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维]冰河纪》浮鱼困荒

10、第十章

　　“我……”

　　卡维话语卡壳了半晌，他咳了一声，别扭地将头偏到一旁：“……没有，无关这次事情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多早之前的事情了。

　　他强行压下心中没来由地慌乱，很明显的，他的心事确实被艾尔海森戳中了，但这个时候……

　　室内的冷气还在无声的四散着。

　　他不想回应，或是提那件事。

　　这让他太难受了，那种没来由的，心像是被过往负面事件堵塞住一般难受。

　　而且他不想在此刻，在艾尔海森的面前露出这些情绪。

　　因为他很确定，艾尔海森肯定会发现。

　　僵持几秒过后，卡维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

　　但他的唇依旧是紧抿着的，能感受到此刻艾尔海森依旧落在他面庞上的视线，语气微弱道：

　　“随便你怎么想，我现在不想提，不用问了。”

　　白色的光映入视野。

　　这是他工位、或是研究所里最常见的一种颜色。

　　简洁、干净。

　　不知为什么，卡维即便刻意侧过头了，但他却还是能看到艾尔海森的那抹灰绿色的发色。

　　“你之前身体的健康值本身就在基地的合格线附近徘徊。

　　我在你家会提高你的戒备，延迟你身体的恢复速度，所以我直接离开你家了。

　　但这不代表我拒绝什么，你能明白吗？”

　　……

　　卡维下意识攥紧了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凉的手指被掌心包裹着。

　　他像是找到了此时唯一能抓住的锚点，去记着刚刚艾尔海森说的这么一长句话，然后去细思，去想。

　　艾尔海森这句话的意思，是他自己想的意思吗？

　　就是为了防止自己在病中与艾尔海森见面，会让自己情绪不稳定，因此延迟身体上的病情症状？

　　看来是关心，可卡维心中却没感到什么释怀，反而在得到明确的答案后，又被一种穿透时光的怅然感给死死的堵塞住了。

　　心中的情绪被这种不算友好的感觉堵着，酸胀的膨胀着。

　　总有种悲伤的感觉在听到艾尔海森的话音后开始从心底蔓延全身。

　　卡维很想大叹一口气，但是他无力这么做。

　　金灿色的碎发遮挡住了他显得有些暗淡的眉眼，犹疑片刻，卡维微微点了点头：“我知道。”

　　那抹带着清冽冷香的味道离开了。

　　艾尔海森直起身，不再像刚刚那样特意垂下眉眼，弯下腰试图与卡维对视。

　　有些人的情绪拧巴的不行，需要一点时间去消化，更别说是常年被压抑在心底的陈年旧事。

　　旁白悬浮着的梅赫拉克察觉到此时的气氛似乎和刚刚有些微妙的不同。

　　它轻轻地浮过来，抬起头担忧地看了看坐在椅子上侧着脸一言不发的卡维，又抬头去看站着的、此时逆光难以看清神情的艾尔海森。

　　这两个人像是被什么事给定固住了。

　　就连时间也参不透他们之间牵扯又交集的缝隙般，只能用逻辑和理性去化解。

　　像是一道未完成的课题，必须要在上面书写上清晰又确定的答案，才能从这门课程中解放出来。

　　“……不说这个了。”卡维手撑着头，微弱地摇了摇，身体因为刚刚喝了药而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但他的心底还是沉坠坠的。

　　或许是刚刚讨论艾尔海森为什么离开他家的这个话题，牵扯到了还未解的往事吧。

　　不过这个往事到底是艾尔海森不想作答，还是他一直在抗拒，不想听他解释的答案？

　　心中有根很深的刺，还死死地扎在心底。

　　卡维无力去伸手用力拔出来，因为那不仅会牵扯到那件学业旧事，还会直接触碰到更早时期的的家庭创伤。

　　实在是太复杂了，那根根直触神经的事件只要稍微一拨弄，他就会没有力气。

　　像丧失了所有的能量那般。

　　他被抛在当时茫然又无措的黑暗环境里，如何挣扎也挣脱不得，只能睁眼看着无解的恐慌如潮水般无声地向他奔涌而来。

　　卡维闭了闭眼，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我们解决一下梅赫拉克的事情吧，这个才是今天的重点任务。”

　　接着就是有关于Ztt-285星球的事情，和去这星球前的准备。

　　“除去这个，还有关于机甲安全隐患的事情。”

　　话题一转到工作上的事情，卡维的情绪就恢复的很快。

　　没几秒之后，他就换成了正常情况下，公事公办的神色。

　　无视艾尔海森望过来的视线——因为那会让他再次产生出自己的一切心防在艾尔海森面前都不值一提的感觉。

　　卡维视线落向正停在艾尔海森身边的梅赫拉克，微微叹息道：

　　“好了，梅赫拉克，过来吧。”

　　“哔啵。”

　　梅赫拉克得到主人的命令，转身就飞快地朝卡维这边飘来，停到了卡维的身前。

　　卡维垂下眼，在眨着绿色线条的箱子前调试了片刻，让梅赫拉克进入安全模式。

　　在上边编译了一串代码进去，然后招手让靠在一旁桌前的艾尔海森走过来。

　　“你在这边输入一下你的指名代码，然后……”

　　卡维低着头，此时他倒是不介意和艾尔海森凑近点儿了。

　　视线里，指尖在梅赫拉克投射到空中的操作屏幕上滑动了片刻，调出了需要双极权限验证的生物模因锁界面，让艾尔海森把自己的模因纹注入进去。

　　艾尔海森垂眼在屏幕上凝视片刻，伸手将自己的数据输入了进去，收回手，看着卡维继续用着收集到的讯息进行下一步操作，好整以暇道：

　　“给我权限，目的是为了能让梅赫拉克锚定出我的准确身份？”

　　卡维手指一顿，抬起头没好气地朝艾尔海森道：

　　“当然啊，不然你希望它隔一阵子就给你切换一个身份进去？还是觉得给你双极权限，你就有别的什么特殊身份了？”

　　这语气带着刺，还明显有针对性，其中还包含了点儿卡维心中难以言明的想法。

　　话一说完，卡维就立即低下头，冷漠起神色继续调试，不打算看艾尔海森的反应。

　　但站在一旁的艾尔海森却没有像之前那样用不同的话语方式来推进这个话题，探出自己想要确认的东西。

　　与之相反的，他没有直接搭话，而是将视线继续落在梅赫拉克的身上。

　　不过这视线倒是与往常无异，像是通过视野里的线索确认心中想法。

　　卡维操控屏幕调整数据的手一顿，被艾尔海森视线盯着产生出一种没来由的有点心虚：

　　“你看什么？”

　　这上面没有表明梅赫拉克之前在他面前怎么判定艾尔海森的那些身份吧？

　　什么父母爱情、什么救命恩人的。

　　都没有啊。

　　他视线飞快地在熟悉的界面上扫了片刻，指尖在几秒后才落回到了屏幕上。

　　却听到艾尔海森冷不丁地又开了口：“之前它对我的身份判定是什么？”

　　同事，还是朋友？

　　？！

　　怕什么就来什么，虽然艾尔海森的想法很明了，这人压根就没有多想。

　　但卡维戳中了心虚事，还是被最害怕知道的人戳中心虚事。

　　——他就知道在艾尔海森面前没有什么好事发生！

　　卡维欲盖弥彰的咳了一声，这么多次相处过后，他还是没有学会如何在艾尔海森面前遮挡住自己心中想法的招数。

　　只能凭借自己垂散下来的一点儿发丝遮挡住自己差点露出情绪的面庞。

　　不过表面上看是仅过了半秒钟，他手上的动作都没停，连那声咳嗽都像病情所带出的正常反应。

　　但艾尔海森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通过观察和分析来用言语验证自己的结论。

　　就如现在，根据他的反应毫不意外地摊开手乘胜追击：“难不成是看上去非常有核心的身份？”

　　这家伙果然是要多思了！

　　能不能不要天天延伸出那么多推断啊，预判他很好玩吗？

　　卡维点屏幕输入指令的手加快了不少，回答的声音是分外的冷淡，与心中翻江倒海的情绪对比看上去就像是两码事：

　　“没有啊，你想太多了。就是那种很常见的身份辨认失误问题。”

　　越不在乎就越显得在乎。

　　卡维的脑海乱成一团，知道自己此时回复的言语分外苍白，却不想去听艾尔海森的回话。

　　因为他深知，无论对方回复什么，他都心里防线都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后退。

　　卡维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静下心来，视线锚定在屏幕上，脑海却忽然窜出了另一条线。

　　之前在实验的时候，梅赫拉克识别其他人都是完全正常的，怎么到艾尔海森这边就有问题了？

　　总不能是梅赫拉克读取对方数据进行身份识别的时候，还输入了环境数据和主人或者对方的情绪数值吧，然后得出了什么父母、救命恩人的结论？

　　虽然确实有这个程序，但这个程序他并没打算运用到日常生活中。

　　先前调试的时候……他记得是把这个程序关了的。

　　卡维的手一顿，忽然想起了什么，此刻也不管艾尔海森继续看他的视线了。

　　直接按下确认键，随即调取到了特殊界面，视线中透一丝所以然来。

　　果然，先前他出任务的时候，为了防止梅赫拉克在星球上识别到什么特殊物体而出现差池，产生走失的情况。

　　他把这个程序打开了，但在回基地的时候因为出了意外事情，导致他忘记关了。

　　—

　　“……”

　　手指在程序上点了关闭，在重新浏览了一遍刚刚在未想明前写的数据后。

　　卡维被艾尔海森逼问地紧绷精神稍稍松懈了下来，微微叹了口气：

　　“之前出任务的时候，我把梅赫拉克识别人物和环境的特殊运行程序给打开了，结果回来忘记关。

　　前后产生的环境差异太大，因此产生出了一些微小的bug。”

　　这样也就能说明为什么梅赫拉克会在他生病后把艾尔海森当成救命恩人，在那之后还能在这种模式下进行日常行动还不会卡顿了。

　　因为梅赫拉克完全把生活环境当成了一个高仿的外星球安全环境了吧。

　　“不过……”

　　卡维下意识从屏幕前挪开视线，像是避着艾尔海森的视线般，将自己的目光挪到了别处：

　　“托你的福，刚刚我又优化了一下它日常模式中识别人物的数据，外加上它现在有你的身份数据，应当是不会再出现什么问题了。”

　　话说着，他就关闭了梅赫拉克的安全模式，让梅赫拉克如常行动起来。

　　这箱子恢复了如常的运行中，先是眨着绿线条眼睛朝卡维“哔啵”了一声。

　　然后转过身，看向艾尔海森，箱子的身形停顿了一下。

　　室内微妙的安静了几秒钟，卡维的心有些紧绷起来。

　　现在艾尔海森就在面前，梅赫拉克不会当自己的面喊艾尔海森什么怪词语了吧？

　　下一秒，梅赫拉克就顺应着卡维期许的心，很正常地朝艾尔海森“哔啵”了一声。

　　看上去没什么问题，只是把艾尔海森当成主人2号了而已，这也没什么——

　　但就是这很正常的画面，为什么也能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啊？

　　艾尔海森垂眼看向正对着自己笑眯眯地梅赫拉克，视线在这箱子上停顿几秒。

　　确认了什么后，他无视就此打算转移话题的卡维，眸光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思绪跟着刚才得到的回应，继续推理了下去：

　　“所以当时它在你家的时候，是输入了环境数据和我们的情绪数值进行交叉判判定。”

　　他的视线落在了紧抿着唇的卡维脸上，声音平淡地将下一句话继续说了出来：

　　“那么，它通过这些核心数据所判断出的关系是什么？”

　　“……”

　　卡维的脸色瞬间变得木然了。

　　这件事就非答不可吗，怎么又绕回来了？

　　真的很难说明。

　　要是直接回应“梅赫拉克把我们当成父母了”，或是“梅赫拉克把你当成救命恩人，还把你的电话号码当成了紧急第一联系人”什么的……

　　岂不是侧面能反映出当时梅赫拉克在读他的情感数值是极高的，能高到让梅赫拉克把他们……把他们当成什么父母？

　　或者情侣？

　　这太奇怪了不是吗？

　　这要怎么说得出口？

　　对着自己的同事这么说吗？还是过往有点矛盾的同事？

　　艾尔海森的瞳孔里映出了卡维视线飘忽的一面。

　　他的目光如游曳般不定，好似被心中的烦心事所缠绕着，心里的那股犹豫直接透过神色的反应展现了出来。

　　像是知道艾尔海森此时脑袋里正在想什么，又或是艾尔海森看向他的视线太明显了。

　　明显到一对上就能知道此时对方那无声的询问。

　　这是一件很难想的事情吗？

　　卡维被堵在死角里，逃避是没用了，怎样欲盖弥彰都没用。

　　片刻后，他抿了抿唇，也难以去想象此时他的面色有多么苍白了，或许还显得有些回避、或是惧怕接下来被发现的难堪。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到底在说什么？

　　卡维卡了片刻，下意识想要抬手把自己的领子拉上去，来遮住自己半张面庞。

　　可偏偏这时候视线落到了正眨着眼的梅赫拉克身上。

　　这小家伙还不知道自己的主人此时因为它之前无意说的话而感到濒临大敌，正僵持犹豫着如何给自己的上一句话找台阶下。

　　直接飘到卡维面前蹭了蹭，又眯起眼对着艾尔海森微笑，朝对方“哔啵”了一声。

　　“——”

　　越添越乱。

　　很微妙的又停顿片刻后，卡维匆匆把自己的面庞和身体转向到了面前的工作位。

　　话音听上去闷闷的，像是恨不得把这个话题揭页过去：

　　“可能是之前因为那个程序打开的问题吧，他把你当成救命恩人了。”

　　快点过去吧，这个话题，给他一种他被完全暴露在对方目光下的感觉。

　　只要这答案被艾尔海森探寻到了，联系起之前学业事件的矛盾问题，岂不是更尴尬吗？

　　谁有和对方因为课题产生意见分歧后各走各道，现在又因为工作关系合作，产生出前有矛盾未解，后有梅赫拉克给他们分发‘父母爱情’的这种乱七八糟关系的？

　　窒息像是只出现在自己的心底，视线在面前的屏幕上快速地浏览，却又抓不住重点。

　　耳边没听到艾尔海森的回应，这反而让卡维的心更焦躁了起来。

　　他忽地止住脑海里如毛线团的思绪，转头看向艾尔海森，直视向对方的双眼：

　　“我的回答有什么问题？”

　　艾尔海森视线淡淡地回视过去，还不紧不慢地开口了：

　　“你很在乎我们关系定义，即便定义我们关系的是一个箱子？”

　　！

　　手中空了一下，刚刚握上的鼠标被卡维碰滑了，他的手心空落落的，却产生出了一种惊悸的刺疼感。

　　“我才没有！”

　　卡维呼吸忽屏，却被对方视线里的了然定住。

　　“……你脑袋到底在想什么？”

　　像是不甘对方此时会产生出了然的反应，卡维有些不满地蹙了蹙眉。

　　“这只是一场小意外而已，难道不是吗？你只需要协助我把梅赫拉克的数据调正确就可以了。”

　　其他事情，压根不需要你来知道吧。

　　为什么总是要知道这么多？

　　明明艾尔海森的话很少，对其他人来说，他也是不屑打探外人隐私，边界感极强的人。

　　怎么到他这儿，就变成一个轻易看出他心中的所思所想，甚至还继续询问无视他想法的人？

　　这点让他太难受了，就像是被人架住了一样。

　　可他偏偏又反驳不了，因为对方确实说的一针见血，只是看上去像是不给情面而已。

　　但他要是真不想给情面，没必要花这个时间来反复问自己。

　　卡维知道自己的这些隐私不该给任何人看或是知道。

　　可他偏偏自己也是矛盾，到这种时候了，也不想给艾尔海森贴上“外人”的标签。

　　“……”

　　通讯仪又传来几声提示声。

　　卡维垂下眼，目光掠过了上边来信人的名字，抬手就把这信息仓促地划过。

　　不想在看艾尔海森的表情了。

　　他一定看到是谁给自己发消息了。

　　每次和艾尔海森一接触就会吵架，是他们不合适吗？但三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太难说出口了，这三个字一想出来，也会让他的心感到沉闷，感到难受。

　　到底要怎样才好？

　　才能让他找准在这段关系里能让他平衡的地方？

　　卡维有些累了。

　　艾尔海森收起刚刚探究的心思，此时卡维的面色不是很好，心中的那些纠结难以解开，强行去问只会无济于事。

　　所需要的答案已经通过刚刚卡维那些反应得出结论了。

　　“有事再找我，之后的任务新数据稍后会同步给你。”

　　门口传来大门打开又合上的震颤声。

　　卡维微微松开了捂着提纳里聊天界面的手，低着头，微不可察的叹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