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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车子在服务区暂停休息。

      陈野拉着顾言去补充物资,美其名曰“男人间的采购”。顾言虽没什么表情,但还是跟着去了。

      许晏和林溪并肩站在观景台的栏杆边,望着远处层叠的山峦。沉默了一会儿,许晏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你和你学长……认识很久了?”

      林溪似乎没料到许晏会主动和他聊天,愣了一下,才小声回答:“嗯,三年了。大学时他是我们摄影社的社长。”

      “哦。”许晏点点头,目光落在林溪一直抱在怀里的相机上,“你很喜欢拍照?”

      “主要是学长拍得好,”林溪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相机背带,“我……我就是跟着学。”

      许晏看着他微微发红的耳根,和提到顾言时下意识闪躲的眼神,心里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冒了出来——这和他之前面对陈野那些过分亲昵的举动时,那种心慌意乱、想要逃避又忍不住在意的状态,太像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问得更直接些,毕竟陈野那家伙的“不要脸”战术某种程度上给了他一点勇气。

      “你……”许晏斟酌着用词,“是不是……有点怕你学长?”

      “啊?没有!”林溪立刻摇头,声音都提高了一点,随即又意识到反应过度,音量降下来,带着点窘迫,“学长他……其实人很好,就是看起来有点冷。他很照顾我的。”

      许晏“嗯”了一声,不再追问。他想起陈野说过,有时候太过小心翼翼,反而会错过很多东西。他看着林溪像只受惊小鹿般的样子,难得地生出一点“同道中人”的感慨。

      “其实,”许晏看着远处的山,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林溪听,“有些人看着像太阳,凑近了才发现,不仅晃眼,还有点烫人。”

      林溪眨了眨眼,没太明白。

      许晏顿了顿,换了个说法:“我的意思是,有些人看着不好接近,但可能……只是不擅长表达。” 他想到了陈野,那家伙的表达方式倒是过于“擅长”了。

      林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偷偷看了一眼服务区商店的方向,恰好看到顾言拿着一瓶水走出来,正低头看着手机,侧脸依旧没什么表情,却无端让人觉得专注。

      “学长他……其实很细心。”林溪鼓起勇气,小声对许晏说,“他知道我胃不好,总会记得给我带温水。我拍照时不小心划伤手,他包里永远有创可贴……”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脸又红了。

      许晏看着林溪提起顾言时,那掩饰不住的、带着点崇拜和依赖的神情,心里基本确定了。这哪里是怕,分明是……

      “那你……”许晏想了想,用了一种更委婉的方式,“有没有想过,也许他希望你……能靠得更近一点?”

      林溪猛地抬起头,眼睛微微睁大,像是被这个大胆的假设吓到了,脸颊绯红,慌乱地摆手:“不、不行的!学长他……他不喜欢别人太打扰的。”

      许晏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别扭劲儿,跟自己当初真有得一拼。他正想再说点什么,陈野和顾言已经回来了。

      “聊什么呢?”陈野几步跨过来,很自然地揽住许晏的肩膀,把一瓶冰镇果汁贴在他脸上,“给我们家晏晏都聊得这么专注?”

      许晏被冰得一激灵,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滚,谁是你家的。”

      陈野嘿嘿一笑,凑近他耳边,用气音说:“昨晚谁让我抱着的?嗯?”

      许晏耳根瞬间爆红,用手肘给了他一下。

      旁边,顾言默默将一瓶常温的矿泉水递给林溪,视线在他微红的脸上扫过,没说话。

      林溪接过水,小声说了句“谢谢学长”,手指紧张地蜷缩起来。他偷偷看了一眼正在打闹的陈野和许晏,又飞快地瞄了一眼身旁沉默的顾言,心里那种酸酸涩涩、又带着点隐秘期待的感觉,再次弥漫开来。

      许晏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无奈地摇了摇头。

      得,看来另一条路上的蘑菇,也还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兜着圈子呢。

      车子重新驶上高速,许晏的毒舌模式再次上线。

      “陈导,”他凉凉地开口,看着导航屏幕上再次出现的“预计延迟15分钟”,“您这避堵车的技术,跟您唱歌的水平真是相辅相成。”

      陈野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自然地搭在许晏的椅背上:“急什么?好风景都在慢路上。”

      “是啊,”许晏皮笑肉不笑,“特别是看前车刹车灯连成一片的风景,真是独具匠心。”

      后座的林溪忍不住抿嘴偷笑,被顾言淡淡地看了一眼,立刻正襟危坐。

      “许工程师,”陈野突然凑近,压低声音,“你再说,我可要亲你了。”

      许晏立刻往后缩,耳根泛红:“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陈野挑眉,作势要凑过来。

      许晏一把抓起座位上的小熊饼干塞进他嘴里:“闭嘴开车!”

      陈野咬着饼干,笑得眼睛弯弯,含糊不清地说:“还是草莓味的,我们家晏晏真贴心。”

      “谁贴心了!那是掉座位缝里的!”

      后视镜里,顾言默默移开视线,看向窗外。林溪则低着头,耳朵尖都红透了。

      中午在服务区吃饭,许晏对着餐盘里的菜皱眉:“这番茄炒蛋做的,蛋是蛋,番茄是番茄,泾渭分明得像离婚协议书。”

      陈野熟练地把他餐盘里的葱花都挑到自己碗里:“许工程师连微波炉都能用炸,倒是很会评价别人。”

      “那是我故意的,”许晏嘴硬,“那样加热更均匀。”

      陈野笑着把剥好的茶叶蛋放进他碗里:“是是是,我们许工程师什么都是故意的。”

      饭后继续赶路,许晏发现陈野趁他睡着,又把空调调高了两度。在他第三次伸手调回去时,陈野终于忍不住:“你昨晚踢被子,不能吹太凉。”

      “你怎么知道我踢被子?”许晏警觉地转头。

      陈野握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我半夜起来看到的。”

      许晏想起昨晚半梦半醒间,确实有人轻轻给他掖被角。他一时语塞,别开脸看向窗外。

      车子经过一片湖泊,阳光在水面上洒下碎金。许晏摇下车窗,让带着水汽的风灌进来。

      “许工程师,”陈野突然说,“你头发被风吹得像只炸毛的猫。”

      “总比某些人的歌喉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强。”

      “那我给你学一声?”陈野真的学了一声猫叫,学得惟妙惟肖。

      后座传来林溪憋笑的声音。顾言轻咳一声,林溪立刻忍住。

      许晏忍无可忍地伸手去捂陈野的嘴:“你再叫一声试试?”

      陈野趁机在他掌心亲了一下。

      许晏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整张脸都红了:“陈野!”

      “在呢在呢。”陈野笑得像只偷腥的猫,“许工程师有什么指示?”

      许晏气得想咬人,最后只能恶狠狠地系上安全带:“开你的车!”

      窗外,白云在蓝天中舒展,像极了某人得逞时的笑脸。

      ---

      黄昏时分,车子终于抵达丽江古城。夕阳的余晖给古老的飞檐翘角镀上一层暖金色,石板路被岁月磨得温润发亮。

      陈野订的民宿藏在一条安静的小巷深处,需要步行一段才能到达。他停好车,利落地把所有人的行李都扛在自己身上,脖子上还挂着许晏的电脑包,活像个移动行李架。

      许晏空着两手跟在他身后,看着陈野被行李压得微微弯下的背影,嘴上却不饶人:“陈导这是打算兼职挑夫,弥补一下规划路线失误带来的精神损失吗?”

      陈野从一堆行李后面探出半张脸,笑得见牙不见眼:“为许工程师服务,是我的荣幸。”他故意晃了晃身子,“就是不知道某人等下会不会良心发现,帮我擦擦汗。”

      “做梦。”许晏嗤笑一声,快走两步超过他,耳根却有点热。

      民宿院子比想象的更精致,三角梅开得如火如荼,一架古老的水车吱呀呀地转着,带起细碎的水花。老板娘是个温柔的纳西族阿姨,早已等在门口。

      “是陈先生和许先生吧?房间准备好了,‘听雪’在二楼,‘望月’在一楼。”她笑着指引,目光在陈野身上挂满的行李和许晏空着的双手之间微妙地转了一圈。

      陈野立刻点头:“对,我们住‘听雪’。”他语气自然得像在陈述真理。

      许晏立刻反驳:“谁跟你是‘我们’?”他转向老板娘,语气刻意保持冷静,“麻烦带我去我的房间。”

      老板娘愣了一下,看看陈野,又看看许晏,有点不知所措。

      陈野立刻凑近许晏,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悄悄话”说:“晏晏,别闹,昨晚不是你说抱着我睡比较暖和吗?”

      许晏的脸瞬间爆红,又气又羞,手肘狠狠往后一顶:“陈野!你胡说八道什么!”

      陈野灵活地躲开,笑得更加得意,对着老板娘眨眨眼:“他害羞。”

      最终,在陈野的死皮赖脸和许晏“懒得跟你计较”的默许下,行李还是都搬进了二楼的“听雪”阁。房间是标准的纳西风格,木雕精美,窗外正对着古城的层层瓦顶,远处玉龙雪山的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许晏站在窗边,看着美景,心情稍微好了点,但毒舌技能依旧在线:“房间还行,总算比上次那个需要写进文物保护名单的强点。”

      陈野正把两人的行李分门别类放好,闻言头也不抬:“许工程师满意就是我最大的动力。”他拿起许晏的睡衣,动作自然地挂进衣柜,“晚上冷,给你拿了厚的。”

      “多事。”许晏嘟囔了一句,却没阻止。

      放好行李下楼,顾言和林溪已经在一楼的“望月”安顿好。四人决定一起去古城里觅食。

      夜晚的古城灯火阑珊,游人如织。许晏对路边那些大同小异的店铺兴致缺缺,直到经过一家银器店,橱窗里一对设计简洁的银饰扣吸引了他的目光。他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一瞬。

      陈野立刻察觉,凑过来问:“喜欢?”

      “一般。”许晏立刻收回目光,快步往前走,“看着像不锈钢镀的。”

      陈野笑了笑,没说什么,却悄悄记在了心里。

      晚饭找了一家点评很高的纳西菜馆。许晏对着菜单开始挑刺:“腊排骨火锅?听起来就很咸。鸡豆凉粉?名字取得毫无食欲。丽江粑粑?跟大理的破酥粑是亲戚吗?陈导,你这美食攻略做得跟你选的路线一样敷衍。”

      陈野好脾气地把菜单推过去:“那许工程师点,你点什么我吃什么。”

      许晏瞥了他一眼,接过菜单,仔细看了半天,最后点的却都是陈野爱吃的菜,包括那道被他吐槽很咸的腊排骨火锅。

      菜上齐后,陈野吃得津津有味,不断给许晏夹菜:“这个好吃,你尝尝。”“这个不咸,真的。”

      许晏一边嫌弃“你自己吃你的,别管我”,一边又把碗里的菜都默默吃完了。

      饭后在古城里散步消食,路过一家酒吧,里面传来悠扬的民谣吉他声。陈野脚步慢了下来,看着酒吧门口的海报——今晚有开放麦环节。

      许晏立刻警觉:“想都别想。”他可是领教过陈野那“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的歌喉。

      陈野委屈地撇嘴:“我练了新歌。”

      “留着催眠用吗?”

      最终他们还是没有进去。回民宿的路上,许晏看着脚下被月光照亮的青石板路,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下次,找个没人的地方唱。”

      陈野愣了一下,随即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他强忍着把人抱起来转圈的冲动,只是重重地“嗯”了一声,手指悄悄勾住了许晏的指尖。

      许晏僵了一下,却没有甩开。

      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长,交织在古老的石板路上,仿佛能这样一直走到地老天荒。

      回到民宿院子时,夜已深了。老板娘在院角的茶室里泡茶,看见他们回来,笑着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尝尝我们丽江的雪茶,”她斟茶的动作行云流水,“解腻安神。”

      四人围坐在茶海旁。许晏接过茶杯,敏锐地注意到林溪和顾言之间那种微妙的氛围似乎更明显了。

      林溪小口抿着茶,眼神时不时飘向身旁的顾言,带着欲言又止的犹豫。而顾言坐姿笔挺,目不斜视地品茶,仿佛对身边人的视线毫无所觉,只是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微微绷紧。

      “学长,”林溪终于鼓起勇气,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夜色,“你明天……想去哪里拍照?”

      顾言放下茶杯,语气平淡:“白沙古镇。早晨的光线最好。”

      “哦……”林溪低下头,手指绞在一起,“那……需要我帮你拿反光板吗?”

      “不用。”顾言的回答简洁干脆。

      林溪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塌了下去,捧着茶杯不再说话。

      许晏看在眼里,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俩人,一个憋得像蚌壳,一个怂得像兔子,看得人着急。

      陈野显然也注意到了,他在桌下轻轻碰了碰许晏的膝盖,递过去一个“看我的”的眼神。

      “顾兄,”陈野笑着开口,给顾言续上茶,“听说白沙的扎染很有名,我和许晏打算去看看。要不明天一起?你技术好,正好帮我们拍几张。”

      顾言抬眼看他,还没回答,陈野又转向林溪,语气热情:“小林也一起啊!听说那边有个咖啡馆,二楼露台能直接拍到雪山,特别出片。是吧,许晏?”

      突然被点名,许晏愣了一下,随即接收到陈野疯狂暗示的眼神。他不太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顺着说:“……嗯,好像是。”

      林溪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充满期待地看向顾言。

      顾言沉默了几秒,目光在林溪发亮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才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可以。”

      “太好了!”林溪几乎要跳起来,意识到失态后又立刻坐好,脸颊泛红,小声补充,“……谢谢学长。”

      许晏看着林溪那副高兴得快要摇尾巴的样子,又看看顾言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似乎缓和了些,忍不住在心里啧了一声。

      一个两个,都这么别扭。

      他端起茶杯,借着氤氲的热气掩饰嘴角一丝无奈又了然的弧度。这情形,怎么看怎么熟悉。他瞥了一眼身边正得意洋洋冲他挑眉的陈野,心想:当初要不是这个不要脸的家伙死缠烂打,自己和他也未必能走到今天。

      茶香袅袅中,许晏看着对面那对依旧隔着一层窗户纸的人,突然觉得,这趟旅程,或许不止他和陈野两个人的故事在发生。

      夜色渐深,茶室里的灯火温暖。

      许晏注意到林溪虽然努力保持着端正的坐姿,但眼皮已经开始打架,脑袋一点一点的,像只困倦的小动物。而顾言虽然依旧坐得笔直,目光却不时扫过林溪,在他快要栽倒时,手指会无意识地收紧。

      “咳,”许晏放下茶杯,声音打破了宁静,“明天还要早起,散了。”

      林溪猛地惊醒,有些慌乱地站起身:“啊,对,学长我们……”

      顾言已经先一步起身,对老板娘微微颔首:“多谢款待。”

      看着两人前一后离开茶室,许晏轻轻叹了口气。

      陈野凑过来,手臂自然地环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上:“怎么了?我们许工程师什么时候这么爱操心别人的事了?”

      “谁操心了。”许晏用手肘顶开他,语气却带着思索,“就是觉得……看着累。”

      陈野低笑,温热的气息拂过许晏耳畔:“你以为谁都像我们许工程师这么口是心非?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倒是很诚实……”

      许晏耳根一热,猛地转身捂住他的嘴:“陈野!你闭嘴!”

      陈野趁机在他掌心亲了一下,得逞地笑起来。

      回到二楼的“听雪”阁,许晏先去洗漱。等他擦着头发出来时,发现陈野正靠在窗边打电话,语气是难得的正经。

      “……对,设计方案我看了,第三个版本可以……嗯,预算没问题……”

      许晏擦头发的动作慢了下来。他这才想起,陈野并不是真的无所事事的闲人。他有自己的工作室,接建筑设计项目。这一路走来,陈野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花在照顾他、规划行程、插科打诨上,仿佛那些工作都不存在。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陈野很快结束了通话,转身走过来,脸上又挂起那副痞气的笑容:“偷听我打电话?许工程师这么关心我?”

      许晏把毛巾扔到他脸上:“谁关心你。吵死了。”

      陈野接住毛巾,却就势拉住他的手腕,轻轻一带,将人圈进怀里。带着湿气的清新沐浴露味道瞬间将许晏包裹。

      “放心,”陈野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令人安心的笃定,“工作都安排好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他低头,鼻尖轻轻蹭了蹭许晏的,“陪我的蘑菇看世界。”

      许晏心跳漏了一拍,别开脸:“谁要你陪。”

      话是这么说,他却没挣开这个拥抱。

      窗外,古城的灯火渐次熄灭,只余下月光静静流淌。远处传来隐约的打更声,悠远绵长。

      与此同时,一楼的“望月”轩内,又是另一番光景。

      林溪洗漱完出来,发现顾言正站在书案前练字。宣纸铺展,墨香淡淡,顾言执笔的姿势标准而优雅,笔下却是一个个毫无意义的、重复的墨团。

      “学长……”林溪小声开口,“你还不睡吗?”

      顾言笔尖一顿,最后一个墨团晕染开来。他放下笔,声音听不出情绪:“这就睡。”

      林溪看着他转身走向地铺(这次顾言坚持睡了地铺)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说:“学长,明天……我很期待和你一起去拍照。”

      顾言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灯熄了,月光从木格窗棂洒入,在地铺上投下清辉。林溪躺在床上,看着顾言背对着他的、显得有些疏离的背影,心里泛起一丝微涩。

      他不知道的是,背对着他的顾言,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听着身后清浅的呼吸声,指节缓缓收拢,最终又无力地松开。

      夜还很长,而某些心结,似乎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和勇气来解开。

      ……

      晨光初透,许晏是在一阵诱人的酥油茶香气中醒来的。

      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滚到了陈野那边,头枕着对方结实的手臂。陈野还睡着,呼吸平稳,晨光在他睫毛上跳跃,那颗浅痣在柔和光线下若隐若现。

      许晏悄悄数着他的睫毛,正要起身,却被搂着腰按回怀里。

      “再躺五分钟……”陈野闭着眼,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下巴在他发顶蹭了蹭,“这里的晨光最好。”

      这句话莫名耳熟。许晏挣了挣:“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

      “因为每天和你一起醒来的晨光,”陈野终于睁开眼,眼底带着温柔的笑意,“都是最好的。”

      许晏耳根发热,推开他坐起身:“油嘴滑舌。”

      洗漱完下楼,发现顾言和林溪已经坐在院子里。林溪正小口喝着酥油茶,眼神亮晶晶地看着顾言调试相机。顾言神情专注,手指灵活地调整参数,偶尔低声解释一句,林溪便认真点头。

      “早啊二位!”陈野精神抖擞地打招呼,很自然地给许晏拉开椅子,“老板娘,来四碗酥油茶,再要几个烤饵块!”

      许晏坐下,看着对面两人之间那种若有似无的暧昧氛围,忍不住在心里摇头。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专注,看起来和谐,却总觉得隔着一层什么。

      去白沙古镇的路上,陈野负责活跃气氛。

      “顾兄,听说白沙的壁画是一绝?待会儿可得好好拍拍。”
      “小林,你看那边云绕雪山的样子,像不像一幅水墨画?”

      许晏偶尔毒舌两句:“陈导今天改行当导游了?解说词背得挺熟。”

      陈野笑着凑近他耳边:“我这不是给那两位创造点氛围嘛。”

      白沙古镇比大研古城安静许多,青石板路蜿蜒向前,纳西老宅古朴沉静。顾言果然是个出色的“导游”,对壁画的历史和技法如数家珍,讲解时逻辑清晰,言辞精准。

      林溪跟在他身边,听得入迷,不时举起相机拍照。有次为了取景,他下意识地往后一退,差点撞到路人,顾言眼疾手快地揽住他的肩往自己身边一带。

      “小心。”顾言的声音依旧平淡,手却在他肩上停留了几秒才松开。

      林溪的脸瞬间红透,抱着相机小声说:“谢谢学长。”

      许晏和陈野交换了一个眼神。

      中午在古镇里一家小馆子吃饭。陈野看着菜单皱眉:“这纳西烤鱼怎么比丽江的还贵?”

      许晏凉凉地道:“陈导要是经费紧张,可以先把昨晚那对银饰扣退了。”

      陈野立刻眉开眼笑:“原来许工程师看见了?喜欢吗?”
      “一般。”

      饭后,四人按照计划找到那家咖啡馆。二楼的露台正对雪山,视野极佳。顾言开始专注地取景拍照,林溪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陈野拉着许晏在角落坐下,点了两杯咖啡。

      “你看,”陈野用眼神示意,“顾言那眼神,明明就是在意得很。”

      许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顾言虽然一直在调整相机,但视线总会不经意地扫过林溪,在他被阳光晒得眯起眼时,会默默移动位置,替他挡住刺眼的光线。

      “在意有什么用,”许晏抿了口咖啡,“不说出来,谁知道。”

      “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不要脸嘛。”陈野笑嘻嘻地凑近,“所以许工程师是不是该奖励我?”

      许晏推开他的脸:“奖励你闭嘴。”

      这时,林溪似乎鼓足了勇气,走到顾言身边,小声说了句什么。顾言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把相机递给了他,然后站到了林溪刚才的位置。

      林溪透过取景器看着雪山下的顾言,手有些抖。顾言站在那里,身姿挺拔,目光沉静地望着镜头——或者说,望着镜头后的林溪。

      阳光很好,风也很温柔。林溪按下快门的瞬间,顾言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像是错觉。

      拍完照,林溪红着脸把相机还给顾言:“学长,你看看行不行……”

      顾言低头查看照片,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很好。”

      只是简单的两个字,林溪的眼睛却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得到了全世界最好的夸奖。

      回程的车上,林溪看着窗外,嘴角一直带着浅浅的笑意。顾言依旧沉默,但周身的气息明显柔和了许多。

      许晏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或许每朵蘑菇都有自己的生长节奏。有的被太阳一晒就冒头,有的则需要更长时间的酝酿。

      他转头看向开车的陈野,那人正跟着电台哼歌,跑调跑得理直气壮。

      嗯,还是他这朵蘑菇运气比较好,遇到的是个死皮赖脸的太阳。

      好的,我们来打破套路,让情节和情感走向更真实、更有深度。以下是一个重新构思的版本:

      ---

      回到丽江古城时,天色已晚,还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青石板路被雨水打湿,映着昏黄的灯笼光,显得格外清冷。

      计划中的篝火晚会自然是泡汤了。陈野脸上明显带着失落,他原本指望着热闹的氛围能再推那两位一把。

      “啧,”许晏撑着伞,看着湿漉漉的街道,语气听不出情绪,“陈导连天气都算不准了?”

      陈野没像往常一样嬉皮笑脸地接话,只是默默把伞更倾向许晏那边,自己的半边肩膀很快被雨打湿。

      回到民宿,气氛有些沉闷。老板娘贴心地在公共起居室生起了火盆,橙红的火光驱散了些许寒意。

      顾言一如既往地沉默,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翻看一本关于纳西东巴文的书籍。林溪则坐立不安,一会儿看看窗外的雨,一会儿偷偷瞄一眼顾言,最终鼓起勇气,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略显陈旧的速写本。

      “学长,”他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确定,“我……我画了些路上的风景,你能……帮我看看吗?”

      顾言抬起头,目光落在那个速写本上,似乎有些意外。他合上书,点了点头。

      林溪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励,连忙坐到他旁边的地毯上,小心翼翼地翻开本子。里面不只是风景,还有许多细腻的速写:大理的屋檐、洱海的波光、甚至还有……顾言在拍照时专注的侧影。

      顾言翻阅的速度慢了下来,修长的手指在其中一页停顿——那上面,他站在观景台上,背影融在苍山洱海的晨光里。

      “我……我就是随便画画。”林溪紧张地解释,耳根泛红。

      顾言没有说话,只是指着那幅画角落一行小小的东巴文字符,抬眼看向林溪,目光带着询问。

      林溪的脸更红了,声音细若蚊蚋:“我……我查了字典,是……‘光’的意思。”

      那一刻,顾言向来平静无波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动了一下。他极轻地应了一声:“嗯,画得很好。”

      没有过多的赞美,但林溪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像是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层层涟漪。他抱着速写本,嘴角抿着克制又满足的笑。

      另一边,陈野和许晏之间的气氛却有些微妙。

      陈野试图活跃气氛,讲了个并不好笑的笑话,许晏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接话。他起身走到廊下,看着连绵的雨丝,眉头微蹙。

      陈野跟了过来,靠在门框上:“怎么了?心情不好?”

      许晏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有些飘忽:“陈野,你觉不觉得,我们这一路……太像一场被精心编排的戏了?”

      陈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许晏转过身,看着他:“从大理到丽江,每一个景点,每一家客栈,甚至路上会遇到什么人,好像都在你的计划之内。连……连我什么时候会‘软化’,都在你的计算中吗?”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发出单调的声响。火盆的光在陈野脸上明暗不定,他收起了那副惯常的嬉笑表情,眼神变得复杂。

      “我没有计算你。”他的声音低沉下来。

      “那你告诉我,”许晏往前走了一步,目光锐利,“你怎么知道林溪会带速写本?你怎么知道顾言对东巴文有研究?刚才你看他们互动时,一点也不意外。”

      陈野沉默了。他无法否认,他对顾言和林溪的背景做过了解。这场“偶遇”和后续的行程,确实包含了他的刻意安排。他以为这是在帮他们,也是在为自己和许晏创造更“完美”的旅程氛围。

      许晏看着他默认的神情,心里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他扯了扯嘴角:“看吧。陈野,你总是这样,习惯性地掌控一切,连别人的感情都要插手安排。”

      这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陈野一直以来的自信。他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发现无从辩起。

      廊下一时只剩下雨声。

      就在这时,起居室里传来林溪一声低低的惊呼。原来他不小心碰倒了茶杯,水洒在了速写本上。他手忙脚乱地擦拭,急得眼圈都有些发红。

      顾言却按住了他慌乱的手,抽出几张纸巾,动作沉稳而细致地吸干水分。然后,他拿起那本被水渍晕染了一角的速写本,翻到空白页,拿起笔,用东巴文写下几个字符,递还给林溪。

      “晾干就好。”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这几个字,意思是‘雨润万物’。”

      林溪怔怔地看着那行陌生的文字,又看看顾言,眼中的慌乱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理解的动容。

      许晏看着这一幕,忽然对身后的陈野轻声说:“你看,有些东西,是算计不来的。真正的靠近,往往发生在计划之外的意外里。”

      陈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着顾言平静的侧脸和林溪依赖的眼神,第一次对自己一贯的处事方式产生了怀疑。他精心布置的舞台,似乎还不如这一场意外的小雨。

      许晏没再看他,转身回了房间。

      这一夜,雨一直没停。陈野躺在许晏身边,第一次没有死皮赖脸地凑过去抱他。两人中间隔着一点距离,各怀心事。

      窗外的雨声敲打着屋檐,也敲打着某些固有的认知。旅程过半,阳光灿烂的日子似乎过去了,但或许,只有经历这样的雨夜,有些东西才能沉淀得更深,生长得更真实。

      ---

      夜色渐深,雨势缠绵,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给古城罩上了一层朦胧的纱。公共起居室里,火盆中的炭火偶尔噼啪一声,溅起几点星火。

      林溪不知何时靠着沙发睡着了,怀里还抱着那本宝贝速写本,呼吸均匀。他身上盖着一条深灰色的薄毯——许晏记得很清楚,那是顾言之前搭在椅背上的。

      顾言依旧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里,那本东巴文的书摊在膝头,却许久未翻一页。他的目光落在林溪熟睡的脸上,跳跃的火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明明灭灭,让人看不真切那里面藏着的,究竟是审视,还是别的什么。他看得有些出神,连许晏和陈野从二楼下来都未曾察觉。

      陈野轻轻碰了碰许晏的手臂,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边的景象,嘴角勾起一个“看吧,有进展”的得意弧度,带着点他特有的、“一切尽在掌握”的乐观。

      许晏没说话,只是多看了顾言一眼。他觉得顾言此刻的神情,并不像陈野所以为的那种“进展”,反而更像……像是在确认什么,或者说,在克制着什么。那种专注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与这雨夜莫名契合。

      陈野已经自然地走向厨房,跟老板娘要了一壶热姜茶。“下雨天喝这个驱寒最好,”他端着茶壶走过来,声音放得很轻,但还是惊动了顾言。

      顾言几乎是瞬间收回了目光,重新聚焦在书页上,速度快得像是错觉。

      “谢了。”顾言接过陈野递来的姜茶,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

      陈野给许晏也倒了一杯,凑近他耳边,用气音带着点小得意地说:“怎么样?我说这雨天也有雨天的好吧?氛围感拉满。”

      许晏接过温热的茶杯,姜茶的辛辣气息钻入鼻腔。他抿了一口,感觉一股暖流从喉咙滑到胃里。他看着陈野亮晶晶的、等着被夸奖的眼神,到嘴边的那句“多事”转了个弯,变成了淡淡的:“还行。”

      只是这氛围,似乎并不全然是陈野以为的那种温情。

      喝过姜茶,两人回到二楼的“听雪”阁。房间里的空气带着雨后的微凉。陈野习惯性地想去牵许晏的手,却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时,被许晏一个不经意的转身避开了。许晏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被雨水洗刷得油亮的青瓦。

      “这雨,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他像是自言自语。

      陈野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插进裤兜,也走到窗边,站在他身侧稍后一点的位置。“高原的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说不定明天一早又是大晴天。”

      他的语气依旧轻松,但许晏能感觉到,那轻松底下,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或者说,是某种小心翼翼的试探。这家伙,似乎从下午提到“计划”开始,就有点过于“规矩”了。

      “嗯。”许晏应了一声,没再多说。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两人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不远,却也没有更近。

      过了一会儿,陈野像是忍不住了,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许晏。”

      “嗯?”

      “……没什么。”陈野摸了摸鼻子,移开视线,“就是叫你一声。”

      许晏转过头,看向陈野。橙黄的灯光下,陈野的侧脸线条显得有些柔和,那总是上扬的嘴角此刻微微抿着,竟透出点……罕见的,不确定?

      这家伙,也会有不确定的时候?许晏觉得有些新奇。

      他忽然想起下午在白沙古镇,陈野看着顾言和林溪时,那副笃定又带着点谋划的表情。当时他觉得没什么,此刻在这安静的雨夜里回想起来,却品出了一点别的意味。

      陈野他……是不是在透过顾言和林溪,确认着什么关于他自己,或者说,关于他们之间的事情?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

      “睡吧。”许晏收回目光,语气没什么起伏,“明天如果还下雨,就去木府看看。”

      陈野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眼睛微微亮起:“好,我去查查开放时间。”他应得很快,像是终于得到了某种明确的指令,整个人都松弛了几分。

      躺在床上,依旧是两张并排的单人床榻。陈野这次没有立刻凑过来,而是规规矩矩地躺在他自己那边。只是关了灯后,在黑暗里,许晏能清晰地感觉到,旁边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灼灼的,带着温度,却又克制着没有越过中间那无形的线。

      许晏闭上眼,听着窗外似乎永无止境的雨声,和身边人明显放缓却并不平稳的呼吸。他忽然觉得,陈野这家伙,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对一切都游刃有余。

      这家伙心里,似乎也藏着一场无人知晓的、细细密密的雨。

      而这发现,让许晏心里某种莫名的、细微的焦躁,奇异地平复了一些。他翻了个身,背对着那道视线,嘴角在黑暗中,极轻地勾了一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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