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来意》树的一簇春

3、第三章

　　两人之间隔着装载过度的手提箱，乔南再度开口：“所以，你来这里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不是来找你……”落木的手牵上了乔南的，紧紧握住，“我大部分时候在你身边，我只是出现了。”

　　乔南脑子嗡了一下，但是她首先想的是自己在做不雅观的举动时……落木都在自己身边

　　……感觉自己可以找个地方上吊了。

　　“我……”落木似乎是知道乔南在想些什么，只是不好开口解释，最后也只是苍白辩解，“我很多时候也都不在的，接引人升入天堂的时候，我不会在你身边的。”

　　是吗？乔南不得不信，只能相信，两个“大部分”出现在意思不一样的句子里她却只能相信以减少自己的尴尬，可她的疑问反而更多：“为什么……”

　　轰——

　　乔南偏头，看向门的方向，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忽然炸开，她将落木拦在身后对她说：“你等等，我去看看。”

　　“你等等。”落木用翅膀将乔南扫了回来，动作很轻，只将人扫的迈不开腿，她的声音有些低，有些紧张，“你现在出去……”

　　“不好。”

　　乔南眉头皱了起来，有些不解，到底有什么不好的？她无奈，但这是她家，她住的地方：“这是我家。”

　　乔南听见自己说话，语气很冲，带着焦急，带着青春期最容易被煽动起来的暴躁，她听见她自己说：“总要有人去看的，我不去，难道你去看吗？”

　　落木将手提箱留在了房间，就放在乔南面前，像一条警戒线一样，随后便点点头：“那我去吧，你去会很危险。”

　　“一般危险伤害不到我，我去安全一点。”

　　乔南被拦在了房间里，她看着落木带着一双巨大的羽翼出去，上前向揪住落木的一片羽毛，一缕头发，或者一片衣角，但是她一样没有抓住。

　　她看向另一边，那是她的书桌。

　　书桌上的仙人掌还在生长，从她小时候到现在，它还是好好的长着。

　　容易养活还绿色养眼，少招惹就不会有被刺扎伤的事情发生，很适合乔南这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

　　也像是她这个年纪的小少年，外边全是刺，甚至会主动伸缩招惹人，内里却是水一样，整一个就是一只没胆硬上的猫。

　　她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想要出去，在手触及门把手的时候，门开了。

　　是落木：“是你家楼下……”

　　乔南刚放下的心又提上来，楼下，她的父母刚出去。

　　身体的温度在慢慢透往身体外，没有回来，逸散出去，融入了月色，但什么都没有捞回来，水中月一样，做着亏本的买卖。

　　“应该不会出事的……”落木安慰着，翅膀早就收了起来，进门时就只能看见一个瘦但高挑的女孩子，她的手握上了乔南的，温凉的体温却传递给另一个体温更低的人温度，她做不到给予更多的安慰，只是重复，“不会出事的，不会的。”

　　这个时候还能说什么呢？天使小姐并不是万能的，她的头上说不定还有很多人压着，天使长算一位，那肯定还会有更多。

　　乔南回握落木的手，抬头看向落木那双翠色的眼，那两片湖，总算让乔南找回了平静：“我想下楼去看看，去找找。”

　　她没有流泪，没有哀嚎，没有为她未见证的事情伤神，只是寻找，求证。

　　“好。”落木轻轻的回答，并不对乔南出去这一行为表示反对，她的额头抵住了乔南的，声音像云一样轻，“我总会在你身边的，不要害怕。”

　　乔南想牵着落木的手走出去，但是当她彻底走出了她的家门后，乔南的手空了，忽然，手上便没了能让她安心的温凉。

　　“我总在你身旁陪你，别怕。”

　　下了楼，乔南才堪堪反应过来，天色已晚，但钢筋水泥铸就的高楼没有黑夜，灯光很亮，现在的人夜生活也很丰富。

　　但乔南也没有走太远，她看见了自家出去闲逛消食的父母。

　　“哎呀！怎么走出来了？”乔妈妈走过去，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没穿多少就下来了，眉头皱了皱，“天凉呢，容易着凉，赶紧回去。”

　　“刚刚问你，你说又不想出来。”

　　“现在听着动静就想出来凑个感冒的热闹？”

　　“没有，”乔南松了口气，强硬的挤进乔爸乔妈中间，拆散两人，又挽着两个人的手臂笑着说，“这样就暖和了嘛，刚刚想你们老在那边逛，就想着……”

　　“哎哟！”

　　乔先生不语，直接赏了乔南一板栗，乔妈点了点乔南被弹的额头，在乔南的“轻点儿！亲妈！”里咬牙切齿道：“怎么，还盼着我们出事呢？啊？”

　　乔南好一顿求饶才被放过，但还是在乔爸乔妈中间没有松开，三人好一顿聊，乔南“穿着单薄夜里出来找凉受”的事情才终于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外面的轰鸣声到底是什么东西，也被揭过去。

　　“不过说来也巧，那地方不是有家蛋糕店吗？南南一直念叨着要吃来着，今天出门倒是忘给她带了。”

　　“也幸好忘了。”

　　那在乔南到了学校才从住的不远的同桌口中得知，那是一场莫名其妙的车祸，这就在那家她一直念叨的蛋糕店附近。

　　“当时附近人流量还挺多的，都是因为那家蛋糕店。”同桌嚼着饼干，一边抄乔南作业一边和她说，脸上的表情半是抄作业的痛苦半是和人分享昨夜事件的兴奋，“但还好，那车精准定位在了蛋糕店前的路灯，最后人都走光了，也没出什么事。”

　　“那人还是酒驾呢！酒驾危险大人只是一点没听进去。”

　　“那车撞的地方还真是凑巧。”乔南点评道，手上是强抢的饼干，离上课还有点时间，她就着水把饼干咽下去后就趴在桌子上补昨晚丢失的睡眠去了。

　　前一天晚上她失眠了，等真睡着的时候已经太晚了，现在得争分夺秒的补觉。

　　至于昨晚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估计知道的人不多，只有她一个。

　　“我总会在你身边的。”

　　乔南撇了撇嘴，前言不搭后语，明明之前还说会有别的事情，不总是看得见我的。

　　眼睛闭上了，心里却总想着事情，但又实在是困乏，最后还是睡着了。

　　带着心事的梦不太好，参杂点苦，但是也总比没有好，恢复清醒后，作业早早的被收上去了，同桌凑过来朝她邀功，脸上的谄媚连藏都不打算藏了：“我亲爱的南南，还有一科你没有给我呢，我可是帮你把作业交上去了！你可要好好报答我啊。”

　　“……”乔南不说话，翻开作业后递给同桌，最后还是没有忍住，“你进这所学校，是不是掏钱了？我不会嘲笑你的，你和我说实话。”

　　不然怎么会这么能抄？一科没写。

　　“也没有啦……”

　　同桌抄起来了，笔杆子动的很快，倒是和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挺配，时不时咳两声，似乎是感冒：“最近可忙了，忘记作业了。”

　　鬼信呢？乔南叹了口气：“盛景，要实在不行，你可以在学校补完的。”

　　回家就可以忙你那些不知道什么的事情了。

　　“好的好的，下次还敢。”盛景又咳了两声，把乔南的建议咳出了他的意见收集，甚至还敢反过来，对乔南的作业内容提出建议，“下次你可以不写那么多的，我快抄不完了。”

　　“你的建议很好，拒不采纳。”乔南收拾了一下桌面，不理盛景了，偏头看向了窗外。

　　学校的绿化做的很好，长了几十年的树还在生长，淋了几十年的风雨，又晒了几十年的太阳，早就长到了一个可观的高度，枝叶繁茂，风一吹过就是一阵哗然。

　　乔南眯了眯眼，好像在枝叶间看到了一片橘红色的云，在枝叶的遮掩下影影绰绰，等她再仔细去看的时候，只能看见稀稀拉拉的光斑，刺头一样，执拗的穿过了层叠的枝叶，最后落在了观看者的眼里。

　　好像是一片万里外沙漠投射过来的海市蜃楼，虚晃了一枪，就又回到了它万里之外的家中，继续诓骗渴水的旅人。

　　“我总会在你身边的。”

　　乔南晃了晃脑袋，嘴里嘟囔着不知道什么，又看向了教室的黑板，最后不满看向凄凄惨惨埋怨自己作业字数太多的同桌：“你再说，下次不借你了。”

　　后脑勺的马尾一摇一晃的，晃人眼睛。

　　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时，又撩起了几缕往前带，放到了肩头，等风再出去时，那几缕发又回到了背后的马尾大部队中，悄无声息。

　　乔南同志的初中，就这么过去了，但她没有像六七岁的时候一样，忘记那个橘红色的朋友。

　　她总期盼着落木的再次出现，偶尔做着同她玩闹的梦，乔南夜半未入眠时总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女，做着拯救世界的梦，她是受选者，是受天使眷顾的幸运儿。

　　可她盼啊盼，却没有再看见过落木。

　　她的同桌换了好几轮，但没有第一个同桌这么让她如意，成绩却是一如既往的好。

　　校服换了好几轮，小少女变成了少女，天资聪颖前又添上了“长的好看”这个标签，马尾却总是这么扎着，高或低，歪或正。

　　她总仰头看天边的火烧云，手支着下巴，她的性格也在变化，不多，但一点一点的改变，也总是变得只多不少了。

　　时间啊，一点一点的碾过。

　　亲爱的乔南成为了大姑娘，迟来的月经，每年的生日，越发高挑身材，但她还是做着拯救世界的梦，她不曾忘记她小时候忘记过一次的朋友。

　　她从初中步入了更好的高中。

　　成为了一名窈窕的青春活力代名词的高中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