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之间》顾珊

5、独处×导师

　　空气在燃烧，万物在嗡鸣。这座岛屿黄昏时的阳光不是爱抚，而像一层厚重、黏稠的蜜糖，倾泻在无垠的田野上。

　　让自己心爱的马儿撒够了欢后，艾露悠闲地指引着马儿漫步到海边的城堡。路上没有一个行人，似乎整座岛屿的居民都去参加了那场盛宴。

　　艾露只觉得有趣，在未经主人家的允许，堂而皇之地举办宴会，试图取代岛屿的统治者。

　　不管是谁发起的这次舞会，艾露轻嗅随手折下一束铃兰，利伯斯都容不下自以为是的人。

　　艾露又多折了一点，她一点点细心地编制成王冠的款式，洁白的花朵隐藏在绿色的根茎中，正中间是垂落的铃兰，像是项圈。她将完成的花冠拎在手中，策马向那座灯火通明的城堡而去。

　　艾露翻身下马，制止了下属准备通报的举动，把花冠放在黄铜托盘上，径直穿过一条回廊，来到二楼俯瞰整个宴会厅的露台。

　　乐声、人声与酒香蒸腾而上。艾露斜倚在门廊阴影里，她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下方，萨博正站在光芒中央——他正举杯，带领宾客，为“格林德沃”干杯。

　　敬更伟大的利益，艾露在心里默念。

　　——为了新世界。

　　艾露在萨博注意转移过来前，消失在影子里，从正大门推门而入，她可以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她。

　　她近乎是愉悦地打量着萨博，边走边脱下那些累赘，骄傲展示着自己的身体，她可以听见那些窃窃私语，但那又如何呢？

　　难道她的身体不够完美吗？

　　难道她不具备压迫力吗？

　　随着艾露的逼近，那些嘈杂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屏声息气，他们追随着她的行走。而识货的人在看到艾露的脐钉时乖乖闭上了嘴。

　　她的脐钉向外折射着碧蓝的海洋和金色的沙滩。

　　她垂下手，俯视着金发青年落下一个虔诚的吻。

　　真可爱，她心想，居然想咬自己的塑造者。

　　“斯塔利诺伊大人，”有人谄媚地靠近，试图接过艾露的手背行吻手礼，却被一道凶狠的瞪视逼退，讪讪握住另一只手。

　　年轻的革命军还想继续恐吓对方，直到掌心被轻轻一挠，才心满意足地退回到她的身影之后。

　　“门德斯，很高兴在这场宴会上见到你。”艾露笑眯眯看着门德斯笨拙地亲吻戒指。

　　“为您献上永恒的祝福，愿您光辉永垂不朽。”门德斯努力收着自己的肚子，起身时行了个不伦不类的脱帽礼。

　　“瞧瞧他的脑门。”

　　“看到这样的额头，倒是让我想起那些哲人了，真是……充满智慧的模样。不过话说回来，我们父亲那一代的绅士，总是格外注重这些细节的。”

　　“说的也是，作为一名绅士头发可是必需品。”

　　“不愧是北海的暴发户。”

　　门德斯忽视那些话语，擦了擦自己光滑的脑门，带上帽子后又修整向下歪斜的领结。

　　艾露审视他的整理仪式，等他收拾好后开口，“祝你的黄昏依旧愉快。”

　　门德斯腆着肚子，有点不太好意思“歌颂狩猎之神的荣冠。”

　　年轻的革命军感到一阵不适。

　　当然啦，他并非嫉妒门德斯，只是无法忍受心爱之人的目光被无关紧要的人长久占据。

　　就比如说现在，他迫切地希望周围没有任何人，最好是一个私密的环境，不会有任何人来干扰他们。

　　那些人凭什么一直端详着艾露。

　　艾露注意到他翻滚的情绪，轻飘飘给了他一个眼神，萨博立刻收敛起来，恢复爽朗的笑容继续社交。

　　潮水般的人群将他重新包裹。

　　视野中，那道高大的身影正端着酒杯，毫无留恋地走向远处的彩窗。他拨开周围的人想要走到艾露身边，但是依旧被困在这里，只能目送艾露远去的背影。

　　别离开我，别让我离开你。

　　艾露……

　　请不要让我只能注视你的背影。

　　一丝不耐终于爬上她的心头。这些人一直说一些车轱辘话，端起贵族的架子，沾沾自喜地彼此吹捧。

　　说实在的，艾露对于这个场景真的有种生理性的反胃，像是看见了低配版的故人，拙劣表演这漏洞百出的戏码。

　　艾露居高临下打量飘浮的野心和弥漫的敌意，她觉得弯腰太久有点累了。

　　高大的女士低下头，用脸颊贴了贴那金发，随即自然地从对方手中抽走酒杯，转身便向布满植物、开了一边的彩窗快步走去。

　　几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尽管看不上艾露狂妄地举动，但身高和气势带给他们的压迫感是前所未有的。

　　他们继续互相笼络，但余光都关注着靠在窗户上揪叶子的艾露。

　　没有人敢上去和艾露搭讪，只是窥视。

　　然后，一个金发碧眼的贵族少女走了上去，她双手端着酒杯。

　　“为您的眼眸干杯。”

　　一阵醋意翻江倒海。萨博几乎无法管理自己的表情。

　　——拒绝她！

　　然而事与愿违，那个让他心神不宁的女人不仅接过酒杯，还与对方碰杯，笑得胸腔都在震动，他听见自己附近的几位小姐和夫人在吞口水。

　　“塔琴王国的下一任，老天保佑她坐的稳当。”

　　“她的风流韵事可是根基产业呢。”

　　萨博知道她是谁，莫洛洛——塔琴王国的继承人，几乎可以说是艾露性格的翻版。

　　“那我只能为你的金发干杯了，亲爱的，你让我藏品都黯然失色。”艾露直起身，用手指缠绕莫洛洛的金发。

　　世界在艾露俯身时安静下来。吻落在她的发间，轻得像一个秘密。

　　她的秘密女神，她的缪斯，她隐藏在水面之下的爱人。

　　什么？

　　不不不不！

　　该死的替代品，为什么你也是金发？

　　冷静点萨博，艾露只是喜欢黄金，哈哈。

　　……别不要我。

　　莫洛洛捂着胸口，在刚才艾露凑近时头发倾泻在她的肩膀上，她可以闻见艾露身上传来的柑橘和清泉的香味。在由艾露塑造的空间里，蝴蝶试图从喉咙中爬出。

　　莫洛洛不敢直视艾露的眼睛，她平视艾露的胸口。

　　吾爱的皮肤好光滑，小麦色的肌肤和白色的西装更称，脐钉上方是两颗黄金吗？

　　莫洛洛头晕乎乎的，她的视线完全被隐藏在三颗扣子后的脐钉所吸引。

　　“想摸摸看吗？”艾露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完全笼罩她。

　　莫洛洛向前一步，不小心被绊倒，向前倒下，刚好双手按在艾露饱满的胸脯，她的手掌几乎深陷进去，由于手没有力气，她的鼻尖埋进了艾露的沟壑。

　　……好香，天堂吗？

　　萨博感觉自己要喷火了，艾露的新造型他还没有怎么看，就被另一个人抢先。

　　尤其是这个人还在装柔弱和无力，开什么玩笑！

　　在艾露身上趴了这么久！

　　她没有腿吗！

　　就在萨博气势汹汹走过去准备一把扯开莫洛洛前，艾露俯身拥抱她，在她耳朵低声说着什么，距离近的几乎咬上去。

　　艾露咬上去了，像是口欲期未退的小孩轻轻研磨。

　　萨博的心像被浸在醋里，周遭的声音全部褪去了，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那里，像是跳梁的小丑。

　　莫洛洛对他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他的嘴角拉平，眼神冰冷，手掌死死篡紧。

　　一个替代品，

　　一个打发时间的存在而已。

　　莫洛洛看到他散发出来的黑气，快速躲回艾露的怀里，举着扇子遮掩住口型。

　　但是艾露笑得一脸无奈和宠溺，她轻点莫洛洛的额头。

　　站在影子里的女人回头，向来不及变脸的金发青年发出邀请：“要和我逃离吗？”

　　她眨眨眼，“我高塔上的爱人？”

　　萨博觉得心脏很酸涩，很奇怪，他上前准备握住艾露伸出的手。

　　“莫洛洛殿下，”男爵举着酒杯插入，视线不怀好意地在他们三个之间逡巡，把酒杯狂妄地放在艾露的手掌。

　　萨博笑了。

　　说实在他觉得今天晚上真是荒谬到了极致，先是收到艾露会在这座岛上的消息，然后傻乎乎等了一周。随后多拉格先生说有一场重要的会议需要他赶来，结果过来就是看一群人自吹自擂。最后又有各种人打断他们的私人时间。

　　好吧，他真是认输了，这都能碰上。

　　“真是令人感动的。不知我是否有幸，能邀请您跳下一支舞？”男爵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前一秒还面色潮红的莫洛洛，脸上的所有的亲昵瞬间蒸发，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艾露向后靠在窗框上。

　　“我欣赏你的勇气，”她笑容分毫未减，一把扇面恰到好处地升起，遮住她下半张脸。“重新组织你的语言。用你对待女王的礼仪，而不是打量歌女的眼神。”

　　“否则，明天太阳升起时，你失去的将不仅仅是刚才的一切。”

　　男爵的身体微微颤抖，几乎是仓惶地行了一个礼，跌跌撞撞地告退了。

　　在目光触碰到艾露，她脸上重新浮现出近乎小狗般的眼神。

　　“我亲爱的，我这样处理……您还满意吗？”

　　“你是我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