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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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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正义的目光死死钉在界主胸口的箭簇上,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指节捏得咯咯作响。那箭尾雕刻的云纹他再熟悉不过——是邢家独有的标记,更确切地说,是他亲弟弟邢凛然的专属印记。
百发百中世家的箭,每一支都带着不可磨灭的身份烙印,这是族中规矩,也是荣耀的象征。可此刻,这荣耀的印记却成了刺向他心口的利刃。他绝不相信!虽然平时邢凛然看起来吊儿郎当,不务正业,但是他绝不相信他会做出刺杀界主、背叛家族的事。定是有误会,或是有人栽赃嫁祸!
但眼下,界主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箭簇还嵌在皮肉里,证据确凿。府中暗流涌动,各路人马都在暗中窥探,稍有不慎,不仅邢凛然性命难保,整个百发百中世家都可能万劫不复。
“界主夫人,”邢正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旧保持着沉稳,“此箭虽有凛然的标记,但其中必有蹊跷。恳请夫人给我些许时间,我定能查明真相,还凛然一个清白,也给界主一个交代。”
忘金连坐在床边,指尖轻轻拂过界主苍白的脸颊,眼底是化不开的阴霾。他一身素衣,往日里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此刻微微松散,添了几分憔悴,却更显眉眼精致。听到邢正义的请求,他抬眸看来,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带着审视,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时间可以给你,但你需先为界主寻来‘九转还魂草’。大夫说,箭上淬了魔域独门毒药‘蚀骨散’,已毒入肺腑,唯有此仙药能吊住他的性命。”
他顿了顿,语气冷了几分:“界主遇刺之事绝不能外泄,否则人心惶惶,必生大乱。在你寻药期间,邢凛然就暂且关在你府中,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接触。”
“多谢夫人成全!”邢正义心中一松,连忙躬身道谢。只要能争取到时间,只要能找到仙药,一切就还有转机。
送走邢正义,忘金连重新坐回床边,看着界主毫无生气的脸,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这些日子,府中已经来了好几波人探望,有真心担忧的,更多的却是借着探望的名义来打探消息的。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虚伪的关切,说着言不由衷的安慰,听得他早已不耐烦。
他挥了挥手,让下人都退出去,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他和昏迷的界主,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他在等一个人,一个让他心绪不宁、魂牵梦绕的人。
终于,门外传来心腹压低的声音:“夫人,忘门主到了。”
忘金连眼中瞬间闪过一丝亮色,快得让人抓不住。他迅速抬手,将头上的发簪拔下,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下来,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接着,他端起床边的水杯,指尖沾了些冷水,轻轻洒在眼角和脸颊,瞬间添了几分泪痕楚楚的模样。他微微咬着下唇,眼底含着水汽,眉宇间凝着哀愁,却又在眼角眉梢处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魅惑,像一朵在寒风中摇摇欲坠却依旧妖娆的花。
门被推开,忘神虚走了进来。可看清他身后跟着的人时,忘金连脸上的脆弱瞬间僵住,眼底的水汽迅速被怒火取代。
忘神虚竟然带了他的夫人,月怡。
月怡挺着隆起的小腹,身形有些笨重,脸色也带着几分孕期的疲惫,却依旧努力维持着端庄的姿态。她并不知道忘金连与忘神虚之间的过往,是忘糖糖特意嘱咐她,一定要跟着忘神虚一起来。她想着,其他门主探望时也都带了家眷,自己若是不来,反倒显得不合群,便强撑着身体来了。
忘金连的双眼瞬间红了,像被激怒的野兽,死死地盯着忘神虚,那目光带着控诉、带着委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占有欲,尖锐得仿佛能刺穿人心。忘神虚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低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月怡并未察觉两人之间诡异的氛围,看到忘金连憔悴不堪的模样,心中也泛起一阵酸楚。她想起自己未婚夫去世时,她也是这般绝望无助,若不是忘神虚收留了她,答应照顾她和腹中的孩子,她真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
她缓缓走上前,伸出手,轻轻牵住忘金连冰凉的手,声音温柔地宽慰道:“夫人,您别太伤心了,界主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逢凶化吉?”忘金连猛地抽回手,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甚至有些恶狠狠,“大夫说他中了魔域的独门毒药,已经毒入肺腑,神仙难救!怎么,你在魔域有认识的人,能拿到解药吗?”
月怡被他突如其来的敌意噎得说不出话,眼眶瞬间红了,委屈地看向忘神虚,眼神里满是求助。
忘神虚刚想开口替月怡解围,眼角的余光瞥见忘金连那双带着刀子般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只能硬着头皮对月怡说:“月怡,你身子不便,先去前厅休息一下吧,我跟忘门主商量一下公事。”
月怡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看了忘金连一眼,转身轻轻带上了房门。
门刚一关上,忘金连便像失去了所有束缚,猛地扑了过去,双臂紧紧搂住忘神虚的脖子,身体几乎完全贴在他身上。他的鼻尖蹭着忘神虚的脖颈,呼吸带着温热的气息,语气带着几分委屈,又几分娇嗔:“潇郎,我说她两句,你就心疼了?那翠儿呢?你就不心疼了?你这个坏男人!”
忘神虚吓得浑身一僵,连忙想要推开他,可忘金连抱得极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他的余光瞥见摊炕上了的界主,心脏狂跳不止,额头上瞬间冒出了细密的冷汗,胸口微微起伏,挣扎着想要起来:“翠儿,你疯了!快放开我!”
“怕什么?”忘金连不屑地嗤笑一声,嘴唇几乎要碰到忘神虚的耳垂,声音压低,带着蛊惑的意味,“他都快死了,还能管得了我们?”
他伸出手指,轻轻划过忘神虚的喉结,语气带着控诉:“谁叫你要躲着我?一封书信就想分手,我还没同意呢!”
“你先放开,这里是界主府,万一被人撞见……”忘神虚紧张得声音都有些发颤,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忘金连的手背上。
忘金连却像是没听到,缓缓松开他,转身走到门边,“咔哒”一声,从里面锁上了房门。
“翠儿,你到底想做什么?”忘神虚看着他的动作,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忘金连没有回答,只是缓缓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他伸出手,轻轻解开自己素衣的衣襟,一颗、两颗……衣扣滑落,露出白皙细腻的肌肤,锁骨精致,线条优美。烛光摇曳,映在他身上,添了几分暧昧的光晕。
“你说我想干什么?”他一步步走向忘神虚,语气带着几分委屈,又几分偏执,“谁叫你这几天都躲着我,连见我一面都不肯?”
“你疯了!”忘神虚吓得连连后退,指着躺在床上的界主,声音都变了调,“你相公还在这里!”
忘金连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界主,眼底闪过一丝讥讽。他拿起床边的一块丝帕,缓步走到床边,轻轻盖在界主的脸上,动作带着几分恶作剧般的任性:“潇郎,你是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的身体,对不对?这样他就看不到了。”
界主虽然虚弱,意识却并未完全消散。他能清晰地听到耳边暧昧的低语,感受到房间里骤然升温的气氛,一股怒火直冲头顶。他本就中毒已深,此刻气火攻心,猛地睁开眼睛,一口鲜血从帕子下喷了出来,染红了洁白的丝帕。
忘神虚吓得脸色惨白,连忙推开忘金连,冲过去掀开帕子,看着界主气绝般的模样,手足无措:“界主!界主您醒醒!”
忘金连也愣了一下,随即却又恢复了那般无所谓的模样,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与此同时,邢正义回到了百发百中世家。他走进内院,看到楚金怜正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他的底裤,细细搓洗着,眉宇间满是担忧。
听到脚步声,楚金怜抬起头,看到是他,眼中瞬间亮起光芒,连忙起身迎了上去:“当家的,你回来了!事情怎么样了?”
邢正义看着他眼底的关切,心中五味杂陈。他刚新婚不久,楚金怜温柔贤淑,将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条,对他更是体贴入微。可此刻,他却要告诉他一个残酷的消息。
“母亲呢?”邢正义避开他的目光,声音有些低沉。
“婆母在房里休息,我去叫她。”楚金怜说着就要转身。
“不必了。”邢正义拉住他,深吸一口气,“我要去神山寻找九转还魂草,只有找到仙药,治好界主,才能为凛然争取解释的机会。”
“什么?”楚金怜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袖,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当家的,神山凶险万分,传说中更是有妖魔鬼怪盘踞,你不能去!”
“我必须去。”邢正义语气坚定,想要甩开他的手,可楚金怜抓得极紧,他一时竟没能甩开。
“我跟你去!”楚金怜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神却异常坚定,“我们刚新婚,我不想你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我想陪着你。”
他害怕,他真的害怕。他的母亲就是因为丈夫去世,独自拉扯着他长大,吃尽了苦头。寡妇门前是非多,有很多不正经的alpha经常故意在夜里往院子里丢石头调戏他,他不想重蹈母亲的覆辙,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邢正义了。
邢正义看着他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一阵烦躁,又夹杂着一丝不忍。他知道楚金怜是担心他,可此刻正是家族危难之际,哪有闲心搞这些儿女情长的。
“胡闹!”邢正义猛地甩开他的手,语气恶狠狠的,带着几分训斥,“都乱成这样了,你身为大嫂,不知道在家侍奉婆母,照顾小叔,稳住家族人心,就想着粘我!你若是跟我去了,家中出了变故,谁来打理?”
楚金怜被他甩开,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撞到了身后的桌子。他看着邢正义冰冷的眼神,心中一阵刺痛,原本紧紧攥着的手缓缓松开,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滑落。
他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大忙,可他只是想陪着他啊。为什么他就不能明白他的心意呢?
邢正义看着他委屈落泪的模样,心中一软,刚想说些什么,可一想到界主的安危,想到邢凛然的处境,又硬起了心肠,转身就走:“我意已决,明日一早就出发。家中之事,就拜托你了。”
楚金怜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泪水流得更凶了,却只能咬着唇,不敢再挽留。
另一边,忘糖糖从辩论大会回来,满脑子都是沐清池的身影。那个穿着青色长袍,面容清冷,说话条理清晰、刚正不阿的地门副门主,像一颗石子投入了他的心湖,激起了层层涟漪。
他左思右想,总觉得沐清池那天在辩论大会上的发言意有所指,似乎在策划着什么大事。他想再问得细一点,说不定自己也能帮上忙,更重要的是,他想再见到沐清池。
于是,他收拾了一下,便兴冲冲地来到了地门。
“请问小公子找我有何事?”沐清池亲自开门迎接,依旧是那副清冷疏离的模样,语气礼貌却带着距离感。
忘糖糖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像块不解风情的木头,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想要逗逗他的念头。他微微歪着头,嘴角勾起一抹俏皮的笑容,用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说:“你猜。”
沐清池眉头微蹙,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却依旧保持着礼貌:“忘小公子,请直言。”
“我不!”忘糖糖来了脾气,双手叉腰,语气带着几分任性,“我就要你猜,你不猜我就不说。”
从小到大,他身为忘家小公子,身边的alpha哪个不是对他百般讨好,想尽办法逗他开心?还从来没有人像沐清池这样,对他的撒娇视若无睹。
沐清池的脸色沉了沉。天已经快黑了,界主遇刺的消息虽然还未外泄,但地门早已加强了戒备。此刻局势混乱,忘糖糖却跑来这里让他猜心思,实在不合时宜。
“如果没有事的话,那请回吧。”沐清池微微拱手,语气带着几分疏离,“天色已晚,小公子独自在外不安全。”
“哼!不解风情的臭木头!”忘糖糖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脸颊瞬间涨得通红。他觉得自己有些丢人,只能用愤怒来掩饰内心的尴尬,狠狠瞪了沐清池一眼,扭头就跑了出去。
看着他气鼓鼓的背影,沐清池眼底的清冷瞬间褪去,换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与无奈。他转身对身后的弟子吩咐道:“我悄悄护送他回家,免得他出什么意外。你们各司其职,加强防守,不可松懈。”
弟子们连忙应声。
沐清池快步跟了上去,远远地跟在忘糖糖身后。其实,他很早以前就见过忘糖糖,并且,早已在心底埋下了喜欢的种子。
早些年,他曾去丰收村的私塾教书。那时候的忘糖糖才十三四岁,已经出落得眉清目秀,一双大眼睛灵动活泼,像个精灵。班级里有很多年轻的alpha都喜欢他,为了他争风吃醋,甚至大打出手。
忘糖糖似乎很享受这种被追捧的感觉,却又偏偏吊着那些alpha。有一次,他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故意说:“我才不喜欢你们这些毛头小子,我喜欢的是老师这样成熟稳重的。”
从那以后,沐清池便没少被那些幼稚的alpha整蛊。他们会在他的书本里夹虫子,会在他的茶杯里放盐,甚至会在他上课的时候故意捣乱。而忘糖糖,总是躲在一边,捂着嘴偷偷偷笑,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狡黠。
沐清池心里清楚,那些恶作剧大多是忘糖糖撺掇的。他忍了很久,终于有一天,在放学后叫住了忘糖糖,想要好好教导他,不可以这样耍小手段捉弄别人。
可忘糖糖却丝毫不惧,反而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微微歪着头,对着他笑得眉眼弯弯,阳光洒在他脸上,像镀上了一层金光。然后,他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用软糯的声音轻轻问了一句:“老师,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沐清池瞬间愣住了,心脏狂跳不止,脸颊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忘糖糖却突然收起了笑容,对着他做了个鬼脸,吐出舌头,一脸嫌弃地说:“真恶心,我才十四岁呢!”说完,便像只欢快的小鸟,咚咚咚地跑开了,只留下沐清池一个人站在原地,心跳久久不能平复。
从那以后,沐清池便再也无法忘记那个古灵精怪、敢爱敢恨的小omega。他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看着他青涩懵懂变得亭亭玉立,这份喜欢也在心底悄悄生根发芽,越来越深。
他知道忘糖糖此刻对他或许只是一时好奇,或许只是觉得好玩,但他愿意等。等他真正明白自己的心意,等他愿意停下脚步,看看一直跟在他身后的自己。
而跑回家的忘糖糖,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想起沐清池那副清冷的模样,心里依旧有些不服气。可不知为何,脑海里却总是浮现出他紧张时微微泛红的耳根,还有他看着自己时,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温柔。
他捂住自己发烫的脸颊,心跳有些紊乱。这个臭木头,到底是什么意思嘛?明明有时候看起来对自己好像不一样,可有时候又那么疏离。
忘糖糖不知道的是,在他为沐清池心烦意乱的时候,沐清池也正站在他的窗外,看着他房间里亮起的灯光,眼底满是温柔的眷恋。
夜色渐深,界主府的风波未平,而这些年轻男女的心事,也如同暗流一般,在夜色中悄悄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