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天》Cressida枣7

30、归墟孕甲

　　玄龟的目光如同深潭之水，沉静而包容地落在谢杭身上。那直接响彻心间的浩瀚意念，带着跨越万古的沧桑与智慧。

　　“晚辈谢杭，偶得‘定海’遗泽，循水脉异动而来，惊扰前辈清修，还望见谅。”谢杭微微躬身，语气清晰而平稳。面对这等存在，她能感受到的并非威压，而是一种同源力量的隐隐呼应，以及一种对更深远大道的敬畏。

　　“玄祖爷爷，就是这位谢姐姐，她身上的气息可干净了！跟潭底的水灵一样！”阿苇在一旁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雀跃与肯定。

　　玄龟那琥珀色的眼眸掠过阿苇，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温和，随即目光更深地投注在谢杭身上，更准确地说，是感知着她丹田处那枚本命蟹壳与周身流转的瀚海真意。

　　“无妨。”玄龟的意念缓慢回荡，如同潮汐起落，“老夫‘玄磡’，沉睡于此，岁月于我而言，已是模糊。昔日与执掌‘定海’的沧溟道友，亦曾坐而论道，感佩其守护水元之志。汝身负其传承，非是外人。”

　　它直接道出与河神沧溟的渊源，让凌无尘心中一震，看向谢杭的目光更多了几分深意。

　　玄磡继续道，意念集中在谢杭的防御根本之上：“汝之根基，甚为奇特。凝水为甲，寓守于形，内蕴真意，竟暗合吾等甲族锤炼根本之法。然……”它话锋微转，带着审视，“汝之甲，坚则坚矣，却如新淬之钢，锋锐易折；又如浅滩之礁，只知硬抗风浪，不知深海之渊，纳百川而自身不改其性的道理。徒具其‘形’之坚，未得其‘神’之韧，更未触其‘道’之恒。”

　　形之坚，神之韧，道之恒！

　　这九个字，如同三重阶梯，清晰地指出了谢杭目前防御之道的层次与局限。她刚刚领悟的“刚柔并济”，不过是刚刚摸到“韧”的门槛，而“恒”，更是遥不可及的概念。

　　谢杭心神俱震，如同迷途者望见了指路的星辰。她深深一礼：“请玄磡前辈不吝指点！”

　　玄磡并未直接传授法门，而是如同一位引导者，缓缓阐述其理：“汝可知，吾等甲族，凭何历经万劫，甲壳不似金石风化，反能在岁月与磨难中愈发厚重、不朽？”

　　它不等回答，便自问自答：“非仅靠甲质天生之坚，更在于甲壳之内，自成一方循环天地。外力袭来，非是死扛硬受，而是引其力入我甲中天地，以自身之道韵缓缓磨之、化之、融之。狂暴之力，经此循环，去其戾气，留其精华，反哺甲壳本身。如此，外力摧折，非是劫难，反成资粮，甲壳方能于万磨万击之中，愈发致密、坚韧，乃至……孕育出独属于自身的本源神通。”

　　引外力入体，磨之化之，反哺己身！外力非劫，反为资粮！

　　这番阐述，彻底颠覆了谢杭过往的认知！她一直以为防御便是将危险隔绝在外，从未想过，竟然可以打开一道“门”，将攻击的力量“请”进来，化为自身成长的养分！这已不仅仅是防御，更是一种积极的“吞噬”与“转化”！

　　(将风浪之力，引入我的‘壳’内，慢慢消化，变成让壳更坚硬的养分？) 这个念头让她呼吸都微微急促起来，仿佛看到了一条无限宽广的道路。

　　“然，”玄磡的意念带着告诫，“此道凶险，非一蹴而就。初时如幼鲸吸水，只可尝试吸纳炼化最为温和微弱之力，稍有差池，引狼入室，反伤根本。需对自身力量掌控入微，更需对‘水’之包容、净化、转化的本质有深刻领悟。汝之‘瀚海真意’，正为此道之基。”

　　谢杭凝神静听，不敢遗漏分毫。

　　“此法，吾称之为——‘归墟孕甲术’。”玄磡终于道出了名讳，“归墟者，传说纳尽天下水流之无底深渊，取其‘容纳’与‘转化’之意。孕甲，便是以此术，滋养、淬炼、孕育汝之本命甲壳。”

　　“且放松心神，仔细感受。”

　　一股温和浩瀚、却无比精纯的意念，伴随着玄磡自身一丝极其微弱、被刻意压制了无数倍的水灵之力，缓缓渡入谢杭体内。这并非攻击，而是引导。

　　谢杭立刻依言，全力运转瀚海真意，神识内视，紧紧跟随着那股外来的引导之力。

　　她“看”到，那丝微弱的水灵之力，并未冲击她的经脉或丹田，而是如同拥有灵性般，悄然融入她体表那青金色的护身灵光之中。紧接着，灵光内部的结构，在玄磡意念的引导下，开始发生极其细微而精妙的调整。

　　原本均匀致密的能量结构，开始在内层尝试构建一个极其微小、缓慢旋转的能量涡旋。这个涡旋的核心，并非为了产生破坏性的吸力，而是形成一种独特的“势”，一种专司“容纳”与“研磨”的场域。

　　构建过程异常艰难。那涡旋的结构极其不稳定，时聚时散，对谢杭的心神消耗巨大。她额头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但眼神却愈发专注明亮。她能清晰地感知到，每当涡旋即将溃散时，玄磡那浩瀚的意念便会如同定海神针般轻轻一点，将其稳定下来，并指出结构上的细微谬误。

　　(此处流转当更圆融……彼处核心需再凝实一分……) 玄磡的指点直达本源，让她茅塞顿开。

　　时间在专注中悄然流逝。不知失败了多少次，调整了多少细节，终于，一个约莫米粒大小、色泽深黯、缓缓自旋的稳定涡旋，在她护身灵光的核心深处，悄然成型！

　　虽然微小，虽然只能吸纳和转化极其微弱的力量，但这无疑是一个从零到一的巨大突破！

　　当这个微型“归墟”成功构筑的刹那，谢杭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这身护体灵光仿佛“活”了过来，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底蕴”和“成长性”。

　　她尝试着，主动从外界引入一丝最普通、最温和的天地灵气。那缕灵气触碰到灵光，并未被阻挡，而是被那微小的涡旋自然而然地吸入。灵气在涡旋中缓缓旋转，被一股沉凝的力量不断研磨、提纯，最终化作一丝几乎难以察觉、却异常精纯的能量，融入了灵光本身。

　　一种微弱的、如同玉石被温水滋养般的舒适感传来。

　　(成功了！) 一股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涌上心头。她终于踏出了这至关重要的一步！

　　玄磡收回了引导的意念，那浩瀚的眼眸中，赞许之意更浓：“不错，根基扎实，悟性上佳，初次尝试便能成功构架‘归墟’雏形。切记，此后修行，当以此为核心，循序渐进，万不可贪功冒进。待汝能轻易化解同阶修士的寻常攻击，并化为己用，此法方算小成。”

　　“谢前辈传道之恩！”谢杭再次郑重行礼。此法对她而言，不啻于再造之恩，彻底改变了她未来的修行方向。

　　玄磡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一旁护法的凌无尘和满脸好奇的阿苇，缓缓道：“汝既初步掌握此法，便在此处‘听涛石’稳固几日。至于千苇荡近日之异动，以及那觊觎‘定海’遗物之辈……待汝功行稳固，再行计较不迟。”

　　它那深邃的目光似乎望穿了层层水幕，投向荡外，带着一丝了然与淡淡的冷意。

　　新的挑战与更深的秘密，已然在不远处等待。而谢杭，需要利用这宝贵的时间，将她防御体系的核心，彻底重塑。

　　(第二十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