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来意》树的一簇春

2、第二章

　　等到我们亲爱的乔南再大一些的时候，她已经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小姑娘了。

　　但又和小时候有些不太一样。

　　她变得更爱漂亮，时刻注意自己的脸蛋上是否冒痘，偶尔对镜自照，顾影自怜，又或者别别扭扭的去问同在餐桌上的妈妈。

　　“我是不是不好看啊？”

　　妈妈会怎么说呢？

　　“哪里不好看？健健康康，白白净净的。”亲爱的乔妈妈把本来朝着辣椒炒肉方向去的筷子转向了白菜，一筷子把几片同样白白净净的白菜茎转移到了乔南的饭碗上，“你要觉得自己不好看，就多吃点白菜，少吃点薯片麻辣，不然到时候又唉声叹气，数自己脸上的痘。”

　　乔南本来还想再开口说话的嘴闭了几秒，然后把亲爱的妈妈夹给自己的白菜送进了嘴里，最后还是没忍住：“我想吃辣椒炒肉。”

　　乔爸爸夹了一筷子辣椒炒肉送进了乔南碗里：“再喝两口汤，你妈妈今天煲的汤还挺好喝的。”

　　乔南听话喝汤。

　　并在晚饭的最后挑起战争：“可是薯条麻辣好吃啊。”

　　战争打响。

　　“今晚你去洗碗。”乔妈妈放下筷子，看向了乔南。

　　战争从开始到结束，一分钟时间都没有。

　　“好吧。”乔南落败。

　　败者乔南收拾碗筷，进入厨房，借着玻璃的反光看着自己，觉得自己惨惨的。

　　乔南家住在高层，但光污染也没有放过她家这种高层楼户，无情的洗碗机器一抬头，只看得见一片黑漆漆的天，和一弯惨白的月。

　　无端的，她想起了那片大草原，虽然迷路了，但是回去之后，在夜晚，她还是看到了一片星空，那些星星就像是另一个城市，倒映着灯火，待到天明的时候，就会熄灭。

　　可为什么呢？

　　乔南和父母去过的地方有很多，那片一望无际的绿为什么成了她联想到的第一个对象？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乔南还是又看向了窗外。

　　她惊呼，往后退了一步。

　　乔南看见窗外有一个人，是个女生。她漂浮着，或者说悬空，一头被夕阳染过的橘红色，两湾绿色的湖，还有几个小雀斑，嘴角的笑意从来没有掩饰过。

　　“你好。”乔南看见那个人的嘴型如此张合。

　　宽大的白色衣袍掩住那个人的身形，翡翠般绿的眼睛却直直的望向乔南，那人抬手敲了敲窗，却没有闹出什么声音。

　　乔南咽了口口水，只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她往前一步，眨了眨眼：“额，你好？”

　　乔南打回了招呼，维持住了最基本的人类礼仪。但是她并不打算放人进厨房，谁家好人高空作业能和你打招呼的？再说了，这里应该不需要高空作业吧？

　　“能开窗吗？我想和你说会话。”那人眨了眨眼，又开口，“可以吗？”

　　该说不说，那个人长的确实是漂亮，像是天边坠落的一缕阳光，总让人感到有无限的生命力。

　　但不该用到奇怪的地方吧？乔南抿嘴，眼前的人对她的吸引力太大，她把水渍蹭在了衣角，最后还是摇头：“不行，很危险的。”

　　那个人落寞的点了点头，看向了乔南，眼里泛着水光，好像在谴责乔南一样，最后还是带着点希冀问她：“真的不可以吗？我还可以去你房间的窗户。”

　　“而且不危险的，对我来说，很简单。”

　　乔南深吸一口气，最后败给了这个人：“那去我房间吧，你知道在哪个方向吗？”

　　那人点了点头，又看了乔南一会，然后离开了厨房的窗户，朝另一个方向飞去。

　　乔南收拾好了厨房，就蹦蹦哒哒的跑自己房间里去了。

　　“诶！”乔妈喊住乔南，“南南你不是说要出去玩吗？还出不出去了？”

　　桥南脑子思考不过半秒：“不去了，想躺床上。”

　　意思是：我要自己玩，你们不要打扰我。

　　小小的女儿有大大的秘密，乔妈妈和乔爸爸心里感慨，但最后还是决定两个人出去逛一会。

　　乔南进房间后反锁了门 ，转头看向房间里那扇窗户。

　　由于乔妈妈更爱自然光线，因此，家里的每一扇窗户，都是大大的，白天大把的光争先挤进来，撑得室内明亮。

　　至于晚上……晚上足够看清橘红色的类人生物是如何趴在窗户上，等着乔南开窗。

　　乔南看着同她隔着一层窗户的人，啊，姑且就说是人吧。

　　她总觉得有些好笑，警惕心也渐渐放下，这人像一只猫似的，看起来有些傻傻的。

　　但乔南还是不大想开窗，那是个怪生物，她没有办法确定其危险性，磨磨蹭蹭到窗前，她抬头看向玻璃的另一边漂浮着的人，没有说话。

　　玻璃另一边的人感受到了里面的人不安的心似的，叩了叩玻璃，引乔南回神：“那就不开窗户了吧。”

　　既然玻璃能给乔南安全感，那就不闯入，不强迫：“我们隔着玻璃也可以交流。”

　　“你还记得我吗？”

　　“我叫落木。”

　　乔南眨了眨眼，又走近了几步，眼里闪过疑惑：“很熟悉，但我好像忘记在哪里听过了。”

　　“是吗？”落木垂下眼，但似乎忘记了乔南的视角正对着她低头的角度，叫乔南看见了好大一团失去了生气的橘红色。

　　连鲜艳的头发都被蒙上了一层灰似的，黯淡了下去，翡翠般的的眸子好像被风吹皱了，只余下一层一层的波纹——那是泛滥的眼泪。

　　乔南再往前走了一步，她的手贴上了窗户，仰头，直直看着落木：“好了好了，我让你进来，你和我说一说嘛，指不定我就想起来了。”

　　乔南在心里唾弃自己，就这么容易被诱惑，别人泪珠子都还没有出来呢，自己就急急的送上去了。

　　“真的吗？”落木的眼泪还蓄在眼眶里，像是在给万一后悔的乔南看的，就泪眼汪汪的看着，看着乔南贴在玻璃上的手，自己也抬起，隔着层玻璃，贴了上去，末了，还贴心的说，“你要是介意的话，我可以就在这里和你说话的。”

　　看看，乔南心里再次唾弃自己，看看人家，多为自己考虑啊，再看看自己，外头多凉啊，还把人家关在窗外那么久。

　　“不会的，你说认识我，那就应该是认识的。”乔南未贴上玻璃的手拉开了窗户，又拉住了落木伸过来的手，把人拉进了房间，“我相信你的。”

　　落木点了点头，她扶住了窗户的边框，在跳进来后，身上的白色衣袍成了一件棕色的裙子，肩上还披着小披风，手上还有一个不大的手提箱，叫得出名的，叫不出名的花挤挤挨挨的被主人夹在外边，显得好不可怜。

　　“你的花……”乔南看着箱子边缘努力挣扎的花，忍不住提醒道，“他们会不会被夹坏啊？”

　　“不会的，它们想看一看你长什么样子，看来你很受欢迎。”落木的脚触及到了地面，她拍了拍裙角，对着乔南转了个圈，“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我就是穿着这一身。”

　　“很好看。”乔南夸赞，窗户没有关上，大开着，冷风灌进来，比黑夜还急迫，乔南穿的单薄，呼出一口气之后，还是关上了窗户，啪嗒，像关住一只鸟笼的门一样，“有点冷，还是关上吧。”

　　“是吗？”落木放下了手提箱，双手将乔南的手握住，暖意从落木手掌传到乔南，温热的，还带有一种花香，“我们很少感觉到冷热，对这方面总是欠了些考虑。”

　　乔南眯眼，感觉身上实在是暖和，但总不能不开口：“你为什么叫落木啊？”

　　“啊。”

　　“那实在是一场意外，但你要是想听的话——”

　　“我悄悄告诉你。”落木在乔南未反应过来时凑近，回答的声音很小，凑在乔南耳边，像是密友间的交流，“在木头落下时，大天使长大人见到了我，我因为木头才得以出现在祂面前，所以叫落木。”

　　“为什么？”乔南感觉自己抓到了关键词，忽略了两人的距离，直直发问，“大天使长大人？你是天使吗？”

　　“啊——算是吧，我们通常是接逝者的，在逝者即将进入死亡的时候与他们见面。”落木认真的回答，手提箱的花无风自动，伸长，拉住了落木的裙角，可惜力道太小，被她忽视了，“但总有些特例会很特别。”

　　“啊——这样啊。”乔南伸手抚摸了一下落木的后背，“那你会有翅膀吗？是什么颜色的啊？能看看吗？”

　　小小的女孩，连发了三个疑问，落木点了点头，退了几步，拉开了与乔南的距离：“有翅膀的，是白色的。”

　　最后一个回答被落木用实际行动给予回应，她的身后出现了两片虚影在轻轻扇动着，随着扇动的动作，虚影渐渐凝实。

　　是一对巨大的羽翼，纯白无暇，柔软，带着点花香。

　　真奇怪，外面明明没有这种味道。乔南伸手触摸，顺着羽毛生长的方向向下抚摸。

　　啊，真的很软。

　　翅膀很轻的扇动了一下，乔南自觉冒犯，把手收回来，挠了挠鼻尖，花香淡淡的，但不妨碍其涌入鼻腔：“不好意思，明明只是想看一看的。”

　　落木轻轻摇了摇脑袋，背后的羽翼也跟着晃动，像一场簌簌落下的雪：“没事的，只是有些不习惯。”

　　确实应该不习惯，以前可没有人会冒犯到去抚摸天使的羽翼，也不会有脾气这么好的天使愿意被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