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来意》树的一簇春

1、第一章

　　乔南第一次见到落木的时候啊。

　　——那是一次稍微不怎么美丽的意外。

　　她和父母一起外出旅游，太阳有些晒，天上的云也只是偶尔飘过几朵，最后又飘向天的另一边。

　　乔南同父母在一片大草原上走散了，很奇怪，正逢雨季，但青葱的绿也肯定遮不住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稀稀拉拉的树肯定也挡不住一个活泼好动的小孩。

　　她的呼喊没有让任何人回头，她只能抓着她的遮阳帽，然后泪眼朦胧的，就这么看见一个同她年纪一般大的孩子。

　　乔南和那个孩子相隔不远，那个孩子的头发是橘红色，像夕阳的余晖，眼里却镶嵌着两片湖，像是绿色的夏天，连脸颊上的雀斑都显得活泼。

　　孩子双手交叠，握住一个手提箱，小小的，棕色的。

　　不知名的又或者叫得出名的花从手提箱里挤出，像是春天都盛不住的生命，超过了容量，叫嚣着从里面挣出，层层叠叠，随风摇摆，好像在朝乔南招手。

　　“你好！”橘红色的女孩松开了一只握在手提箱提手上的手，伸在半空中，使劲招了招手，像一缕过分热情的风，直直的，毫不客气的冲到乔南脸上。

　　六七岁的小孩子，只管现在她不是孤身一人，松开了遮阳帽，奔向了橘红色的孩子，全然忘记警惕，明明环视了许久的，空无一人的草原上，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另一个孩子。

　　“你好！”乔南像是找到了伙伴的小狗，抓着橘红的孩子的衣裙，不肯撒手，还嗅了嗅——是一股很好闻的雏菊香。

　　阳光有些毒辣，晒得乔南不能完全睁开眼，她撅了撅嘴，有些不满：“你也迷路了吗？”

　　真是的，这片景区未免太不负责了，怎么能把两个孩子就这么丢在这里呢？

　　橘红色的孩子偏头看向乔南，最后点了下头：“是的，这里太大了。”

　　乔南撅着的嘴扁了下去，泪花积蓄在眼中，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在橘红色的海鸥开口叫了之后，一定会掀起滔天巨浪，淹没包括橘红色海鸥和巨浪制造者本人。

　　“但是我还记得路，或许我们可以一起走？”橘红色小孩抿嘴笑，两个大眼睛弯起，绿色的湖面积缩小，潋滟了许多。

　　“我想要牵着。”即将掀起的暴风雨被瞬间平息，乔南伸手，直接捉住了橘红色小孩刚刚用于打招呼的手，没有乔南的手热，乔南牵的更紧了，“我叫乔南，你是不是很紧张啊？”

　　紧张的人手的温度不会很高，她之前做坏事被妈妈“审问”的时候就是这样。

　　橘红色小孩摇了摇头，思考了一下，说：“我叫落木。”

　　“我确实是有点紧张的。”

　　乔南点了点头，她想着，迷路只有两个小孩子在一起，确实会紧张害怕的，没有大人，只有两个小小的孩子在一起，她应该支棱起来。

　　“你不要害怕，我的手是热的，我不紧张，也不害怕，我们一起走，到时候就不会害怕了。”

　　完全忘记了到底谁是记得路的人，谁是迷了路的小小可怜虫。

　　也忘记了，不要随便跟着陌生人走，小孩子也不行的爸妈训诫教条。

　　两个小小的，刚相互知道对方名字的孩子，就这么手牵手，一边聊一边走。

　　“你的头发好好看，为什么我的头发不是这样子的呢？是你在出生的时候太阳分了你一点颜色吗？”乔南问的毫无负担，像是相识了很久的朋友，两只牵在一起的手晃啊晃，试图把星星月亮哄出来。

　　“不是的，”落木摇了摇头，“这是天生的，就像你的头发一样。”

　　“不一样啊。”乔南不解，明明颜色就不一样啊？怎么会一样呢？小孩懂不了这么多，在只能认识简单汉字和英文单词的年纪里，她不该学习到生物遗传等初高中知识。

　　“或许等你长大了，你就懂了。”落木选择用大人们最常用的话术，试图搪塞过去，“就像花开着开着就学会了结果，等你长大了，你就会知道为什么了。”

　　“好吧。”乔南不深究，他看向了落木的手提箱，“你的小箱子里有好多花，好漂亮！它们有一些怎么出来了？是不是想晒太阳啊？”

　　“也不是不可能，也有可能是想看一看你。”

　　“真的吗？可是花不会说话的，不然它们会不会也很吵啊？叽叽喳喳的？”

　　……

　　两个小孩子的话题没有营养但很有趣，等太阳从不可以直视到像流心咸鸭蛋的时候，乔南终于听见了父母还有搜救人员的呼喊。

　　乔南兴奋回应，但手却一空，等转头时，那个橘红色小孩就像是太阳光一样，悄悄溜走了，连手提箱里的花的香气也一同不见了。

　　像是一场幻觉。

　　乔南被父母抱住时，才将头转回，看着一脸后怕的父母，她开心的说：“爸爸妈妈！我交到了一个朋友！是她带我回来的！”

　　太阳落得很快，但乔南还是看见了父母眼里的疑惑：“可是南南，这里除了你，没有别的小朋友了啊？”

　　朋友背叛出逃，让乔南倍感失落，还不知道她住在哪里呢。

　　是的，两个小朋友，天南聊到海北，唯独忘记了问家住哪里。

　　乔南承认是自己贪玩独自一人撒野跑到老远的地方去，但是拒不承认是她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这让所有人都拿不准，到底是他们没看见，还是乔南这孩子小嘴一撅想出来的不知道因何而生的借口，又或者……是小孩子的幻觉。

　　最好是第二种，第一种是他们还要再在周边寻找，会很麻烦。至于第三种，第三种是……孩子的精神方面可能需要治疗。

　　这两种里哪一样都是搜救者和父母双方不能同时接受的结果，索性就当乔南在耍小性子，一边哄着说自己相信，一边回去。

　　在回旅馆之后，乔南被塞进了浴室，独立的洗了一个澡并套上睡衣，被后怕的爸妈轮番搂在怀里，试图用体温驱走乔南的害怕。

　　小小一个孩子，被父母念叨了好久，又和同龄的橘红色小孩聊了好久的天，心里的害怕早都十万八千里外去了，比唐僧取经的路途还要遥远，至少乔南本小孩是感受不到一点了。

　　最后在回程的路上，乔南和她的父母进行了投票，以二比一的压倒性劣势输了再来这里玩一次的机会。

　　乔南无力地抗争，最后被妈妈“爱的关怀”所“打动”，决定先沉淀，日后找到机会，东山再起，小的熬得过大的，这是铁打的规则。

　　等我以后有钱了，要环游全世界！乔南信誓旦旦，最后还是在心里弱弱补充，和掉光牙齿的妈妈爸爸一起去她觉得好玩的地方，再玩一遍。

　　回家后，面对快过完的暑假，乔南叼着冰棍的木制小棍，在大草原上迷路的害怕终于从比唐僧取经的十万八千里还远的地方跑回来，驻扎进她的心里，脑子里……还有手里。

　　她连补作业的笔都快拿不稳了，小孩最怕写不完作业被老师批评了，觉得那比爸爸妈妈的“爱的关怀”还可怕。

　　当写作业变成了补作业，那事态将非常严重。

　　等作业补完被放进小书包里，乔南看了眼日历，骄傲一笑——还有三天开学。

　　夜里静悄悄的，乔南却并不害怕了，她拒绝了爸爸妈妈的关爱式陪睡服务，看着书桌上茁壮生长的仙人掌，感觉自己可以再奋斗到天黑，写不完作业的害怕情绪直抛到外太空，感觉自己也能长出数不完的小刺。

　　她好好躺在被窝里，左鼓捣一下，右扑腾一下，被子没有盖好，自己倒是总算睡了过去。

　　乔南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只橘红色的猫，猫儿叼着一朵花，她想伸手去摸摸猫，被猫咪避开了，她好伤心，直接躺在地上，撒泼打滚，都快被自己的幼稚感觉到害臊了，猫咪还是没有让她摸摸头。

　　她不动了，躺在地抬头望着天，思维偏移，想着天真蓝，云真白，忘记了可爱的橘红色小猫。

　　只是忽然，乔南感觉胸口一沉，视线一转，发现橘红色的小猫坐在了她身上，嘴上叼着的花被它放在胸前，翠色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乔南，好像是想叼走她，但它却又什么都没有做，它伸头蹭了蹭乔南的鼻尖，然后跃下了乔南的身体，尾巴一甩一甩的走了。

　　小猫甚至都没有冲她喵喵叫。乔南还是有些沮丧。又翻了个身，发现在不远处，小猫在看着她，静静的。

　　乔南身边的鸟兽渐渐多了起来，连她未曾亲眼见过的大老虎都过来蹭自己，这让她有些飘飘然。

　　橘红色的猫被她短暂地遗忘在了角落，放在胸口的花也忘记被哪缕梦境中的风吹落，她在梦境里恣意欢笑。

　　梦里没有作业，没有老师，她很开心。

　　只是开心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阳光没有透过她的床帘，但是她还是醒了，被子好好的盖在她身上，应该是昨晚妈妈巡视房间时随手盖上的爱。

　　乔南没想太多，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去，妄图寻找那个快乐的梦境，但是很遗憾，梦总是不联通的。

　　那不是连续剧，会让你能顺利梦完整个梦。

　　被亲爱的妈妈挖出被窝后，乔南已经忘记了梦里的一切，只记得自己大概是做了一个很开心很快乐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