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灵异 望月归》牙膏君

4、第 4 章

　　那天早晨吹了点微风。

　　左右两军作为支援放于后方，中军千人列阵，由戚少商引军触敌。顾惜朝翻身上马，是生是死，在此一击。他没见过真的战场，戚少商见过，纵然知道身旁的青衫书生并不如外表所示般脆弱，他却还是叮嘱道“战场不是江湖，纵然都牵涉生死，却残酷许多。”顾惜朝轻喝着马跟上戚少商，“我知道。”

　　隔了许久，顾惜朝忽然昂起头，大声道“大不了，与你同死！”

　　戚少商大笑，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与你同死四字，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剑啸马嘶，鼓声荡，一声杀，沙场血撒，谁识主？

　　一切竟如所料，也超出所料。

　　终归是第一次接触真实的战场，顾惜朝即使做足了准备，切身面临的时候仍免不了一阵心寒。那是真正的修罗场上的厮杀，无关乎生命，就像是回到最原始的时代，除了杀杀杀，再无其他。

　　金军如之前所预计的一般节节败退，天边泛起血色残阳之时，一切才开始落下帷幕。戚少商手中的逆水寒一直在叫嚣，染了血，滴答滴答。顾惜朝忽然想起用这把剑自尽的晚晴，他已经忘记她多久了？望着灰暗的天，他希望老天能下场雨，将这里的血腥刷去，可惜，上天连一滴眼泪都吝啬赐予。

　　戚少商回头，看见顾惜朝一个人站在血海里无助的看天，一身的青色飘逸衫子，何时成了血红的修罗色？他当年就算是四处屠杀无辜时，也未曾有过这种颜色。是自己的错吗？他果然还是错了吗？

　　惜朝，我也许不该把你扯进来。

　　戚少商点算了人数，中军损失不多，他略松了口气。老八受了点轻伤，叫他休息他却兀自吵吵闹闹，戚少商怕他吵到在屋里休息的顾惜朝，干脆一指点了扔床上。

　　顾惜朝身上血水虽多，他自己倒没伤。一向爱干净的他，不知是累极还是心伤，只脱了染血的外衣，穿着黄色的内裳倒头便睡。戚少商开门进去看看，在他床边坐下，拂拂他的卷发，顾惜朝的眉依旧深锁。
　　太原城的围困虽是解了，可是也只是暂时。谁也不知道金军会在何时卷土重来，也许就在下一刻，也许再也不会来？

　　他叹了口气，历史他虽所知不多，但却是知道，太原城终究是破了，在被金军围困大半年之后，粮草尽，守将死。

　　“那之后呢？”

　　高台上的人身体蜷缩的更紧，“那之后，我们在太原城里只休整了不到三天，就听闻了一件事。”

　　“何事？”

　　“我之前说过，行军打仗，军心不可动。更何况太原的守城将士守了许久都没等到援军，心本已动，这消息算是彻底击碎了所有人的心。时任河东宣抚使的童贯逃跑了，他辖管的兵马瞬间作鸟兽散，太原城彻底成了座孤城。”

　　“我知道这消息金兵很快就会知道，太原被围不过是时日之间，所以我想以逸待劳，以奇袭求一线生机。”

　　他抬起头，看着那明月下的青衣书生，卷发飞扬，从他的谈吐和他所讲的故事，他知道他是个惊才绝世之人，他既已算到，为什么太原城依旧失守？

　　“我们务必要在他们进入太原境内之前将他们堵死在关口，只是以我们的能力，要想做到这点很难。擒贼先擒王，我们只能尝试暗袭，若能杀了统帅，兴许他们能暂时退 兵给我们缓气的时间。但若失败，势必会造成之前的围困之势，而现在我们的诈术已没半点作用，他们，已经知道太原是座弃城。”

　　张孝纯忽然大声笑，笑声震天，“我张孝纯一生为国，到头来，却只落得个弃卒，可笑啊可笑！”戚少商无言，他曾做过六扇门的捕头，那时常感四处受缚，但凭着那曾经的官场经历，莫名的，他竟能读懂张孝纯内心的悲愤。

　　顾惜朝没有在这时候落井下石的说些诋毁皇帝的话，他一言不发的坐在一边，戚少商猜，也许是因为，他把张孝纯当作了一个难得的朋友。

　　“如果赫连家族还在，一切兴许不会是今天模样。”

　　顾惜朝的话一出，戚少商和张孝纯都默然，如果只是如果，它若能实现，它便不再是如果。

　　夜袭的人已经定好，由戚少商带头，老八想跟着去，戚少商却把他留下守城。顾惜朝递给戚少商一坛炮打灯，戚少商显得很高兴“你从哪儿找来的？”

　　“太原城里老酒家的酒窖里，这是用来壮行的。”

　　戚少商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跟着他去的人无疑于敢死队，顾惜朝看着他一口喝尽，才道“大当家，你记得顾惜朝说过的话吗？”

　　“什么话？”

　　“与你同死。”

　　戚少商一怔，转身上马，手执缰绳，“我记得。”

　　“拿下对方统帅首级就立刻回来，不要恋战。”

　　“嗯。”

　　一声喝，戚少商头也不回的率先驰出太原城。

　　惜朝，我只是记得那句话，可我从未说过，我答应了你。

　　天快亮的时候，城门打开，顾惜朝迅速站起身奔到城下，戚少商的黑衫已红，拿在手上的逆水寒竟然一直在滴血。

　　顾惜朝跑到他跟前，张孝纯不断朝后望，焦急道“其他人呢？”戚少商没回答，顾惜朝握紧手掌，“张大人，不用问了，我们输了。”

　　“……输……了……”

　　此战一输，意味着太原城终究难逃一劫。

　　顾惜朝用热水一点点仔细的擦净戚少商脸上的血渍，由始自终不问半句。他坐在戚少商身边，有些无奈和茫然，自己到底那里算漏了？若自己想得再周到些……

　　“惜朝，”戚少商还是开了口，从他回来的惨状隐约猜到此仗凶险的顾惜朝应道“嗯。”

　　“告诉张大人，城中……有奸细。”

　　顾惜朝瞪大眼，站起身，愣愣的看着戚少商。这辈子他叛过那么多人，却从未想过自己有天也会被人出卖。“我以为这城中人已坚守了那么多日，都该是些血性汉子，却不想还是漏算了人心。”

　　戚少商闭眼，自嘲般道“或许真的是老天注定，本该万无一失的计划被破坏殆尽。我们一潜入就被包围，当时我就知道定是消息有所走漏，果然，金军主帅旁站的人就是城中的提辖大人。”

　　“惜朝，去再给我找坛炮打灯可好？”

　　顾惜朝点头，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茫然，他自诩聪明，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结果却只是徒劳。

　　他果真还是无法搬动命运，国欲亡，人心不亡，奈何，天要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