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女人》流浪的阿木

4、《公安局的谈判：欠条与变卦》

　　市公安局的走廊铺着浅灰色地砖，被来往的皮鞋踩得发亮，冷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带着股消毒水的味道，吹得李晓东攥着证据袋的手更凉了。他比约定时间早到半小时，站在调解室门口，手指反复摩挲着袋里的录音笔昨天晚上他翻来覆去听了三遍，里面清晰录着市化验所所长跟诈骗方老板的对话：“放心，报告我都弄好了，锡含量往高了写……”
　　“李总？”身后传来民警小王的声音，他手里拿着个搪瓷杯，冒着热气，“对方代表已经在里面了，张警官在跟他们聊，你进去吧。”
　　李晓东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调解室里的白炽灯很亮，刺得人眼睛发花，靠墙摆着三张木桌，对方代表坐在中间，穿件黑色西装，领带歪歪斜斜的，手里把玩着手机，见李晓东进来，也没起身，只是抬了抬眼皮：“李总挺准时啊。”
　　张警官坐在旁边，赶紧打圆场：“坐，都坐，咱们今天好好谈，争取把事儿解决了。”他把一杯凉白开放在李晓东面前，杯壁上凝着水珠，“对方的意思是，愿意退你们那30万预付款，毕竟大家都是做生意的，没必要闹太僵。”
　　“只退预付款？”李晓东把证据袋放在桌上，拉链拉开时发出“刺啦”的响，“我们公司因为这批不合格的锡沙，耽误了跟下游厂家的合同，损失了近200万，这笔钱怎么算？”
　　对方代表嗤笑一声，把手机揣进兜里，拿起桌上的化验单翻了翻：“李总，话可不能这么说。市化验所出的是合格报告，省化验所说是不合格，这只能算操作误差，跟我们没关系。再说了，你们当初签合同的时候，也没说要以省化验所的结果为准啊。”
　　“误差？”李晓东把录音笔掏出来，按下播放键，所长的声音立刻在屋里散开：“锡含量往高了写，差个一两成看不出来。”他盯着对方代表，“这也是误差？你们买通化验所，伪造合格报告，这是诈骗！”
　　对方代表的脸色变了变，手指在桌沿上敲了敲，却还是嘴硬：“这录音谁知道是不是你们伪造的？说不定是你们跟化验所的人有仇，故意栽赃我们。”
　　张警官赶紧按住双方：“别激动，别激动。李总，你这录音确实没法当直接证据，对方不认，我们也没办法。要不这样，你看能不能再让一步，对方再补个5万，总共35万，这事就算了？”
　　李晓东攥紧拳头，指节泛了白。他想起昨天晚上跟婷婷说的话：“要是拿不回损失，公司下个月工资都发不出。”可现在对方态度强硬，民警又和稀泥，他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力使不出。
　　“我再跟我们老板打个电话。”对方代表站起来，走到窗边拨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却还是有零星的字眼飘过来：“……他拿了录音……没事，我能应付……”挂了电话，他走回来，把一张银行卡拍在桌上：“最多再加3万，33万，同意就签字，不同意就算了，反正我们老板说了，大不了走法律程序。”
　　李晓东盯着那张银行卡，心里像堵了团火。他知道，走法律程序耗不起，时间、精力、律师费，都是公司现在承担不起的。可就这么妥协，他又不甘心员工们还等着发工资，肥凤的淤青、梅姨的害怕，这些委屈都还没解决，他这个老板怎么能先认输？
　　“我再想想。”李晓东拿出手机，想给人事小陈打个电话，问问看守所那边的情况，昨天跟张警官商量好，要是谈判谈不拢，就让小陈在看守所门口等着，等诈骗方老板出来，逼他写张欠条。
　　刚按到拨号键，手机就响了，是小陈打来的，声音慌慌张张的：“李总！不好了！看守所那边说，对方老板提前走了！说是有人保释，手续都办好了，我刚到门口，就看见他坐车走了！”
　　李晓东的手顿在半空，手机差点掉在桌上。他盯着对方代表，对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像早就知道似的。张警官也愣了，赶紧拿起电话打给看守所：“怎么回事？不是说今天下午才放吗？……有人保释？谁啊？”挂了电话，他无奈地看着李晓东：“是对方老板的弟弟，早上就提交了保释申请，手续齐全，我们也没办法。”
　　“你们早就安排好了？”李晓东的声音发哑，他想起昨天对方代表说“明天见”时的微笑，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打算好好谈，只是在拖延时间，等着保释老板出来。
　　对方代表把银行卡往李晓东面前推了推：“李总，见好就收吧。33万，今天就能转到你账户上，再耗下去，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李晓东没接银行卡，只是盯着桌上的录音笔。调解室里的冷风更凉了，吹得他后背发僵。他想起王磊昨天在大排档说的话：“这是个诚信危机的时代，以后加倍慎重就是了。”可现在，慎重有什么用？骗子早就把后路铺好了，他这个老实做生意的，反倒成了待宰的羔羊。
　　“我再考虑半小时。”李晓东站起来，走到窗边。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飘着点小雨，打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水痕。他掏出烟，想点一根，却发现烟盒空了早上着急出门，忘了买。
　　就在这时，手机震了一下，是条匿名短信，没有备注，只有一张照片。李晓东点开，心瞬间沉了下去照片里，文东坐在一家餐馆的包厢里，对面坐着的，正是诈骗方老板！文东手里举着酒杯，脸上带着笑，跟老板碰杯的动作清清楚楚，背景里还能看见市化验所的所长坐在旁边，手里夹着烟。
　　照片下面还有一行字：“文东早就跟我们老板认识，你们的化验时间、谈判底线，他都跟我们说了。”
　　李晓东的手指在屏幕上抖，照片里文东的笑脸像根针，扎得他眼睛发疼。他想起文东请假时的慌张，想起文东帮他整理文件时偷偷藏起来的名片，想起文东拍着胸脯说“两家化验所都没问题”原来从一开始，文东就是对方的人！他把文东从看守所里拉出来，给了他工作，信任他，可文东却反过来捅了他一刀！
　　“李总，想好了吗？”对方代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得意，“我们老板还在外面等着呢，没时间跟你耗。”
　　李晓东把手机揣进兜里，照片的画面在脑子里挥之不去。他看着桌上的银行卡，又想起公司里的员工肥凤要兼职养家，梅姨怕被范林纠缠，王磊还在为婷婷婷婷难过，他要是拿不到这笔钱，公司就真的完了。
　　“我同意。”李晓东的声音很沉，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33万，现在转过来，我签字。”
　　对方代表笑了，赶紧拿出合同：“早这样不就完了？大家都是生意人，没必要闹得这么僵。”他把笔递给李晓东，“签字吧，钱今天就能到账。”
　　李晓东接过笔，指尖冰凉。他看着合同上的“自愿放弃其他赔偿要求”，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可他没有办法，文东的背叛让他没了谈判的筹码，对方又提前保释了老板，他只能认栽。
　　签完字，对方代表拿着合同，起身就走：“合作愉快啊李总，以后有生意再联系。”语气里的嘲讽，像针一样扎在李晓东心上。
　　张警官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李总，别太难过，能拿回33万已经不错了，总比一分钱没有强。”
　　李晓东没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录音笔，放进证据袋里。调解室里的白炽灯还亮着，却照不暖他心里的凉。他想起那条匿名短信，想起文东的笑脸，想起看守所门口小陈慌张的声音这场谈判，他输得一败涂地，而公司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走出公安局，小雨还在下，打在脸上，冰凉冰凉的。李晓东掏出手机，想给婷婷打个电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知道，他必须尽快找到文东，问清楚这一切可文东现在在哪？他还会不会回公司？这些问题，像小雨一样，缠得他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