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天》Cressida枣7

28、苇荡萍踪

　　辰时，天色澄澈。凌无尘御剑先行，谢杭则施展【旁行无忌】，身形如一道贴地疾掠的青影，紧随其后。她并未全力飞遁，而是分出一丝心神，持续运转着昨夜领悟的感知法门，以瀚海真意为眼，观察着沿途水汽与灵机的变化。

　　越是接近千苇荡，空气越发潮湿，灵气也渐渐变得混杂，不复沉星河湾支流那般纯净。水汽中裹挟着淤泥的土腥气、腐烂水植的微醺，以及无数微弱生命气息交织成的庞杂背景音。

　　数个时辰后，一片浩瀚无垠、望不到边际的浑黄水域出现在眼前。这便是千苇荡。枯黄与青绿交织的芦苇丛生，高可没人，密如壁垒。水道在其中蜿蜒曲折，错综复杂，如同迷宫。水色浑浊，神识探入其中也感到明显的阻滞。

　　凌无尘按下剑光，落在一处稍显坚实的土丘上，神色凝重：“此地果然有异，灵气紊乱，神识受限。跟紧我，莫要轻易分开。”

　　谢杭点了点头，她已提前感知到此地的异常。她闭上双眼，将瀚海真意的感知力缓缓铺开，如同将一张无形的细网撒入这片浑水。摒弃掉那些庞杂混乱的背景干扰，她专注于捕捉水脉本身的流动与灵机汇聚的节点。

　　(水脉在此处……有淤塞。那里……灵机盘旋不去，似有异物。) 她凭借定海珠传授的法门，在这片混沌中勉强分辨着方向与异常点。

　　两人一前一后，凌无尘以剑意略微劈开挡路的茂密芦苇，谢杭则凭借感知指引大致方向，小心翼翼地向荡内深入。四周寂静得可怕，唯有风吹芦苇的沙沙声和偶尔不知名水虫的嘶鸣。

　　行至一处芦苇格外高大、水道却异常狭窄的区域时，谢杭忽然停下脚步，拉住了前方的凌无尘。

　　“等等。”她低声道，目光锐利地看向左侧一片看似平静无波的水面。“那里，水脉是死的，下面有东西在吸摄灵机。”

　　凌无尘闻言，剑意瞬间凝聚，警惕地望向那片水域。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哗啦——！”

　　数条粗壮无比、覆盖着粘滑黑绿色苔藓的腐泥触手猛地破开水面，带着腥臭扑鼻的恶风，如同巨大的鞭子，分别抽向凌无尘与谢杭！速度极快，且无声无息，若非谢杭提前预警，恐怕难以完全躲开！

　　凌无尘冷哼一声，剑光暴涨，灰蒙蒙的剑气纵横交错，瞬间将抽向他的几条触手斩断，断口处喷溅出墨绿色的腥臭汁液。

　　而谢杭面对袭来的触手，不闪不避，周身那袭流水甲胄瞬间浮现，青金色波光流转。触手狠狠抽击在甲胄之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那足以开碑裂石的力量，竟被甲胄表面那层流动的涟漪巧妙地分散、引导，未能撼动她分毫，只有附着其上的腐蚀性粘液，被流转的水灵之力迅速冲刷干净。

　　(力量尚可，但灵智低下，全靠本能埋伏。) 她瞬间对这潜伏水下的生物有了判断。

　　然而，这腐泥触手的主人似乎被激怒了，更多的触手从四面八方破水而出，疯狂舞动，搅得淤泥翻腾，水面一片浑浊，更要命的是，它们似乎能搅乱周遭灵气，使得感知进一步受限。

　　“小心，这妖物能干扰灵觉！”凌无尘挥剑格挡，提醒道。

　　谢杭尝试以瀚海真意感知，果然发现原本清晰的几条水脉轨迹被搅得一片混乱，难以分辨方向。

　　就在两人被越来越多的触手纠缠，视野和感知都受到极大限制时，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焦急的女声，突兀地从芦苇丛深处传来：

　　“喂！你们两个外来的！别跟那摊烂泥较劲了！它的根茎藏在西边三十丈外那个大水泡子底下！打它触手没用，只会越打越多！”

　　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条被芦苇遮掩的狭窄水道隐约可见。

　　谢杭与凌无尘对视一眼，虽不知出声者是谁，但此刻情势危急，不容多想。

　　“信她一次！”凌无尘当机立断，剑光一转，护住两人侧翼，“我开路，你指方向！”

　　谢杭立刻收敛心神，不再理会周遭混乱的灵机，全力感知那女子所说的“西边大水泡子”。在浑浊的水汽与紊乱的灵气中，她终于捕捉到一丝微弱的、相对稳定的水灵汇聚点。

　　“那边！”她指了一个方向。

　　凌无尘剑势如虹，强行劈开挡路的触手与芦苇。谢杭紧随其后，【旁行无忌】的身法在泥泞崎岖的地形中展现出惊人优势，总能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攻击，找到最稳妥的落脚点。

　　几个起落间，两人冲破触手的包围，果然看到前方有一个面积颇大、水色略深、不断冒着细微气泡的泥水潭。

　　“就是那里！”谢杭确认道。

　　凌无尘毫不迟疑，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惊天长虹，携着沛然莫御的凌厉剑意，直刺水潭中央！

　　“噗——！”

　　一声沉闷如中败革的巨响传来，整个水潭剧烈翻腾，墨绿色的汁液混合着淤泥喷涌而出！那些疯狂舞动的腐泥触手瞬间僵直，随后如同失去支撑般软软地瘫倒、融化，重新化为恶臭的淤泥。

　　危机暂时解除。

　　两人松了口气，这才将目光投向方才出声提醒的方向。

　　只见那条狭窄的水道中，一条不过丈许长的老旧梭形扁舟悄无声息地滑出。舟上站着一名少女，看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浅蓝色粗布衣裙，赤着双足，裤腿挽到膝盖，露出纤细却结实的小腿，上面还沾着些许泥点。

　　她肤色是常在日头下活动的小麦色，五官灵动，一双大眼睛尤其清澈明亮，如同千苇荡里难得一见的清泉。此刻，她正双手叉腰，带着几分好奇与打量看着谢杭和凌无尘。

　　“嘿，你们两个，本事不错嘛！尤其是你，”她目光落在谢杭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你那身会流水的光甲可真漂亮！居然能硬抗腐泥沼怪的触手还没事！”

　　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水乡特有的口音，语气直率，与她略显朴素的装扮相得益彰，给人一种野性又鲜活的感觉。

　　凌无尘收剑回鞘，抱拳道：“方才多谢姑娘出言指点。在下凌无尘，这位是谢杭道友。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那少女摆了摆手，浑不在意地跳下小舟，赤足踩在泥地上，笑嘻嘻道：“叫我阿苇就好啦！我就在这片苇荡里长大的。你们是外面来的修士吧？跑这鬼地方来干嘛？这里最近可不太平。”

　　她的目光再次好奇地投向谢杭，似乎对她那身与众不同的护体灵光极为感兴趣。

　　(一个……生活在苇荡里的女孩？) 谢杭看着这个自称阿苇的少女，能从她身上感受到一股与这片浑浊水域浑然天成的气息，纯净而充满活力。在这危机四伏的千苇荡，突然出现这样一个少女，是意外，还是……？

　　(第二十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