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那雪逢春》朝水

48、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李碎琼立足在一破败的木屋前，眼眶从未干过，周围全是杂草，房顶已经塌了一半，门也断了，上面连着蛛丝，窗户掉在地上。

　　入目是积满灰尘又破败的桌椅，由石头垒砌的床也倒的零零散散，从里面发出鼠虫的叽叽声。

　　木屋旁还有一个倒塌的灶台……

　　眼前所见，跟现在脑海中出现的记忆画面并不一样。

　　他猩红着双目，立在原地久久未动，满目只有心疼，直至脑海中的人移步，他才跟着她的频率迈步至木屋中……

　　在隐身术失效之前，燕暖冬一路带着小李碎琼来到人间与夜朔宫的边界处，地处一山脚下，环境还不错，侧边有一个被砸的稀巴烂的破庙。

　　正前方是一片湖，就是杂草有点多。

　　她摸了摸身上。

　　呃……平平无奇……

　　又转身看向眼前的破庙，手一刻也不敢松开小李碎琼，右手叉着腰。

　　里面隐约能看到一尊石像，石身只剩下裙摆那一段，头啥的全碎在地上。房顶、门、窗户、供桌一看都是被砸过的痕迹。

　　看来世人恨这个神女恨极了。

　　她挽起袖子就要进去，现在没钱，没地方住，只能给它收拾收拾，暂时住进去了。

　　在带着李碎琼逃跑途中，她发现，她可以触碰这个世界的东西，只是无法触碰人，也无法拿东西触碰他人，灵力对这个世界的一切更是无效，而别人也都把她当空气。

　　当然，除了李碎琼。

　　刚往破庙走几步，却一不留神让小李碎琼挣开手，撒着小腿就跑。

　　燕暖冬急忙追上他，把他强拉硬拽回来。

　　李碎琼用另一只手试图掰开她：“你放开我！我要去报仇，你凭什么拦我？你算个什么东西？别碰我！”

　　今天被他打的够呛，她心里头也憋着一股火气，将他甩在地上。

　　“够了！就你这小身板，我一脚就能把你踩扁，连我都打不过，你还想去报仇？”

　　“你小时候怎么这么蠢？上赶着去给别人送人头？怎么，嫌你仇人杀的不够多？还是看他们还不够得意？”

　　“好好活着，养精蓄锐不行吗？我也不是非拦着你，不让你报仇，你现在要是强大到能凭一己之力灭了邪云宗，我肯定不会拦你。”

　　“但你垫垫自己的分量，你能吗？”

　　“还想去报仇，我看你就是蠢，蠢透了！”

　　李碎琼坐在地上逐渐安静下来，一张脸憋得通红，两只小手握的发抖也不让自己哭出声，红着眼瞪着燕暖冬。

　　燕暖冬俯身蹲在地上，只觉得想笑，她胳膊肘抵着膝盖，手托着下颌：“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又不是你仇人，没准你以后还要金山金山再金山地感谢我呢。”

　　“嘿嘿，不过你确实金山金山地感谢我了，那我肯定不能放任你去送死了。”

　　“你究竟是谁？”李碎琼终于说话，依旧瞪着她。

　　燕暖冬脱口而出：“我是你恩人，你说我是谁？不过……”

　　她露出一抹坏笑：“你要是实在不想叫我恩人，那你就叫我姐姐，或者娘也行。”

　　“不行不行，娘不行，我还是貌美如花的大闺女呢，不能有这么大的儿子，不对，无痛生子也不错，省的你以后惦记我，就叫我娘。”

　　李碎琼一张脸被气得又红又绿：“满口疯言疯语的丑女人。”

　　燕暖冬故意逗他：“错了，是娘，只要你喊我一声娘，娘肯定会像对待亲儿子那样对你的。”

　　“你休想！”李碎琼咬牙。

　　眼看天色也不早了，燕暖冬站起来，不打算再逗他，起身准备收拾破庙。

　　但又怕小李碎琼会趁她不注意逃走，就把他绑在木屋前的大树上。

　　她拍拍手，满意地看着小脸被气的铁青的李碎琼：“别瞪了，我这是为你好。”

　　说罢，转身走去庙里。

　　庙里其实不大，但能放下一张床，其余空隙还能放些桌椅，但也只有这么多空间了。

　　说干就干，她先是把捣毁的石像一块块搬出去，又把破烂的供台木板一个个整理起来，堆在外面，看能不能做成一张桌子。

　　再把里面杂七杂八的全拿到外面，好在旁边就是湖水，她用供台上的破布沾些水，给整个破庙里里外外来上一个大扫除。

　　这时候已经黄昏了，肚子早就叫出声，暂时歇一会儿，又跑去山上摘几个野果子充饥。

　　发现这座山几乎都是石头，她灵机一动，觉得可以用来堆成床，虽然不平整，但等灵力恢复些，可以给它们修一下。

　　于是她来回奔波，抱着一块块石头运到破庙前，直到她觉得差不多，但她也早就累瘫，躺在地上，闭着眼一动不动。

　　“给我松开。”

　　头顶传来李碎琼的带着稚气的怒音。

　　燕暖冬没力气睁眼，只喃喃回他：“我现在没心思搭理你，你想报仇，先变强大再说吧。”

　　“我是要帮你！”

　　“我谢谢你啊，不过，你还是收起你的小心思吧，我可没力气把你抓回来。”

　　“笨死了！”

　　燕暖冬没再理他。

　　闭着眼躺了好久，天已经彻底黑了，她才起身，给李碎琼松绑，借用他的小手，传输灵力，给石头劈的整整齐齐。

　　随后继续给他绑在树上。

　　李碎琼：“……”

　　她将石头一个个擦拭干净，往屋里运，靠着墙堆起来，大约能躺下两个人。

　　又用茅草搭成草席，铺在上面，床总算是做好了，其余的明天再弄吧。

　　她心满意足地点首，也顾不得身上有多臭，直接四脚八叉躺上去，闭着眼呼呼大睡，完全忘了还被绑在外面树上的李碎琼。

　　轰隆！

　　一声雷伴随着雨滴一起落下，燕暖冬被惊坐起身，下雨了。

　　想到什么，她急忙跑出去，李碎琼正阴着小脸看她。

　　燕暖冬歉意嘿嘿一笑，给他松绑，带进屋里，好在雨刚下，李碎琼并未被淋湿。

　　只是小手很凉。

　　因为房顶、窗户、门全是破的，夏天的暴风雨还是很权威的，刮得摇摇欲坠的窗户直接飞了出去。

　　屋里也露着雨……

　　燕暖冬叹一口气，拉着李碎琼的小手，暂时用屏障护着他们，不至于淋到雨。

　　“睡吧。”燕暖冬闭眼躺下，让李碎琼睡里面。

　　她实在累，没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暴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好不容易耳边清净一会儿，却又响起很低很低的哽咽声。

　　燕暖冬不悦地拧了拧眉，半睁开眼，侧过身寻找声音的来源。

　　原来是李碎琼背对着她，蜷缩起幼小的身体，抖动着肩膀咬牙哭泣。

　　燕暖冬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如果说什么有用的话，他也不至于三百多年过去了，还一直活在被灭族的梦魇之中。

　　她在想，要不要装作没听到，他应该不希望她发现他在哭的吧？

　　但她再也睡不着，躺平身子，睁着眼回想着从通灵石到现在发生的一切。

　　她被那颗忆珠救下，又被治好魂魄，便来到了这里。

　　江逸衍说每个忆珠包含着其主人的回忆……

　　那颗玩命救下她魂魄的忆珠是……李碎琼的！

　　通灵石不是不能回到过去吗？难道这个就是回到过去的方法？

　　而当年救下李碎琼的是她？！这魔头忘记的人也是她？那春殿躺着的女人是谁？太扯了吧？

　　还有为什么三百年前的人都看不到她？只有李碎琼能看到她，难道忆珠是他的，所以只有他能看到她？

　　可她该怎么回去？

　　不对，回去做什么？那里又没有能容下她魂魄的载体……

　　正想着，耳边的哽咽声逐渐消失。

　　她侧过头去看，李碎琼似乎睡着了。

　　这小孩，真够惨的。

　　不过，她也真的不敢想，这小玩意儿长大后竟然会变成病娇疯批魔头。

　　真是反差……疯。

　　“三叔……”

　　“二叔……”

　　“爷爷，碎琼知错了，你们回来好不好？”

　　“你们都回来，碎琼再也不贪玩了。”

　　“我再也不乱跑出去了，碎琼真的知错了，我好想你们……”

　　李碎琼突然带着哭腔呓语起来。

　　燕暖冬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将他转过身，他眉头紧锁，浓密的睫毛也被染湿，不停发颤，两只小手紧紧攥着，真是可怜极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呓语声还在继续。

　　她悄悄靠近他，将他搂入怀中，轻轻拍抚他的后背……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燕暖冬，他也该给你道歉的，对不起……我早该信你的……”

　　“可是，燕暖冬，我好嫉妒，这样不对，我知道，我究竟该怎么办？”

　　“我……想让你回来……”

　　李碎琼蜷缩在石床上，躺在脑海中燕暖冬的位置，闭目哽咽出声。

　　一样没有窗户，一样屋顶漏雨，一样破败的门，只是，他的暴风雨还在继续……

　　他也终于明白，明明与她相识不久，明明他是一个满脑子只有复仇和赎罪的人，却能轻而易举又毫无保留地爱上她。

　　原来，早在她不认识他时，她就先来到他的世界，救赎过他……

　　翌日——

　　燕暖冬早早起来，摘了些野果洗干净，自己吃了几个，剩下的放在李碎琼枕边，等他醒来自己吃。

　　她开始继续昨天没弄好的工程。

　　先是爬到楼顶，修补一下漏洞的地方，又下来，找了个结实的木板做成门，窗户捡回来，修修补补，重新按上。

　　这期间，李碎琼早醒了，不过今天他倒是没吵也没闹，吃了果子，主动帮她打下手。

　　只是始终面无表情，几次燕暖冬故意找他搭话，他都不回应。

　　照这样下去，早晚要变成他未来那样。

　　“小雪，等收拾好房间，我带你去人间逛逛怎么样？”燕暖冬再次找他搭话。

　　闻言，李碎琼停下给她递木板，阴着脸看她：“我不叫小雪。”

　　终于搭理她了。

　　“这是我给你起的小名，你不是叫李碎琼吗？碎琼不是雪吗？你这么个小不点，不叫你小雪，难道叫你大雪？”

　　“大雪也行，等你长大就叫你大雪。”

　　“你为何要救我？”李碎琼面上没有丝毫情绪波动，问的话也不是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成熟。

　　倒显得她幼稚几分。

　　“想救就救了，哪有为什么？还有，你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小屁孩别搞这么老成。”燕暖冬边做椅子，边教育小孩的语气回他。

　　李碎琼却‘一意孤行’：“为何别人都好像看不到你，你究竟是不是人？你接近我，总是要有目的的，说吧，你的目的是什么？”

　　他的审问语气跟他的声音更是……不搭。

　　燕暖冬停下动作，叉腰，对上他的警戒双目：“哎呀我去，你疑心病原来自小就有啊？问的可真多，还问这么细，你就当我多管闲事，别人都看不到我，就你能看到我，我无聊，想找人解闷，可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