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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明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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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在“春不晚”见过厉书澈后,我偶尔会绕路去那里买一束花。
温时语总是那样,安静地打理着他的花草王国,仿佛外界的纷扰都与他无关。
他的“春不晚”,是这条街上最安宁的角落。
藤蔓植物爬满了半面窗,室内永远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和清雅的花香。
我见过他在晨光微熹时,细心为每一株植物擦拭叶片上的灰尘;也见过他在暮色四合时,就着暖黄的灯光,翻阅一本厚厚的植物图鉴。
关于他的过去,街坊间有些零星的传闻。
据说他并非本地人,来自南方一个湿润的小城,家中曾是书香门第,后来似乎遭遇了些变故,才辗转来到此地,开了这家花店。
这或许能解释他身上那份与周遭商业气息格格不入的沉静与书卷气。
这是“明线”——他展现给世界的,是岁月静好,是温柔坚韧,是用花草构建的平和秩序。
他像一株生长在温室的兰草,优雅,自持,仿佛过往的风雨都已被隔绝在外。
但我知道,那只是表象。
有一次,我深夜路过,看见花店二楼(他居住的小阁楼)的灯还亮着,窗上映出他独自伫立的剪影,良久不动,指尖似乎夹着一支燃着的烟,那一点猩红在夜色里明明灭灭,与他白日里纯净不染尘埃的形象判若两人。
那瞬间,我窥见了他完美表象下的“暗线”——那是一种深藏的疲惫,一种不为人知的孤独,或许,还有一段不愿提及的往事。
那份温润如玉,或许并非天性使然,而是一种选择,一种历经千帆后,对自己和世界的温柔妥协。
而城市的另一端,那个闯入花店又迅速离去的男人,厉书澈,则活在完全不同的维度。
厉公馆坐落在城西的半山腰,是权势与地位的象征。关于厉家大公子的消息,总是伴随着商业版图的扩张和各种真真假假的传闻。
他是各种宴会、商业谈判桌上的焦点,也是旁人眼中难以揣测、不能得罪的存在。这是他必须维持的“明线”——厉家的继承人,果决、冷酷、运筹帷幄,一个没有弱点的强者。
我因一些家族间的微小往来,曾在一次晚宴上远远见过他。
他端着酒杯,游刃有余地周旋在各色人等之中,嘴角或许带着笑,但那笑意从未抵达眼底。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能轻易看穿每个人的伪装与欲望。
周围的人都小心翼翼地奉承着,却又带着难以掩饰的畏惧。
然而,在这条张扬的“明线”之下,厉书澈同样藏着不为人知的“暗线”。
我曾听一位与厉家有些交情的老辈人模糊地提起过,厉书澈的童年并非在外界想象的那般锦衣玉食、无忧无虑。
他的母亲早逝,父亲严厉近乎苛刻,他在一个缺乏温
度、充满竞争与审视的环境中长大。
这或许是他如今喜怒无常、难以亲近的根源。
他那些突如其来的冷漠和烦躁,可能并非全然是性格使然,更像是一种根植于骨髓的不安全感,以及对温情既渴望又排斥的矛盾。
他掌控一切,或许只是因为害怕失控;他用冷漠筑起高墙,或许只是因为不知如何接纳。
他订的那些价格不菲、却从不指定花材、也无需贺卡的花,被定期送往厉公馆,像完成一个冰冷的程序。
那些娇艳的花朵,在他那座空旷、华丽、却缺乏人气的宅邸里,不知是否能真正带来一丝生机,还是仅仅成了另一种昂贵的装饰,衬托着那份无人能解的寂寥。
两条线,一条明净温暖如春昼,一条幽暗凛冽如冬夜。
他们各自在自己的轨道上运行,一个守着他的花店,细数时光;一个掌控着他的商业帝国,翻云覆雨。
温时语的是藏于静谧下的伤痕与烟蒂的微光。
厉书澈的是藏于权势下的空洞与对温情的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