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那雪逢春》朝水

47、那就做最后的道别

　　这一幕，将燕暖冬吓愣在原地，她急促呼吸着，周围一切似乎旋转起来，大脑陷入晕眩之中。

　　血，满目都是血。

　　她瞳孔也被印上血色。

　　天是亮的，太阳也挂在中天，万里无云，很蓝，却比黑夜还要可怕。

　　到处都是吸血的白衣怪物。

　　这片土地，好熟悉，它的地势规模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杀戮和悲怆的惨叫声还在继续，扑鼻的血腥味灌入鼻腔，明明她是魂魄，明明周围人都看不到她。

　　但她却觉得她是真真切切，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

　　剧烈呼吸着，她目光看向不远处那流着血色瀑布的断崖，瞳孔骤然收缩。

　　这里是，夜朔宫？

　　但没有四大宫殿，都是寻常人居住的房屋，被摧毁的所剩无几，升起黑烟，地上的花草被不断践踏，染上血迹。

　　地上躺着的都是被吸干血的尸体。

　　不对。

　　应该说是南羽谷，三百多年前的南羽谷。

　　她一直觉得夜朔宫的环境很恶劣，很恐怖，原来，更恐怖的是现在，是眼前这些毫无人性，披着人皮的恶魔。

　　可她怎么会来到三百多年前？

　　来不及细想，她冲向屠杀南羽族的白衣人，却始终碰不到他们。

　　“住手！你们这帮混蛋！都住手！”

　　“都停下！”

　　然而燕暖冬的呐喊声没有被淹没在这场惨绝人寰的屠杀中，是根本没有打入进去。

　　这不免让她绝望起来，只能无助地蹲在地上，祈祷这场杀戮早点结束。

　　又想到什么，她猛地抬头，红着眼四处张望。

　　李碎琼。

　　李碎琼现在在哪里？

　　他可是南羽族唯一留下来的独苗，当年，究竟是谁救下的他？

　　她视线注意到天上两个正在打斗的身影。

　　一个是白发老者，一个是......挽青原，

　　很明显，那白发老者明显处于劣势，身上有几处明显的伤口，眉头紧锁，一直在强撑着。

　　他们下方，传来一孩童的哭叫声，嘴里含糊不清地叫着：“族长爷爷。”

　　燕暖冬闻声看去，一个生的极漂亮的小男孩背靠着一块大石，手里紧紧握着一个纸鸢，坐在地上，朝上空的白发老者哭喊。

　　而他身旁有一青一紫两位中年男子在挥舞着刀，拼命护着他。

　　她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个男孩就是孩童时期的李碎琼。

　　他们的眉眼实在太像……

　　虽然知道他们都看不见她，虽然知道她帮不上忙，但燕暖冬还是不假思索朝小李碎琼飞奔而去。

　　因为此时，一白衣男子正从大石后方，举着剑，露出狠厉的笑，悄悄移步走向他。

　　正好在护着他的两位大哥的视野盲区。

　　在那把剑即将刺向李碎琼的那一刻，燕暖冬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伸向李碎琼的冰冷的小手。

　　还未触碰到，他还残存着童真的双眸看了过来，眨也不眨地直视着她。

　　来不及惊讶，她拉着他的手拽向自己，躲过了白衣人的致命一击。

　　青衣大哥顺势发现白衣男子，一刀将他毙命。

　　燕暖冬与李碎琼同时震惊地看着对方，她居然能碰到李碎琼？

　　小李碎琼被保护的很好，一点伤口的都没有，只是衣服上不免有些灰尘和血迹。

　　他眼中还噙着泪水，脸色发白，明显是被这幅场景吓到了，但他没再哭泣，只抬眸盯着燕暖冬看。

　　然而这时，一群白衣人冲了过来，她的法力根本不管用，只能拉着李碎琼左右上下躲闪。

　　好在有两位大哥紧紧护着李碎琼，她不至于很吃力。

　　但随着时间推移，紫衣大哥左肩被刺了一剑，很快就要招架不住。

　　李碎琼见到这一幕，似乎回过神，哭喊着想要挣脱燕暖冬手：“三叔！”

　　“放开我，三叔！”

　　说话间，紫衣大哥被扑倒在地，几个白衣人蜂拥而至，啃食着他的血肉。

　　他红着眼，咬牙看向李碎琼：“快走，去泽灵洞。”

　　语落，紫衣大哥便没了气息。

　　这一幕，让燕暖冬愣了一瞬，险些让李碎琼挣脱她的手。

　　“碎琼，听你三叔的，走，去泽灵洞。”这时，青衣大哥满眼血丝，也冲李碎琼喊道。

　　但李碎琼却疯狂挣扎，只想摆脱燕暖冬手。

　　燕暖冬那肯放开他，一边带着他躲闪，一边问：“泽灵洞在哪里？”

　　下一秒，她手上传来一阵痛意，李碎琼这个小王八蛋，居然咬她手！

　　她被咬的生疼，泪水都被咬了出来。

　　“小混蛋，松口！”燕暖冬拧眉试图掰开他的头。

　　但没有用，她咬牙：“你能提的动剑吗？我带你杀人。”

　　闻言，李碎琼松了口，睁着大眼看她。

　　又一个白衣人冲了过来，燕暖冬拉着他躲开。

　　她指着李碎琼脚底的剑：“拿起来。”

　　李碎琼蹲下身子，很吃力地拿起来，但一半还拖在地上。

　　“……”

　　燕暖冬通过手心，给他传输灵力，那剑变成了一把儿童版的剑。

　　而后，她带着李碎琼朝还在啃食紫衣大哥尸体的一行人冲了过去，一边带他躲避，一边教他怎么找敌人软肋。

　　“刺他大腿！”

　　“我把你扔上去，你戳他双目。”

　　“这个你直接刺他喉咙。”

　　“这个一看就不行，断他命根。”

　　闻言，李碎琼顿住，小小的他显然没听懂，刺向那人的心脏处……

　　动作麻利，快准狠，倒像是天生的战士。

　　青衣大哥见这一幕，眼中难掩震惊，反应过来后，再次红着眼催促：“碎琼，不要恋战，去泽灵洞，听话。”

　　下一秒，一剑刺穿他的腹部。

　　又是一群白衣人向他冲了过去。

　　“二叔！”李碎琼崩溃的哭喊声再次响起，小小身躯拽着燕暖冬奔向青衣大哥，试图推开趴在青衣大哥身上的恶鬼。

　　一样的场景再现，别说李碎琼了，连燕暖冬都受不了了。

　　她视线早已模糊不堪，紧绷眉头，猩红着眼环顾周围，而这样令人崩溃的场景出现在整个南羽谷中。

　　但她要比现在的李碎琼多了一份理智，猛然想起她刚学会的隐身术。

　　这本是大佬才会的，但愉可期教了她诀窍，只是巨耗灵力，只能维持半个时辰……

　　她懊恼地拍一下头，急忙对李碎琼施了隐身术，用力就要拽着他赶紧走，然而他却挣扎着不肯走。

　　“放开我，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光他们！”

　　眼看上空那位白发老者心口处也受了一剑，情况愈发危急。

　　但李碎琼实在执拗……

　　燕暖冬脑子一热，那就做最后的告别吧！

　　她不由分说按着李碎琼的肩膀，将他按跪在地，又按着他的头，对着紫青两位大哥尸体，各磕三个响头。

　　最后，强行让他对着天上正被挽青原隔空吸血的白发老者磕三个头。

　　既然他自责，那就四面八方再磕几个。

　　动作行云流水，李碎琼似乎都被她这一举动整懵，安静许多，额头被磕的很肿。

　　随后燕暖冬再也不顾李碎琼的反抗，将他拽起来，往她直觉中的泽灵洞里飞去。

　　最终，她停在那个她说过，再也不愿意进去的洞口。

　　果然，嗜魔窟就是三百年前的泽灵洞。

　　跟三百年后天差地别……

　　里面发着蓝色的强光，视线很亮，中间石台上有一个她熟悉的东西，也是蓝色强光的来源，寒魂血莲。

　　而不断的血滴从她身旁飘过，飞向洞内，最后融入寒魂雪莲之中。

　　燕暖冬拧眉，不解地迈步带着李碎琼走了进去，来到寒魂雪莲旁边。

　　直到再无血滴融入寒魂血莲之中，李碎琼伸出小手，将它收入袖中。

　　短短不过一个时辰，他眼中属于孩童的纯真便不复存在，面部也不是他这个年龄该有的阴沉。

　　正在燕暖冬要带着李碎琼离开时，外面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群满嘴鲜血的白衣人抬着南羽族人的干尸走了进来，将尸体抛下断崖，一团团黑色怨气从尸体中飘出……

　　李碎琼下意识要冲向他们，好在隐身术还在有效之中，但也支撑不了太久了。

　　尽管燕暖冬也很气愤，但只能强拉着李碎琼离开泽灵洞。

　　“滚，放开我，别碰我！”李碎琼用另一只手疯狂锤燕暖冬手臂。

　　别看他小，力气是真大，燕暖冬抬起手，想一耳光扇向他。

　　但他实在太小，太可怜，纠结片刻她还是放下手，只能忍着疼先带着他离开南羽谷再说。

　　浮云坞——

　　李碎琼的房间里，他躺在床上，眼尾滑出泪水，脑中多出的一段记忆随着他醒过来而浮现，他未睁眼，缓缓侧过身子，面对着墙，蜷缩起身体。

　　将手移至唇边，咬了上去，泪水不断溢出来，伴随着手上流出的血一起浸湿枕边。

　　他的整个身子，连至睫羽都在发抖，眉头绷起好看弧度，咬住哭声。

　　拜托，不要对他好，一定要对她好。

　　伤害他，打他，怎样对他都没关系的，求你，不要委屈自己，不要让他伤害你。

　　他也在无声祈祷。

　　“主人她真的……不在了吗？”

　　“当然，我亲手刺穿她的心脏，这还能有假？”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主人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你蠢吗？我跟她只能活一个，我难道要让着她？”

　　“你们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无非是在想，燕暖冬为什么不杀了我，彻底取代我，这样你们就皆大欢喜了。”

　　“可惜她没那个胆子，你们都不知道，她死前有多讨喜，一直求我不要杀她，那模样又可怜又卑微，我还真有点不舍得杀她。”

　　“你找死！”飞离的声音。

　　“你杀我啊，你敢杀我吗？你们知道燕暖冬的遗言是什么吗？”

　　“哈哈哈，就是让我活下去。”

　　一阵沉默，江逸衍冷声问：“乂兽幻境时，你为何要重伤黑蛇？”

　　“看他不顺眼。”

　　江逸衍冷哼：“你是受时寒冬指示的，对吧？他心虚？他跟灭义苍族有关？”

　　“是啊，义苍族是他灭的，你们现在去杀了他吧。”

　　“额，诸位，可否让一下，我还要给我的病人看病。”

　　然而，当白鹤端着药碗推开门，里面却是空无一人，只有枕上醒目的血水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