，不如和提纳里他们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