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灵异 望月归》牙膏君

5、第 5 章

　　顾惜朝抱着酒坛子回来的时候，戚少商正站在中庭望月。他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片暗云之间偶尔露出几许月影，今夜竟是十五。

　　“你要的酒。”

　　戚少商回头一笑，酒窝依然不在。他接过顾惜朝手中的酒，在一边石凳上坐下，喝了一口，嘴角竟是满足。顾惜朝刚在他旁边坐下，戚少商已一口鲜血连着之前刚喝的酒尽数吐了出来。

　　“咳咳……”他擦了擦嘴角血，看着刚换的衣物，无奈道“又弄脏了啊。”顾惜朝一时僵住，看着那刺目的红就像是当年从晚晴那细嫩颈项迸出的一样，揪疼。他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可张了半天嘴，却是一字难启。

　　“看来这酒，我日后是没办法再喝了。”

　　顾惜朝偏开头，“也不一定啊，等过段日子，身体好些再喝吧。”戚少商呵呵笑，将手中的炮打灯放在石桌上，淡然道“惜朝，以你的能力要离开这里不难做到吧？”顾惜朝点头，“但是，你若决定坚守到底，我便陪着你。”

　　戚少商唔了一声，猛然希望顾惜朝能干脆的说自己立刻离开。

　　顾惜朝第一次主动的靠近戚少商，他握住戚少商的手，半低着头，“戚少商，我说过的，此生与你同死。”

　　戚少商回握，喃喃道“月圆人聚夜，旗亭旧相识。望月明归路，相逢自有时。”顾惜朝丢开他的手，倔强道“我不喜欢等人，你别指望支开我，让我到那破酒肆等你。”戚少商一笑，“我又没那么说，只是世事无常，我是想告诉你，若有天，我和你分开，不管是谁，就到旗亭酒肆去等着。若忘了路，就抬头看看天上明月，就算要等上不知多长时间，总有天会再遇。”

　　顾惜朝狐疑，“你是这意思？”

　　“当然。”

　　月光下，顾惜朝的眼睛里还藏着怀疑，戚少商忽然有些害怕，自己究竟还能这样安静的看着他多久？

　　欺身上前，鼻尖对鼻尖，即使晚上夜深，他依然看得清眼前人那酡红的双颊。顾惜朝微微后退，却又不愿彻底躲开，犹豫间，戚少商已将他捉住。

　　双唇相接，顾惜朝尝到戚少商口中腥烈的血，直冲眼睛，闭眼的刹那，他为了一个男人落了这辈子第一次眼泪。

　　酒坛子落地，他似乎相当吃惊。

　　青衣人却没点反应，好像这一切于他而言再正常不过。

　　“你、你们都是男人吧？”

　　青衣人低笑“你讨厌了？”

　　“呃……”他低头看着渗进沙地的酒，摇头道，“不，除了惊讶，我并不讨厌。”

　　太原城再度被围的第三个月，城中粮草将绝。戚少商每日都待在城头巡视，半刻也不敢松懈。因为缺水，几乎每个将士都干涩着嘴唇，一脸疲惫。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城破已花不了多少时间，但只要尚有最后一口气在，谁也不愿轻言放弃。

　　血可洒，头可抛，唯独不能丢城。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外面的消息传不进来，这里的消息也传不出去，即便能传出去，又有谁能在这时候抽出兵力来救这太原城？

　　夜里城头上起了火。

　　一堆的火箭如密雨射入，城头上的士兵在多日围困之下已多为伤病积弱者，再怎么奋力拼杀，也挡不住顺着云梯攀沿而上的金兵。

　　一声巨响之后，浑身染血的戚少商和顾惜朝听到有兵士大喊道“怀德门破了！”

　　顾惜朝手一紧，忽然冷静道“戚少商，弃城。”戚少商回头，没说话，眼睛却告诉顾惜朝，他不能弃。顾惜朝走到他面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现在应该将人马带走，保留实力，日后再杀回来！”

　　戚少商知道顾惜朝说的对，楚霸王的悲剧他不想再踏，只是，“大宋的一粒土我都不想丢。”

　　“这不是丢，只是明智的暂时放下！”

　　正说话间，一个兵将从远处跑来，悲声道“戚大侠，张大人中了流箭，已经去了……”

　　戚少商闭眼，沉声道“惜朝，你带有限人马先走，我殿后。”

　　戚少商你当我是傻子吗？顾惜朝愕然的看着他，他们之间的心意彼此还会不了解吗？他知道戚少商是打定了主意战死此地，却要他走，这算什么呢？

　　顾惜朝低笑，答道“好，我走，你记得你答应过我的，月圆人聚夜，旗亭旧相识……”

　　“望月明归路，相逢自有时。”

　　戚少商看着顾惜朝远走，回头对身旁还在恋战的老八道“老八，你和顾惜朝一起，先离开。”老八砍倒一边的敌人，大声道“大当家呢？”戚少商一笑，逆水寒银光一闪，挥倒大片，“……我，随后就到。”

　　老八永远都不曾怀疑过戚少商的话，他很快就退下战场跟着撤退的人走，城头上人渐少，戚少商的左肩中了一只流箭，一时间，所有金兵都瞅准了机会的一攻而上。鬼哭神嚎声陡然划破混乱的喊杀声，一个打转，已破除戚少商四周的包围。

　　“你这个疯子！回来干什么！”

　　顾惜朝收回神哭小斧，于杀气漫天中悠然笑道“你可以骗我，我为什么就不能骗你？”身形一闪，他和戚少商并肩而站，“我说过，我要与你同死，我说到做到。”戚少商哭笑不得，这人为什么总是要那么倔强？不管对方是为他好还是为他坏，他就只认自己。

　　“可我不想和你一起死。”

　　“我想就够了。”

　　戚少商突然认真的看着顾惜朝，“顾惜朝，有些事，我没办法忘记，却又贪恋，一直矛盾着，痛苦不已。若能为国而亡，也许是解决一切的良方。但我不想因此，把你牵涉进来……”

　　“从旗亭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顾惜朝淡淡的说“我们就已经缠在一起了，不管你有多想撇开我。”

　　火红色的流箭带着呼啸袭到眼前，避无可避。

　　顾惜朝看着戚少商，似笑似嘲的道“你也是一派英雄气概。”戚少商叹息，火箭的灼热似乎已烧到眼前，“……这位书生倒是一表人才，气宇不凡……”

　　顾惜朝猛地推开了戚少商，死命抱着他滚进了一边的墙角。戚少商听到怀里的顾惜朝一声闷哼，想要爬起身，顾惜朝却把他死死抱住，半抬起头，他脸色苍白的说“你不是不高兴和我一起死么？好啊，我成全你，不过，得让我先死。”

　　“你怎么就那么固执！！”

　　戚少商发现自己除了咆哮，已不知道该拿怀里的疯子怎么办。顾惜朝紧紧的抓着他，眼睛第二次湿润，戚少商发现他的身体开始颤抖，“我不想再一个人像个行尸走肉的活着，我已经失去了晚晴，这世界上除了你，还有谁会在意一个嗜血恶魔的性命？”

　　“没有了吗？”

　　“还有吗？”

　　戚少商很久没说话，待得外面的厮杀渐歇，他松了口气，一低头，却见顾惜朝眼睛紧闭，心一惊，他摇晃着怀里的人。

　　“惜朝？惜朝！”

　　顾惜朝醒过来的时候，背上的箭伤已被包扎妥当。外面有些吵闹，他微撑起身体，戚少商走进来，将他按回去道“别乱动。”

　　“这是哪儿？”

　　戚少商无奈的一笑“有你这个疯子在，我还敢不走吗？这里离太原城已经很远了，我刚点算了人数，带出来的人，只剩不到八百。”

　　顾惜朝闭上眼睛，“戚少商，你不必叹息，这八百可是精英了。”

　　戚少商握着他的手，低声道“最新的消息，刚刚杨总管已经飞鸽传书给我，东京保住之后，皇上欲和金国求和，双方已签下协议，中山、河间……太原三镇交金人。此后不久，李纲李大人和诸多主战派都相继被贬……”顾惜朝猛然睁开眼，“这皇帝疯了吧？还是他傻了？死在那里的人就这么一点意义也不存在了吗？我们拼死守了大半年，就这么一纸协议送了？还傻呆呆的把保命人往外推，哈哈，戚少商，这大宋国，亡定了！”

　　戚少商的悲愤甚至多过顾惜朝，只是，他已经学会看淡。

　　“你说得对，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

　　“那么现在，我们去那里？”

　　“我不知道。”

　　顾惜朝忽然抓住戚少商的手，“既然已经没有保卫这个腐朽国家的必要，我们不如去个远点的地方？”戚少商只是笑，“我得回东京。”

　　“我问你去那里，你说你不知道，我叫你跟我远走，你却说回东京，戚少商，你到底还是放不下。”

　　“嗯。”不止是放不下，还因为，他不知道除了这战火，还有什么可以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知音不再，仇敌……那些血恨，他以为可以忘却，为何夜深梦回时，总是那么难以抹去？

　　顾惜朝知道戚少商心里的不安和痛苦，却不知道这其中除了国仇，更有两人多年的恩怨。或许是寂寞久了，他有些腻烦，他想知道戚少商到底会不会和自己一起远走。望着那还在发呆的人，顾惜朝轻问“如果大宋江山不在，你我却还有命，戚少商，到时候，你能不能放下一切？”戚少商只是反答了一句，“我想和你一起呢，惜朝。”可是，担了一身侠义的戚少商，岂是说丢下担子就能轻松放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