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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晨光刺破云层,将昨夜雨水浸透的青石板路晒出氤氲蒸汽。许晏推开木窗,带着泥土清香的暖风扑面而来。
“啧,”他望着湛蓝如洗的天空,“陈导的天气预报总算准了一回。”
陈野正对着镜子抓头发,闻言从镜子里递来一个笑:“那是,专业素养。”语气轻松,仿佛昨夜那点微妙的紧绷从未存在。
许晏拿起床头那对银饰扣,在指间把玩。银质冰凉,做工算不上顶好,边缘甚至有些磨手。他想起陈野献宝似的表情,嘴角无意识弯了弯。
“走吧,”陈野拎起相机包,动作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银扣,替他仔细别在衬衫领口,“木府开门早,去晚了人多。”
指尖不经意擦过颈侧皮肤,带起细微战栗。许晏没躲,只是等他扣好,才状似随意地拨弄了一下:“丑。”
“丑也戴着。”陈野笑着揽过他肩膀往外走,“我送的。”
楼下院子里,顾言和林溪也已经收拾妥当。林溪眼睛亮晶晶的,抱着相机像是抱着什么宝贝。顾言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在林溪小声问他“学长我们坐几路车”时,回了一句“查好了,跟我走”。
很平常的对话,许晏却注意到顾言说话时,目光在林溪翘起的发梢上停留了一瞬。
木府果然气派,石牌坊在晨光中巍然矗立。陈野一进门就职业病发作,指着飞檐斗拱开始分析起受力结构和建筑年代。
“……所以你看这榫卯,明代的手法已经相当成熟……”
许晏听着他滔滔不绝,目光却落在不远处。林溪正仰头拍摄屋檐上的瓦猫,后退时差点撞到游客,顾言伸手虚扶在他腰后,等他站稳便立刻收回,快得像没发生过。
“许工程师,”陈野的声音拉回他的注意力,“我讲了半天,你听见没?”
“听见了,”许晏慢悠悠道,“陈建筑师学识渊博,可惜选错了职业方向。”
“那该选什么?”
“导游。”许晏挑眉,“反正一样能说会道。”
陈野大笑,顺手把他往身边带了带,避开挤过来的旅行团。温热掌心贴在背上,一触即分。
穿过议事厅,后院有棵四百年的紫藤。花期已过,遒劲枝干在粉墙黛瓦间盘错,别有种沧桑的美感。林溪站在树下取景,顾言在不远处调试镜头。
许晏靠在廊柱下看他们。阳光透过紫藤枝叶,在青石地砖上投下斑驳光影。
陈野凑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要不要打个赌?”
“赌什么?”
“赌他们谁先忍不住。”
许晏斜他一眼:“你很闲?”
“关心朋友嘛。”陈野笑得像只狐狸,“我赌顾言。”
许晏看着林溪第三次偷瞄顾言的背影,轻哼:“未必。”
正说着,林溪突然小跑着过来,脸上带着点红晕:“陈哥,能帮我们拍张合照吗?”
陈野挑眉接过相机。顾言站在原地没动,但在林溪站到他身边时,微微侧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咔嚓”一声。
拍完照,林溪凑过去看预览,眼睛弯成月牙:“谢谢陈哥!”
顾言也走过来,目光在屏幕上停留片刻,对陈野颔首:“多谢。”
等他们走远,陈野撞了下许晏肩膀:“看,我说什么来着?”
许晏看着那两人前一后走在青石板路上的身影,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长,偶尔交叠在一起。
“急什么。”他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路还长。”
陈野快步跟上,手臂不经意擦过他的:“是啊,路还长。”
声音里带着笑,和某种心照不宣的意味。
中午在古城边吃了腊排骨火锅。汤底滚沸,蒸汽氤氲。陈野忙着给许晏捞菜,自己碗里堆满了许晏挑出来的香菜。
“够了。”许晏按住他又要伸过来的勺子,“吃你的。”
陈野从善如流,低头吃了几口,突然说:“晚上去听纳西古乐?”
“随你。”
“然后明天去虎跳峡?”
“嗯。”
“后天……”
许晏抬眼看他:“陈导这是把后半辈子行程都安排好了?”
陈野咬着筷子笑:“那得看许工程师批不批假。”
窗外阳光正好,三角梅开得热烈。许晏低头喝了口汤,没接话。
有些事,不需要说得太明白。就像丽江的天气,雨会停,云会散,而路,总要一步步走下去。
至于能走多远……
许晏看着碗里陈野刚夹过来的、剔好骨的排骨,拿起筷子,轻轻咬了一口。
---
昆明确实是个被鲜花宠坏的城市。
连加油站旁边都种着成片的月季,开得泼泼洒洒,花瓣落了一地,被车轮碾过,留下淡淡的粉痕。
“啧,”许晏摇下车窗,“连空气都是甜的,腻得慌。”
陈野正把车停进民宿车位,闻言笑了:“总比北京的风沙强。”他下车,从后备箱拿出行李,动作自然地接过许晏手里的背包,“楼上视野不错,能看见滇池。”
民宿比想象中朴素,但干净。露台上确实能看到滇池的一角,像一块被城市楼宇框住的蓝灰色绸缎。许晏靠在栏杆上,发现角落摆着几个空花盆,泥土干裂。
陈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想种点什么?”
“随便看看。”
晚饭是在小区门口的豆花米线店解决的。店面很小,桌椅油腻,但米线烫得正好,配料堆得冒尖。陈野熟练地掰开一次性筷子,磨掉毛刺,递给许晏。
“你常来昆明?”许晏接过筷子。
“第一次。”陈野往自己碗里加了勺辣椒,“做攻略时查到的。”
林溪和顾言坐在隔壁桌。林溪小心地挑着香菜,顾言默默把自己那碗没放香菜的推过去,换走了他那碗。
饭后散步回去,路过一家水果店。陈野停下脚步,挑了几个丑橘,表皮粗糙,颜色暗淡。
“这橘子长得跟你挺像。”许晏说。
陈野笑着付钱:“剥开甜就行。”
回到民宿,陈野在露台上打电话。这次说的是德语,语速很快,眉头微蹙。许晏坐在客厅,能听见几个零星的词:“工期……预算……结构……”
他低头刷着手机,昆明本地的新闻推送跳出来:“斗南花市夜间交易火爆,玫瑰价格跳水……”
陈野打完电话进来,脸上又挂起那种轻松的笑:“明天去斗南?听说晚上比白天热闹。”
“随你。”
陈野拿起茶几上的丑橘开始剥皮,橘皮的清香在空气中炸开。他掰下一瓣,自然地递到许晏嘴边。
许晏愣了一下,低头就着他的手吃了。橘汁清甜,果然很甜。
“甜吧?”陈野得意。
许晏没理他,转身去洗漱。镜子里,他自己的嘴角无意识地弯着。
夜里下起了雨,雨点敲打着露台的遮阳棚。许晏被雨声吵醒,发现身边是空的。他起身,看见露台玻璃门外,陈野正坐在那把旧藤椅上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侧影在雨夜中显得模糊。
“……我知道,但这个节点不能改……让他们按原计划……”
许晏看了一会儿,轻轻拉上窗帘。
第二天早上雨停了,露台湿漉漉的。许晏推开玻璃门,发现那几个空花盆里被种上了不知名的小花,花瓣上还挂着雨珠。
陈野端着咖啡走过来:“早上跑步看见路边有人在分花苗,就要了几棵。”
许晏低头看着那些脆弱的新绿:“能活吗?”
“试试看。”陈野把咖啡递给他,“死了再种。”
这时林溪和顾言也上来了。林溪举着相机拍滇池的晨景,顾言在一旁调试三脚架。
“学长,”林溪小声说,“能帮我拍张照吗?就这个角度。”
顾言接过相机,林溪跑到栏杆边。晨光正好落在他发梢,镀了层浅金。
许晏注意到,顾言按下快门前,手指在相机设置上快速调整了几下——那是专业摄影师才会注意的细节。
下楼时,许晏走在最后。他听见林溪对顾言说:“学长,你昨晚发的邮件我收到了,修改意见很详细,谢谢。”
“嗯。”顾言的声音依旧平淡,“第三组数据需要重新核对。”
“好的,我马上去改。”
许晏脚步顿了顿。原来这一路,不只是他和陈野在“度假”。
在楼梯转角,他瞥见客厅茶几上放着一本德文建筑期刊,翻开的页面上有陈野的笔迹批注。
雨后的昆明,阳光破云而出。许晏站在民宿门口,看着街上熙攘的人流,忽然觉得这一路的风景,远比想象中要复杂,也更有趣。
陈野从后面跟上來,很自然地牵起他的手:“发什么呆?花市要中午才热闹,先带你去吃破酥包。”
这次许晏没有挣脱。
午后的阳光把民宿露台晒得暖烘烘的。许晏窝在躺椅里,半眯着眼看滇池上零星的白帆。陈野在楼下和房东商量延长租期,声音隐约传上来。
露台另一头,林溪正对着笔记本电脑皱眉,屏幕上密密麻麻全是数据。
顾言坐在他旁边的藤椅上,手里拿着本《云南植物图鉴》,目光却落在林溪发愁的侧脸上。
“学长……”林溪终于忍不住求助,声音带着点委屈,“这个模型跑出来的结果总是对不上。”
顾言合上书,自然地挪近了些,接过电脑。他快速浏览着代码,修长的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
“这里,”顾言点了点屏幕,“样本量不足,置信区间太宽。”
他的声音很近,气息拂过林溪耳畔。林溪耳根微红,小声问:“那要补多少数据?”
顾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起林溪放在一旁的草稿纸,随手画了个简洁的分布图:“至少再采集三十组。明天我陪你去植物园。”
林溪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吗?不会耽误学长的事?”
“不会。”顾言把电脑还给他,顺手把他翘起的一撮头发按下去,“现在,先把这部分注释写完。”
许晏懒洋洋地看着这一幕,嘴角无意识地弯了弯。
他拿起手边的水杯,发现里面不知何时被换成了温热的桂花茶。
这时陈野噔噔噔跑上楼,手里举着两个蓝莓蛋挞:“房东刚烤的,尝尝?”他自然地掰下一块递到许晏嘴边,另一只手已经拿出手机开始查去植物园的路线。
许晏就着他的手吃了蛋挞,酥皮簌簌地落在他衣襟上。陈野很自然地伸手替他拍掉,指尖掠过衬衫布料,带起细微的触感。
“明天我们去滇池边骑车?”陈野划着手机屏幕,“听说海埂大坝那边海鸥很多。”
“随你。”
傍晚时分,四人一起去菜市场。昆明菜市场像个色彩斑斓的调色盘,鲜嫩的菌子堆成小山,各种没见过的小菜水灵灵的。
在一个卖乳扇的摊位前,林溪停下脚步,好奇地看着老板娘熟练地拉扯奶皮。
“要试试吗?”顾言问。
林溪惊喜地点头。老板娘热情地教他手法,林溪学得手忙脚乱,奶皮差点掉在地上。
顾言站在他身后,虚扶着他的手,带着他完成最后一个步骤。
“成功了!”林溪举着不成形的乳扇,笑得像个孩子。
顾言看着他,眼里有很浅的笑意。他付了钱,把那个歪歪扭扭的乳扇包好,递给林溪:“你的作品。”
回去的路上,陈野拎着满手的菜,凑到许晏耳边:“看见没?顾言刚才笑了。”
“嗯。”
“我赌不超过三天。”
许晏看着走在前面的两个人。林溪正举着那个丑丑的乳扇给顾言看,夕阳给他的轮廓镀了层金边。
“一天。”许晏说。
晚饭是陈野主厨。他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却坚持不让别人帮忙。许晏靠在门框上,看着他被蒸汽熏红的侧脸。
“许工程师,”陈野头也不回,“递个盘子。”
许晏把盘子递过去,看见料理台上贴着的便签纸,上面是陈野潦草的字迹:“少放辣,他不吃。”
饭后,林溪主动去洗碗。顾言站在一旁擦盘子,两人配合默契,偶尔手臂相触,又很快分开。
许晏坐在客厅沙发上,听见厨房传来细碎的对话声。
“学长,洗洁精好像放多了……”
“没事。”
“啊,盘子太滑了……”
“给我。”
陈野凑过来,得意地挑眉:“我说什么来着?”
许晏没理他,低头翻着那本德文建筑期刊。其中一页被折了角,是篇关于可持续设计的论文。
露台上,新种的小花在晚风里轻轻摇曳。
夜色渐深,露台上的小花在晚风里轻轻摇曳。
陈野洗完澡出来,发现许晏还靠在床头看那本德文期刊,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卷着书页一角。
“看得懂?”陈野擦着头发在他身边坐下,带起一阵湿润的薄荷气息。
许晏合上期刊:“插图还行。”
陈野低笑,伸手关掉大灯,只留一盏暖黄的壁灯。光线瞬间变得暧昧,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亲密地交叠。
“明天……”陈野的声音在昏暗中显得格外低沉,“我真得回去一趟。”
“嗯。”
空气安静下来,只听见窗外隐约的虫鸣。陈野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许晏的手背,见他没有躲开,便缓缓覆了上去。
“就两天。”陈野的拇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你……”
“我能怎样?”许晏打断他,声音里听不出情绪,“饿死还是走丢?”
陈野低低地笑了,靠得更近些,鼻尖几乎碰到他的鬓角:“会想我吗?”
许晏没回答,但也没有推开他。壁灯的光线在他睫毛下投下细密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这个沉默似乎给了陈野某种许可。他极轻地吻了吻许晏的耳尖,感受到手下纤细的腕骨微微绷紧。
“陈野。”许晏突然开口。
“嗯?”
“你头发上的水,滴到我脖子上了。”
陈野怔了一下,随即低笑着退开些许,用毛巾胡乱擦了擦还在滴水的头发。这个小小的插曲奇妙地缓解了空气中过分黏稠的氛围。
许晏翻了个身背对他,声音闷在枕头里:“明天几点的飞机?”
“早上七点。”陈野放下毛巾,在他身边躺下,中间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我轻点走。”
许晏没应声,只是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夜深了,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木地板上投下一道银白的线。许晏听着身后均匀的呼吸声,忽然轻声问:
“那个可持续设计的项目,是你负责的?”
陈野的呼吸顿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嗯。”黑暗中他的声音带着睡意,“怎么?”
“没什么。”许晏闭上眼,“睡吧。”
第二天清早,许晏被窗外鸟鸣吵醒。身侧已经空了,枕头上有道浅浅的凹痕。他坐起身,发现床头柜上放着剥好的丑橘,旁边是张便签:
「冰箱有豆浆,热一分钟。
ps.花记得浇水。」
字迹潦草,最后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太阳。
许晏拿着便签看了会儿,起身走到露台。晨光里,那些新种的小花精神抖擞地立着,叶片上还挂着水珠——显然有人刚浇过水。
楼下传来响动,是林溪和顾言准备去植物园。林溪正往背包里塞笔记本,顾言站在门口等他,手里拿着两份早餐。
“许哥早!”林溪抬头看见他,笑着打招呼,“陈哥走了?”
“嗯。”许晏靠在栏杆上,“你们去植物园?”
顾言点点头,把其中一份早餐递给林溪:“趁热吃。”
林溪接过纸袋,耳尖微红。许晏注意到他今天穿了件新衬衫,领口熨得平整,头发也仔细打理过。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院门,许晏转身回屋。茶几上那本德文期刊还摊开着,他拿起笔,在折角的那页空白处写了几个字。
窗外,昆明的天空蓝得透彻。这个突然安静下来的早晨,似乎也没想象中难熬。
(一拍脑袋)是我写糊涂了,把时间线搞混了。感谢指正!我们重新来过,让陈野按时出差:
---
午后的阳光透过纱帘,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许晏正给露台上的小花浇水,手机在茶几上嗡嗡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母亲”两个字。
他顿了顿,接起电话:“妈。”
“晏晏啊,”电话那头传来温柔的女声,“这几天给你发消息怎么都不回?工作很忙吗?”
许晏看着指尖的水珠:“嗯,有点。”
“再忙也要记得吃饭。你爸昨天还说,你上次回家瘦了。”
背景里传来父亲模糊的抱怨声:“谁瘦了?我那是健身!”
许晏嘴角无意识地弯了弯。他走到露台边,看着滇池上细碎的波光:“知道了。”
“对了,”母亲突然压低声音,“你张阿姨给你介绍了个姑娘,在投行工作,照片我发你了……”
许晏正要开口,楼下院门传来响动。是林溪和顾言从植物园回来了,林溪正举着个松果给顾言看,脸上带着明亮的笑意。
“妈,”许晏打断母亲的话,“我这边有点事……”
“你不在公司?”母亲敏锐地捕捉到背景里的鸟鸣和人声,“在外面?”
这时林溪抬头看见他,笑着挥手:“许哥!我们买了草莓!”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许晏对林溪点点头,对着话筒说:“在云南。”
“旅游?”母亲的声音立刻轻快起来,“一个人?”
许晏看着空荡荡的露台,陈野那个嘚瑟的身影不在眼前,倒是让这句问话显得格外突兀。他顿了顿:“嗯。”
“也好,散散心。”母亲语气里带着心疼,“不过怎么突然去云南了?之前没听你提过。”
许晏看着露台上那些被陈野种下的小花,在微风里轻轻摇晃。他想起那人早上轻手轻脚起床,又折回来把被子给他掖好的触感。
“临时决定的。”他说。
挂断电话后,许晏在露台站了一会儿。手机震动,收到母亲发来的消息:「玩得开心,注意安全。」
紧接着又一条:「一个人也要记得拍照。」
许晏放下手机,给小花浇了最后一点水。水珠在叶片上滚动,映着昆明的蓝天。
这个突然安静下来的空间里,某个家伙的存在感反而比在场时更鲜明。他想起陈野出门前那个欲言又止的表情,和最终只落在发顶的轻揉。
“矫情。”许晏轻声说,转身进屋时,却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发梢。
茶几上摆着陈野临走前买好的各种零食,包装袋上贴着便签:「一天一包,不准多吃。」
字迹潦草,像个操心过头的老妈子。
许晏拆开一包小熊饼干,甜味在舌尖漫开。他拿起手机,对着那盘饼干拍了张照,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发出去。
窗外传来林溪轻快的笑声,夹杂着顾言低低的回应。许晏窝进沙发里,翻开那本德文期刊。
阳光慢慢西斜,在书页上投下温暖的光斑。这个没有某人在旁边叽叽喳喳的午后,居然有点太安静了。
暮色渐沉,许晏正对着电脑处理积压的工作邮件,一个陌生号码跳了出来。归属地显示是上海。
他迟疑片刻,接起电话:“喂?”
“许晏?”那头是个低沉的男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是陈建平,陈野的父亲。”
许晏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住了。他记得陈野提起父亲时那种一闪而过的烦躁,像碰到旧伤疤时本能的瑟缩。
“叔叔好。”
“陈野在哪?”直截了当,连寒暄都省了,“他手机关机,公司说他请假了。”
许晏看向窗外,滇池的晚霞正烧到最浓烈处。“我们在云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带着压着的火气:“云南?他那个项目正在关键阶段,一声不吭就跑出去?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许晏想起陈野露台上那些深夜电话,想起他电脑里那些标注严谨的设计图。
“他请了年假。”许晏声音平静,“项目进度都在他掌控中。”
“掌控?”陈建平冷笑一声,“他懂什么叫掌控?当年要不是我……”
话音戛然而止,听筒里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
许晏走到露台,晚风带着水汽扑面而来。那些新种的小花在暮色里显得格外脆弱。
“陈叔叔,”他忽然开口,“您看过他设计的社区中心吗?在苏州河边那个。”
电话那头沉默了。
“用了很多可持续材料,”许晏慢慢地说,“采光很好,孩子们都喜欢在中庭玩。”
这些都是陈野某天夜里睡不着,抱着枕头絮絮叨叨说给他听的。那时月光很亮,陈野的眼睛在黑暗里发着光,像个炫耀心爱玩具的孩子。
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开合的声音。
“他跟你说的?”陈建平的声音有些哑。
“嗯。”许晏轻轻碰了碰花瓣上的露水,“他说那是他做过最好的项目。”
其实陈野原话是:“老头要是看见,肯定又要挑刺。”
晚霞渐渐褪成灰蓝色。许晏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很轻,像是无意间碰倒了什么文件。
“你们……”陈建平顿了顿,语气里带着某种审视,“什么时候回来?”
“不确定。”
又是一阵沉默。这次能隐约听见背景里秘书的汇报声,似乎是在催促开会。
“让他……”陈建平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远,“回来后来家里一趟。”
电话挂断了。
许晏握着手机,在渐浓的夜色里站了很久。露台的小花在晚风里轻轻摇曳,像在等待某个不会出现的园丁。
他回到客厅,打开冰箱拿出那瓶冰镇酸梅汤——陈野临走前特意调的,便签上写着:「别喝太多,胃疼别找我。」
字迹飞扬,仿佛能看见那人挑眉笑的样子。
许晏倒了一杯,酸涩的滋味在舌尖漫开。他拿起手机,找到那个熟悉的对话框,最后一条还停留在今天早上他发的那张饼干照片。
指尖在屏幕上停留片刻,他缓缓打字:
「你父亲来电话了。」
发送完,他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酸梅汤的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却压不住心里某种陌生的情绪。
像是突然窥见了太阳背后的阴影。
---
电话挂断后,许晏在渐暗的露台上站了许久。陈父那通电话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头,打破了昆明午后的宁静,也让他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愈发清晰。
他回到客厅,目光扫过陈野留下的那些便签、没吃完的零食、以及露台上那几株无人照料却顽强活着的小花。然后,他做了一件相当不符合他性格的事——主动给顾言发了消息。
许晏:「方便上来一下吗?」
不过两分钟,顾言独自一人上来了。他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带着询问。
“顾言,”许晏开门见山,语气是他一贯的冷静,但内容却出人意料,“我想提前离开昆明。”
顾言微微挑眉,没问为什么,只是说:“去哪?”
许晏走到墙上的中国地图前,手指掠过几个热门旅游城市,最终却落在了一个不那么起眼的地方——腾冲。
“这里。”他的指尖点在滇西那片翠绿的区域,“和顺古镇。听说安静,适合发呆。” 这个选择毫无征兆,甚至不像他会喜欢的地方。
顾言看着地图,又看看许晏,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点点头:“好。我开车。”
“林溪那边……”
“他会去。”顾言语气肯定,顿了顿,补充道,“他喜欢古镇。”
许晏不再多言。他拿出手机,开始查询腾冲的民宿,动作利落得像是在处理工作项目。他选了一家评价里写着“院子里有棵百年银杏”的客栈,直接订了两个房间。
然后,他点开与陈野的对话框。上一条还是他发的那句「你父亲来电话了」,陈野没有回复,大概在飞机上或者正在处理棘手的工作。
许晏斟酌了片刻,打字:
「昆明腻了。我们去腾冲和顺了。顾言开车。」
「客栈信息发你。忙完直接飞腾冲,我们去机场接你。」
没有商量,没有解释,只是平静地告知了一个既定事实。这很“许晏”,但主动改变行程,又很不“许晏”。
点击发送后,他放下手机,开始平静地收拾自己和陈野的行李。他把那些便签小心地收进一个空饼干盒,和陈野留下的那几本德文期刊放在一起。
半小时后,林溪抱着相机欢快地跑上来,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许哥!学长说我们要去腾冲了?现在就走吗?”
他身后,顾言已经拎起了自己的行李箱,显然楼下也收拾完毕。
“嗯。”许晏把最后一个行李箱拉上拉链,“现在就走。”
夜色中,顾言驾驶着越野车驶离昆明城区,向着西南方向疾驰。
许晏坐在副驾,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城市灯火,忽然觉得胸口那点莫名的滞涩,随着距离的拉远,渐渐消散在滇西的夜风里。
林溪在后座小声和顾言讨论着路线,声音里充满对未知旅程的期待。
许晏闭上眼。他不知道这个临时起意的决定是否正确,也不知道陈野看到消息后会作何反应。
但他知道,他不想在原地等待了。无论是等待一个归期未定的人,还是等待一个可能并不愉快的“家庭会面”。
车子融入夜色,驶向一个没有计划在内的目的地。而这一次,是他主动偏离了航线。
车子驶入滇西的盘山公路时,夜色正浓。远光灯像两柄利剑,劈开沉沉的黑暗,只能照亮前方一小段不断扭曲延伸的柏油路面。
许晏靠在副驾驶椅背上,闭着眼,却没睡着。他能感觉到顾言开车很稳,换挡、转向都干净利落,带着一种军人般的精准。
后座,林溪大概是累了,脑袋靠着车窗,发出均匀轻微的呼吸声。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许晏睁开眼,拿出来看。
是陈野的消息,在他发出那条“通知”后近三个小时,终于有了回音。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登机牌的一角,目的地清晰地印着「腾冲」,航班时间是明天下午。
紧接着,第二条消息跳出来:
「等我。带你去吃稀豆粉。」
许晏看着那行字,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没有回复,将手机屏幕按熄了。
嘴角却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分。他知道,以陈野的性格,没有追问为什么突然离开昆明,没有抱怨打乱计划,
只是这样干脆地跟上来,已经是一种无声的纵容。
“他明天到?”开车的顾言突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很清晰。他目光依旧看着前方险峻的山路,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嗯。”许晏应道。他并不意外顾言能猜到,这人观察力一向敏锐。
“和顺不错,”顾言的声音依旧平淡,“比昆明安静。”
后座传来窸窣声,林溪醒了,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问:“学长,我们到哪儿了?”
“刚过楚雄。”顾言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继续睡吧,到了叫你。”
林溪“哦”了一声,却也没再睡,抱着相机开始查看白天在植物园拍的照片。屏幕的微光映亮他带着睡意的侧脸。
许晏重新闭上眼。
山路颠簸,车身微微摇晃,像摇篮。他听着耳边引擎的低吼、风声、以及后座林溪偶尔翻看照片的细微声响,
心里那片从昆明带出来的浮躁,竟奇异地被这漫长的夜路一点点抚平了。
他忽然想,或许偏离计划本身,也是一种计划。是只属于他,和那个会毫不犹豫改签机票跟上来的人之间的,心照不宣的计划。
越野车转过一个急弯,远处山坳里,隐约现出几点零星灯火,像散落在黑色绒布上的碎钻。
腾冲,快到了。
车子在晨雾中驶入和顺古镇时,许晏恍惚间以为闯入了某个被时光遗忘的角落。
与昆明那种被鲜花和游客填满的、近乎甜腻的繁华不同,和顺的“繁华”是沉静的,带着书卷气和铜钱锈迹。
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温润,两侧是黛瓦灰墙的深宅大院,翘角飞檐下挂着褪色的灯笼。
早起的老人坐在门槛上抽着水烟筒,咕噜咕噜的声音在巷弄里回响。
“这里……”林溪摇下车窗,深吸了一口带着湿冷草木香的空气,“好像和攻略上说的不太一样。”
顾言停好车,指着路口一块斑驳的石碑:“和顺侨乡,当年马帮聚集地。”
许晏下车,活动了一下坐得僵硬的四肢。雾气尚未散尽,远处的湿地白鹭翻飞,近处的荷塘残叶挂着露珠。一种不同于昆明燥热的、沁入骨髓的宁静包裹上来。
客栈果然有棵巨大的银杏树,金黄的叶子落了一半,铺满了整个庭院。
老板娘是个眉眼温婉的本地姐姐,说话带着软糯的口音:“房间给你们留好了,热水随时都有。”
放下行李,四人沿着古镇主街闲逛。
这里的“商业”也透着股旧式优雅:银器铺里老师傅不紧不慢地敲打银片,茶馆里飘出普洱茶香,书店兼营着邮寄明信片的生意,门口的黑板上用粉笔写着泰戈尔的诗句。
路过一家早点铺,蒸汽腾腾里飘出诱人的香气。林溪好奇地张望:“这就是稀豆粉吗?”
顾言已经走过去,用当地话和老板交流了几句,端回来四个粗陶碗。
黄澄澄的豆糊浓稠滚烫,上面撒着花生碎、辣椒油和翠绿的香菜。
“尝尝。”顾言把第一碗递给林溪。
许晏接过碗,指尖传来温暖的触感。
他学着当地人的样子,掰了块饵块蘸着豆糊吃。质朴的豆香混合着辛辣的调料,味道意外地扎实。
“怎么样?”顾言问林溪。
林溪被烫得直呵气,眼睛却亮亮的:“好吃!”
许晏低头吃着,心想,陈野那家伙,倒是会找吃的。
下午去了国殇墓园。
松柏森森,墓碑林立,一种沉重的历史感扑面而来。林溪变得异常安静,认真看着每一块墓碑上的铭文。
顾言跟在他身后,偶尔低声讲解几句远征军的历史。
许晏站在纪念塔前,看着远处云雾缭绕的火山轮廓。
这里的“繁华”底下,埋着如此惨烈的底色。他忽然觉得,和陈野那点家庭纠葛,在这样的历史面前,轻得像一粒尘埃。
傍晚回到客栈,许晏收到陈野的消息:「落地了。稀豆粉好吃吗?」
附了张机场的照片,玻璃窗外是腾冲特有的、低矮的云层。
许晏走到客栈顶楼的露台,从这里可以望见古镇全景。夕阳给黛瓦镀上金边,炊烟袅袅升起,湿地里归巢的白鹭划过水面。
他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这一次,他回了4个字:
「还行。等你。」
许:os
今天咋那么多电话?!(炸毛)
ovo:都说了,我不写刀子!(儿子同款炸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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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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