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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两人隔着漫长得像一生的沉默,擦肩而过时,衣袂相触的瞬间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在忘金连心底掀起惊涛。他走了两步,脚步骤然钉在原地,指尖攥得发白。
      “我就回头再看他一眼……”他在心里近乎卑微地乞求,胸腔里的心跳乱得不成章法,“如果他头也不回地走了,那我就彻底死了这条心;如果他也在看我,我就……我就……”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烫得他眼眶发酸,连自己都不敢说出口。可就在这迟疑的刹那,他猛地回头,恰好撞上忘神虚同样回望的目光。
      四目相对的瞬间,风停了,周遭的喧嚣尽数褪去,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回了多年前——那时树上的风筝还在稳稳地飞,阳光正好,他们的眼神里还没有后来的疏离与试探。
      忘金连的大脑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拽着忘神虚的手腕,踉跄着躲到了城墙下无人问津的角落。这里阴暗潮湿,只有几缕阳光透过砖缝漏进来,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尘埃。他仰着头,望着忘神虚熟悉又陌生的眉眼,积攒了多年的思念与委屈突然冲破了防线,不等对方反应,便踮起脚尖,狠狠吻了上去。
      唇瓣相触的瞬间,带着一丝仓促的凉意,却又滚烫得惊人。就像那只遗落在树上多年、早已蒙尘的风筝,终于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动,晃晃悠悠地升了起来,在天空中重新飞舞,带着几分失而复得的茫然与狂喜。
      可这份狂喜转瞬即逝。冲动的过后迎接两人的是死一般寂静沉默,忘金连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转过身失魂落魄地往家走。
      推开门,屋内的气压低得吓人。界主正捂着臀部,脸色铁青地趴在榻上,显然是痔疮破了,心情恶劣到了极点。见他进来,界主二话不说,抓起手边的茶杯就砸了过去。
      茶杯“哐当”一声碎在忘金连脚边,瓷片溅起,擦过他的裤脚。“你还知道回来?”界主没好气地低吼,声音里满是不耐与痛楚,“快过来给我上药!”
      忘金连低着头,掩去眼底的失落与厌恶,一步步走过去。忍着胃里翻涌的恶心,他伸手拉下界主的裤子,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混着难以言喻的粪臭味瞬间扑面而来,熏得他直辣眼睛,几乎要睁不开。他尽量放轻动作,小心翼翼地拨开破溃的痔疮,刚沾上药膏,界主就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你真是个废物!”界主疼得“嘶哈嘶哈”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那股撕裂般的痛楚纠缠了他多年,近来愈发严重,让他性情也越发暴戾,“娶你回来有什么用?连上个药都不会!”
      忘金连嫌恶的擦着手指。他知道,界主的痔疮之所以越来越重,是因为自从上次与魔尊闹了矛盾,魔尊就再也没给他送过特制的止疼药膏。
      “哼,不送就不送。”界主像是又回想起那次吵架,咬牙切齿地嘟囔,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别以为你魔尊有多了不起,不来见我是吧?大不了我就炸了两国交界的那座桥,让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踏入我这地界!”
      忘金连没接话,只觉得这场争执幼稚又可笑。他只想快点结束这令人作呕的差事,把手洗个百八十遍的,洗掉身上的味道,也洗掉心底的烦闷。
      “你是不是没先给我擦干净?”界主突然皱着眉质问,语气里满是嫌恶。
      “没有,”忘金连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你刚才喊疼,我想着先上药能快点止疼……”
      “放屁!”界主猛地拔高了声音,破口大骂,“我说怎么这么痒!给我重新清洗干净,再上药!没用的废物!他当年就能做得妥妥帖帖,你怎么就总做不好!”
      “他”指的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忘金连心里的火气“腾”地一下就上来了,越看眼前这个蛮不讲理的死老头子就越不顺眼——这个死老头子,当年娶他,不过是为了气魔尊罢了。一把年纪了,还像个颠婆一样作妖,和魔尊那家伙简直是一对癫公癫婆,而他,却平白无故被卷进来,成了他们两人赌气的工具,被迫成为他们play中的一环。
      “那不然,我写封信给他,叫他过来给你上药好了?”忘金连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几分故意的讥讽。
      他以为界主会立刻暴跳如雷,把他骂得狗血淋头,然后一个冲动,再次大出血疼死这个老闭灯,可没想到,界主却突然沉默了。屋内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以及空气中挥之不去的异味。
      过了好一会儿,界主才别过脸,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是你要写的,不是我要你写的啊……”
      “死颠婆。”忘金连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脸上却不得不装作一副“是我自愿”的顺从模样,点头应道:“好,我这就去给魔尊送信。”
      可转身走出房门,他却没有往魔界的方向去,脚步一转,朝着玄门的方向走去。他心里憋着一股气,又带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希冀——他想见忘神虚,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
      玄门的山门巍峨,弟子们见他来,都面露几分诧异。忘金连故意板着脸,装作有要事的样子,沉声道:“我找你们门主。”
      不多时,一个温婉的女子走了出来,正是忘神虚的夫人,月怡。她身着素雅的衣裙,眉眼间带着温柔的笑意,举止端庄得体,亲自上前接待:“界主夫人驾临,有失远迎。”
      她微微欠身,语气恭恭敬敬:“实在不好意思,我家相公喝多了至今未醒。您有什么事情,不妨先跟我说,等他醒了,我一定帮您转达。”
      忘金连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在了月怡的小腹上——那里微微隆起,显然是有了身孕。那隆起的弧度,像一根尖锐的针,狠狠刺进了他的眼睛,刺得他心脏一阵抽痛。
      曾几何时,他也幻想过这样的画面。做一个潇郎的贤内助,洗手作羹汤,陪他看遍山河,为他生儿育女……这些从年少时就扎根在心底的憧憬,一直以为会是属于自己的人生。
      可如今,这一切都被眼前这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夺走了。她占据了本该属于他的位置,拥有了他梦寐以求的幸福,而他,却被困在一段名存实亡的婚姻里,做着令人作呕的事情,活得像个笑话。
      嫉妒与怨恨像毒藤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那些恶毒的言语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冲了出来,带着毁灭般的戾气:“我跟你说得着吗?”
      月怡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发难。
      忘金连红着眼,像是被逼到了绝境,字字句句都带着尖刺:“怎么?你觉得自己很厉害?我们之间的事,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插手?老老实实在家绣花算了!看你这副样子,也不过是个上不认得名贵珍宝,下不认得地里庄稼的草包,凑凑合合活着就不错了,还在我面前摆架子!”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住了。看着月怡错愕又难堪的神色,他心里没有丝毫快意,只剩下无尽的悲凉与空虚——他知道,自己不过是在迁怒,是在借着辱骂别人,发泄自己的不甘与绝望。那只刚刚被风吹起来的风筝,终究还是重重地跌了下来,摔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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