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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一个人的舞蹈 ...

  •   苏瑶瑶把脸深深埋在他带着阳光和皂角清香的肩头,所有的呜咽和泪水都被他坚实的胸膛接纳。在这个怀抱里,她不再是那个需要独自面对所有质疑和偏见的舞者,只是一个可以尽情脆弱、会被稳稳接住的普通女孩。
      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这样抱着她,用无声的陪伴告诉她——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她曾经背负着什么,从此以后,都有他一起。
      训练场边的长椅上,两道身影在晨光中靠得很近。苏瑶瑶的声音很轻,像在诉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可微微发颤的尾音却出卖了她。
      “大学毕业那年,我是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考进省舞团的。”她的目光落在远处正在训练的士兵身上,仿佛在看另一个时空的自己,“也是在那个时候,我认识了莫邵谦。”
      她停顿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一次推不掉的饭局,有人不停地灌我酒,是他站出来替我挡了所有的酒。那时候的我,刚走出校门,什么都不懂……”她苦笑着摇摇头,“一个风度翩翩、处处体贴的成熟男人,很轻易就赢得了我的好感。”
      顾延舟坐得笔直,像一尊沉默的雕塑。只有紧握的拳头泄露了他翻涌的情绪。
      “他对我很好,或者说,我以为那是好。直到有一天,我和朋友去婚纱店取照片,却在橱窗里看见了他的婚纱照。”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干涩,“他找到我,说那只是商业联姻,说他对我是割舍不下的真爱……”
      说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令人窒息的瞬间。
      “那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他一记耳光。”她的声音突然坚定,“那一巴掌,打断了我们之间的一切。我扔了他送的所有东西,以为这样就能重新开始。”
      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她的肩膀微微发抖。
      “可是我太天真了。从那以后,我的名字就和莫邵谦绑在了一起。每一个靠努力得来的A角,都被说成是靠关系……所有的汗水,在别人眼里都成了笑话。”
      顾延舟的指节捏得发白,手背青筋暴起。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中翻涌的怒火,转过头,目光如磐石般坚定:
      “他们在放屁。”
      这粗粝的三个字让苏瑶瑶猛地抬头,泪眼朦胧中带着错愕。
      “你的A角,”他的声音斩钉截铁,“是你一个动作一个动作跳出来的,是你用汗水和伤痛换来的。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
      “别人眼瞎心盲,说的话都是垃圾。你不该把这些垃圾捡起来压在自己身上。”
      看着她脸上的泪痕,他抬起手,用粗粝的指腹轻柔地拭去。
      “苏瑶瑶,”他叫她的全名,声音沉稳有力,“你的价值,不需要任何男人来证明,更不需要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来认可。”
      晨光洒在他坚毅的侧脸上,他的承诺如同最郑重的誓言:
      “以前没人替你挡住这些脏东西,以后——有我。”
      这一刻,他递过去的不只是一双温暖的手,更是一个可以让她卸下所有重担、安心停靠的港湾。阳光正好,将他们的影子融在一起,仿佛在诉说着新的开始。
      距离文艺晚会只剩三天,排练室里却陷入新的困境。
      苏瑶瑶站在镜子前,眉头微蹙。几位军嫂穿着新到的定制舞服,局促地拉扯着腰间的布料。原本设计修身的款式穿在因常年劳作而略显丰腴的身体上,确实显得不太协调。
      "苏老师,这衣服太紧了,"王营长的爱人有些不好意思,"我这腰粗,穿着像包粽子。"
      旁边李连长的妻子也跟着点头:"抬手都怕腋下开线。"
      更让苏瑶瑶头疼的是,不合身的服装严重影响了动作效果。一个简单的展臂动作,因为肩部太紧变得僵硬;一个优雅的转身,被紧绷的腰线束缚得笨拙不堪。
      军嫂们对着镜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沮丧和不安。
      "要不......我们就穿平时的衣服跳吧?"有人小声提议。
      苏瑶瑶环视着这群可爱的军嫂。她们中有带孩子熬出黑眼圈的年轻母亲,有常年操劳双手粗糙的中年大姐,每一个人的身材都是为家庭付出的见证。
      突然,她想起顾延舟昨天说过的话:"在部队,我们要善用现有条件完成任务。"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萌生。
      "嫂子们,"她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脸上重新绽放出自信的笑容,"衣服不合身,我们就改到合身为止!"
      她让军嫂们站成一排,仔细端详每个人的身形特点,脑中飞速运转。
      "张姐,你的腰线可以放松,在腰间加一条飘逸的纱巾,既遮肉又添韵味。"
      "小王,你的手臂很美,我们把袖子改成荷叶边,扬长避短。"
      "李嫂,你的锁骨很漂亮,领口我们可以改成交叉式......"
      她边说边拿出针线包,现场示范起来。剪刀在她手中飞舞,别针灵活地别出新的轮廓。原本呆板的舞服在她巧手改造下,开始焕发新的生机。
      "可是......这样改,还能好看吗?"王嫂迟疑地问。
      苏瑶瑶抬头,目光坚定:"美从来不是千篇一律的。我们要展现的,是真实的、自信的你们。"
      这时,排练室的门被推开,顾延舟端着个纸箱站在门口。
      "听说这里需要支援?"他放下箱子,里面是各色布料和装饰,"后勤处仓库找到的,看看能不能用上。"
      苏瑶瑶惊喜地翻看着箱中的材料,一抬头,正对上他含笑的眼眸。那一刻,她忽然觉得,再大的难题都不足为惧。
      "顾营长来得正好,"她狡黠一笑,"需要你当一回模特,帮嫂子们试试改好的衣服。"
      顾延舟的表情瞬间凝固,身后的战士们爆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而这个下午,排练室里的笑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响亮。
      顾延舟那句“需要支援吗?”还萦绕在耳边,苏瑶瑶看着他那副瞬间石化的模样,以及身后战士们挤眉弄眼的偷笑,心里的那点焦虑竟奇异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跃跃欲试的劲儿。
      “模特就不劳顾营长大驾了,”她笑着替他解了围,眼神扫过那箱“及时雨”般的布料,“不过,这些宝贝来得正好!”
      她转身,目光重新投注在军嫂们身上,带着艺术家发现新素材的兴奋。她拿起一块海蓝色的轻纱,在一位肩膀圆润的嫂子身上比划,又捡起几条金色的穗带,若有所思。
      “嫂子们,我们来玩个游戏,”苏瑶瑶语气轻快,带着煽动性,“忘记这衣服原来该是什么样,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让它们变成专属于你们的‘战袍’!”
      她不再执着于修改原版舞服,而是将其作为基底,大胆地进行二次创作。她用柔软的纱巾巧妙地缠绕在腰间,遮住了她们在意的小肚子,飘逸的下摆反而增添了灵动;她用金色的穗带装饰在袖口和裙摆,行走间流光溢彩,吸引了所有目光;她将过于紧绷的肩部剪开,缀上同色系的薄纱,若隐若现的手臂反而透出成熟的风韵。
      她的手巧得惊人,针线翻飞,别针固定,嘴里还不停地鼓励着:
      “王嫂,你看,这纱巾一系,显得你特别雍容!”
      “张姐,这个V领一开,你的脖颈线条真好看!”
      “李嫂,加个腰封,精神气儿全出来了!”
      军嫂们看着镜中一点点被改造的自己,眼神从最初的怀疑、不安,慢慢变成了惊讶和欣喜。她们发现,苏瑶瑶没有试图把她们塞进不合适的模子里,而是在巧妙地凸显她们各自的美——那份经历过生活磨砺,沉淀下来的、独属于她们这个年纪的丰腴、圆润与坚韧之美。
      顾延舟一直没离开,他靠在门框上,安静地看着。他看着苏瑶瑶像只忙碌又快乐的蝴蝶,在人群中穿梭,她的额头沁出细汗,眼神却亮得惊人。他看到她偶尔投来的、带着询问和分享意味的眼神,他便回以一个肯定地点头。
      那一刻,他心里的骄傲满得快要溢出来。他的姑娘,不仅舞跳得好,还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智慧和一颗体贴入微的心。
      当最后一位嫂子改造完毕,排练室里响起一阵小小的惊呼。镜子前的她们,穿着经过巧手改造的“新”舞服,虽然不复原本设计的纤细模样,却别具一种大气、温婉、充满生命力的风韵。动作起来,那些添加的纱巾、流苏随之摆动,竟意外地契合了舞蹈的韵律。
      “太好了!”苏瑶瑶拍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成就感,“现在,这才真正是我们的舞蹈,我们的衣服!”
      一位年长的嫂子拉着苏瑶瑶的手,眼眶有些湿润:“苏老师,我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个身材还能这么好看……”
      苏瑶瑶反握住她的手,真诚地说:“嫂子,美有很多种,你们的美,是生活历练出来的,最踏实,也最有力量。”
      窗外的夕阳透过玻璃,将整个排练室照得暖融融的。顾延舟看着眼前这群焕发着自信光彩的军嫂,和站在她们中间、笑靥如花的苏瑶瑶,觉得这幅画面,比任何盛大的晚会都更动人。
      他知道,晚会那天,她们一定会成为最独特、最闪耀的风景。而这场突如其来的服装危机,在苏瑶瑶的智慧和巧手下,已然变成了展现真实与自信的最佳契机。
      秋日的夜晚,月华如练,军营礼堂里灯火通明,座无虚席。官兵们整齐端坐,眼神里满是期待。后台,苏瑶瑶为最后一位军嫂整理好衣领,轻握她的手:"记住,你们现在最美。"
      幕布缓缓拉开。
      音乐流淌而出,不是专业的交响乐,而是一首温柔中带着力量的民谣改编曲。灯光洒下,照在台上那些不再年轻的身躯上。
      她们起舞了。
      动作不算完美,甚至能看出些许生涩。旋转时,海蓝色的纱巾在灯光下漾开涟漪;抬手间,金色的穗带划出温暖的弧线。她们的脸上带着初登台的紧张,却又洋溢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光彩——那是在柴米油盐中沉淀下来的从容,是在岁月磨砺中淬炼出的坚韧。
      台下寂静无声。
      每一个伸展,每一次回眸,都像是在诉说一个故事——关于等待,关于坚守,关于平凡生活中不曾熄灭的热爱。略显丰腴的身姿在巧手改造的舞服里,反而展现出一种大地般厚重温暖的美。
      苏瑶瑶站在侧幕,目不转睛地看着。
      她看见王嫂在做一个简单的托举动作时,手臂在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她看见李姐转身时脚步略显笨拙,嘴角却始终带着自信的微笑。那些她亲手缝制的纱巾随风轻扬,那些她精心设计的褶皱在灯光下流淌。
      这一刻,她们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只是她们自己。
      音乐渐强,军嫂们手挽着手,形成一个坚实的圆圈。这是苏瑶瑶特意设计的结尾——象征着她们彼此支撑的情谊。当最后一個音符落下,她们相视而笑,眼中有泪光闪烁。
      寂静持续了足足三秒。
      然后,掌声如雷。
      官兵们全体起立,掌声一浪高过一浪。有人悄悄抹着眼角,有人吹着响亮的口哨。这不是对精湛舞技的赞美,而是对这群平凡女性最深的敬意。
      苏瑶瑶悄悄退到阴影里,看着军嫂们在台上一次次鞠躬,看着她们互相拥抱,看着台下那个挺拔的身影——顾延舟站在第一排,鼓掌得格外用力,目光穿越人群,精准地找到了她。
      四目相对,他朝她轻轻点头。
      那一刻,苏瑶瑶明白,这不仅仅是一场演出。这是告别,也是开始——告别那个活在别人眼光里的自己,开始书写属于她自己的、真实而精彩的人生篇章。
      帷幕缓缓合上,而新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昏暗的林荫小道上,树影婆娑,只有零星几盏路灯在秋夜里散发着朦胧的光晕。顾延舟和苏瑶瑶牵着手,慢慢地走着,掌心的温度驱散了晚风的微凉。
      忽然,苏瑶瑶停下了脚步,松开了他的手,巧笑倩兮地退后一步,站定在一盏路灯投下的那片光晕正中央。
      “顾营长,”她歪着头,眼睛里闪烁着比路灯更明亮的光彩,语气里带着一丝俏皮和不容置疑的认真,“我给你跳个舞吧。”
      她顿了顿,声音轻柔得像夜风的呢喃:“只给你一个人跳。”
      话音未落,她抬手,解开了随意窝起的发髻。霎时间,如海藻般卷曲的长发披散下来,随风轻轻拂动。她微微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再睁开时,眼神已然不同——那是一种沉浸其中的、纯粹而专注的艺术家状态。
      没有音乐,只有风声、虫鸣,和他逐渐清晰的呼吸声作为伴奏。
      她足尖轻轻一点,手臂舒展开来,身体便随着意念开始舞动。微凉的夜风成了她最默契的舞伴,吹起她素色的裙摆,也吹动她如墨的长发,裙裾与发丝在昏黄的光线下划出优美而写意的弧线。
      顾延舟屏住了呼吸。
      他见过她在训练场晨练时的柔韧有力,见过她在排练室指导时的专业严谨,却从未见过她如此刻这般——灵动、飘逸,仿佛挣脱了所有的束缚,每一个细胞都在自由地歌唱。路灯的光将她笼罩,肌肤胜雪,眉眼如画,旋转时,发梢和裙摆绽开,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静立时,又似月下仙子,清冷孤洁,不容亵渎。
      她的舞姿里,有诉不尽的柔情,有道不完的心事,还有一丝只为他绽放的、小小的妩媚与邀约。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回旋,都精准地落在他心上。
      这一刻,万籁俱寂,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光晕中为他独舞的精灵,和站在光影之外,看得痴了、灵魂都被攫住的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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