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而空》天山酒客

5、糖衣与堡垒

　　就在温时语与厉书澈进行着那场无声的、以花为媒的拉锯战时，城市的另一个角落，“甜蜜”甜品店里，另一段更为外显却也暗藏机锋的关系，正日复一日地悄然上演。

　　苏奕墨的出现，逐渐成了“甜蜜”一道固定的风景。她总是在午后阳光最慵懒，或者深夜街巷最寂静的时刻推门而入。风铃轻响，她会径直走向那个靠窗的、能纵览整个店铺却也最不易被注意的角落卡座。那里，时惜年总会为她留着，桌上永远干净整洁，仿佛在静候它的女主人。

　　“老规矩吗，奕墨姐？”时惜年从操作间探出头，声音软糯，带着笑意。她并不真的需要答案，手上已开始熟练地准备——一杯不加糖不加奶的黑咖啡，以及一块今日她认为最符合苏奕墨口味的新品甜品。或许是带着微苦茶香的抹茶卷，或许是融合了海盐焦糖、甜咸交织的慕斯。

　　苏奕墨通常只是微微颔首，便打开她那台超薄的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在她精致却缺乏温度的脸上，将她与周遭甜蜜温暖的氛围割裂开来。她处理邮件，审阅合同，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仿佛一座正在高效运转的精密仪器。偶尔，她会因电话那头传来的不利消息而微微蹙眉，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冰，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能让偶尔经过她桌旁的服务生下意识地放轻脚步。

　　然而，当时惜年端着餐点轻盈地走过来时，那股无形的寒意又会悄然收敛。苏奕墨会暂停手上的工作，或至少将目光从屏幕上移开，落在时惜年身上。

　　“今天试了新的巧克力配方，加了点橙皮屑，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时惜年将碟子轻轻放下，声音像融化的蜜糖。

　　她会顺势在对面坐下，絮絮叨叨地分享一些琐碎日常——比如早上送来的牛奶特别新鲜，隔壁花店的温老板送来几支开残的洋牡丹，颜色依旧很美，或者是有个小朋友在店里过生日，笑得特别开心。

　　苏奕墨大多只是静静地听着，用银质小勺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尝着甜品，偶尔发出一两个单音节的回应，或是极简短的点评：“嗯。” “不错。” “太甜。”——最后这句她很少说，因为时惜年早已将她的口味偏好摸透。

　　有时，苏奕墨什么也不做，只是慵懒地靠着椅背，指尖夹着细长的香烟，烟雾袅娜上升，模糊了她过于妖冶的容颜。

　　她的目光会穿过烟雾，长久地停留在操作间里那个忙碌的身影上。

　　时惜年系着干净的围裙，低着头，专注地给蛋糕裱花，侧脸在暖光下柔和得不可思议。

　　苏奕墨看着她的眼神晦暗不明，那里面似乎藏着一丝贪婪的占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这纯粹温暖所吸引的迷惘。

　　在外人看来，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景象。

　　手段狠辣、心思难测的苏家家主，竟似乎被一个开甜品店的小丫头“拿捏”住了，甘愿沉浸在这方寸之间的甜腻空气里。

　　但若有真正了解苏奕墨的人在此，便会看出，这哪里是时惜年的“拿捏”。

　　这分明是苏奕墨主动为自己构筑的一方“牢笼”。

　　她将自己内心深处或许仅存的一丝对光明和温暖的渴望，禁锢在这小小的、充满奶油香气的空间里。

　　她享受着时惜年不加掩饰的关心和陪伴，贪婪地汲取着这份简单纯粹的甜蜜，却又用沉默和距离，牢牢地把控着界限，不让这份关系真正触及她核心的黑暗与冰冷。

　　她是这座甜蜜堡垒的囚徒，却也是心甘情愿的画地为牢者。

　　这份微妙的关系，与“春不晚”里那场无声的拉锯遥相呼应。

　　一边是花语无声的试探与接收，一边是糖衣包裹下的靠近与坚守。

　　它们平行发展，却又共同构成了这座城市背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