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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真紧 ...

  •   “咕咚,咕咚。”

      魏如漆眼前一片赤红。

      这血是有魂的,渗透眼膜,直往眼后的血管钻。他想闭住气,但鲜血爬进鼻孔,转瞬溢满嘴巴,喉头满是腥辣味。

      他想张嘴,但一下呛进更多血,脑袋沉了,手脚也沉了,眼前的赤红慢慢熔化成焦墨色,喉咙像是被死死扼住,渐渐呼吸不得……

      “魏如漆!”

      几乎是直觉的瞬间,藤萝印抽了芽,顶破衣领,爆开一穗。

      白虚游同时感到被扼住喉咙,双手扶住自己脖颈,脸色虚白,身体沉得要坠入地底,双腿失了力重重砸在地上。

      “你怎么?!”砚辞水伸手揽住那腰,半跪支撑他在怀里。

      “先救……他!”白虚游喉咙已挤不出字,他费力指向那缸,浑身在抖。

      “拉人出来!”砚辞水发狠道:“否则抵命。”

      管事众人吓得屁滚尿流,手脚并用地连拖带拽那溺血者。

      魏如漆还好刚被扒掉上衣,只是裤子浸满血,不算太沉,管事带人赶着将他捞出,浑身血淋淋的,探手检查还有脉搏。

      砚辞水见白虚游呼吸渐稳,定睛一看,捞出的竟是白家刚纳的赘婿,不由也慌了神。赘婿身份再低微,如今也还算白家人,死在砚家罩的泉场,有理也说不清。

      不过这魏如漆心思未免太沉,竟跟踪自己到此地,爱之深切,让他寒毛竖立,连连摩挲衣袖取暖,就算是冷艳绝色,也应尽快撇清关系。

      “少爷,不如用血缸的纯血招魂!”管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失七窍者血至纯,所以称为“纯血”。

      “你疯了!滚!”砚辞水骂退众人。

      这些小奴只知道沾上纯血的纸钱,烧掉可引魂归,却不知归魂,归魂,归的是死者的魂。活人若烧纸引魂,非但不能回魂,还会被纯血造的梦境扯魂撕魄,一命呜呼。

      纯血似蛛丝爬满地面,魏如漆躺在血网正中,满头大汗,口中含糊,手脚还不时抽动,似小儿中噩梦。这是纯血的魂气入脑,感到活人的生气,想抢夺身体所致。

      “万魂回魄,死死莫生,夺!”

      砚辞水并指划双圈,念罢咒诀,缸中血似活过来,呜咽着反复向上跳动,一血柱冲天而起,似把利剑悬在魏如漆头顶。

      “注!”砚辞水向下一指,那血剑直直刺入额心,血气扑鼻,魏如漆猛得一睁眼,那血剑似烟花绽放,散出无数细丝钻入七窍,扭动拉扯间,魏如漆只道脑浆都被搅个翻天。

      “归!”砚辞水额间布汗,口中喃喃,手腕一翻,血丝竟归成一束钻入砚辞水手中。

      “灭!”他收手一拔,竟从七窍揪出无数血虫,再向地一摔,血虫“啪啪”爆开,散作烟尘,魏如漆缓缓睁眼。

      “活过来了?”率先映入眼的,是砚辞水挂满笑的脸。

      “多谢。”魏如漆瞥见他被汗浸湿的衣领,和那一副领赏嘴脸,才知被他所救。

      “好兄弟,不言谢。”砚辞水只想甩掉这狂热追随者,刻意强调“兄弟”二字后,便转身去照看白虚游。

      “奇怪?怎么突然又大好了?”把白虚游的头扶到自己腿上,砚辞伸手探他的额头,神色平静,呼吸通畅。

      “好巧!这两人连体婴似的,同死同生……”听见砚辞水自语,魏如漆却皱眉,听来自己溺毙时,白虚游也昏死过去,而自己苏醒时,白虚游又恢复正常。

      这其中难道有什么联系?从未听过“补浆者”有这种症状?
      纸墨合修虽相生相依,修行至后期甚至能在自己腹间觉察对方呼吸。但同死生,闻所未闻,若其中一人赴死,另一人自可寻他人合修。

      “魏如漆!”白虚游弹起身,大口呼吸,着急喊道。

      ……

      “活着。”砚辞水把白虚游的身子直起,头摆在自己胸前,向魏如漆招手:“过来!”

      “没死。”魏如漆也懒懒应道。

      他心中又不确信这白虚游是真死……亦或装死?

      他是不是明知弓身的是自己,还假惺惺关切,以博自己的真心?

      他是不是看见自己快死,又装晕过去,以博自己的忧心?……

      不!自己的真心值几钱?自己的命又关他何事?

      魏如漆乱了思绪,他不知自己这一世究竟犯什么病,跟人跟到掉缸里差点死掉。是!他要解开补浆,哄白虚游做自己的狗,只是,只是……

      魏如漆心乱至极,砚辞水却突然高呼道:“糟了!”

      将白虚游安置在石边,砚辞水急急呼来管事,问道现今是什么时辰。

      “少爷,再半刻就过寅时。”管事颇懂星相,观天后立刻禀告道。

      瞥见一旁的魏如漆,砚辞水皱眉。寅时阴阳交替,阴气最盛,是招魂的吉时,这事本不想给旁人知道,但如今时间太紧,倒没空支开他……

      这么想着,砚辞水几步走到魏如漆面前,双手紧攥他手,咬牙问道:“你这一世,都是白家的人,不变心?”

      魏如漆一愣,原来砚辞水是怀疑自己对白家的忠心。

      他的怀疑不无道理,自己是入赘白小妹,小妹如今许给砚家。现今和白虚游只是合修,日后各自婚娶,顶多算盟友关系。

      “这一世,我只做白家人。”魏如漆说出这话时,自己都不信。

      “别怪我!”说时迟,那时快,砚辞水从兜里掏出重金购买的【真言柬】,“唰”一下贴在魏如漆额头。

      符纸流金,符咒显灵。

      魏如漆见过此柬,说假话者,会即刻昏过去半时辰,他心头一惊,不自觉地闭眼向后仰,直直倒在地上。

      “这法子果然成。”砚辞水背手轻叹。

      这魏如漆如此迷恋自己,怎么甘心一世做白家人?他不由感叹自己这招阴险机智,却撞上白虚游担忧的目光。

      “没事,不过睡片刻。你昏过去,他不关切,你又管他作什么?”砚辞水摇头,白弟弟真是大变,抓紧他现今的心,比去竹林取最早的露水煮茶,还难上十分。

      听说魏如漆无事,白虚游好容易松了口气。

      虚空幻境中的话果然是真言,魏如漆死,自己也不能活。
      魏如漆躺在地面,把两人的对话听得真切。砚大公子的真言柬……好像没什么用……像是假货,额头只是微微发热,有气流涌动之感。

      魏如漆眼皮偷偷睁开一条缝,只见火光冲天,整片洞穴都被紫金色火焰照耀,乱石和刚捞出的金矿一样亮。火光爬在两人脸上,却只留下暗紫色,阴森可怖。

      “白弟弟,你知道这纸钱有什么用?”砚辞水轻道。

      白虚游抬头,这火越蹿越高,已蹿到洞穴顶。

      “这纸钱又叫归魂,七大家视其如珍宝,是因为……”砚辞水顿了顿,倒吸一口凉气。

      洞里点火后,竟好像比原先更冷。

      “归魂——能唤来祖先的魂。”砚辞水拉过白虚游衣袖,问道:“怕不怕疼?”

      白虚游愣了愣,想起魏如漆教自己的,不告诉他人合修会疼,以此类推,闭眼狠狠摇头。

      这家伙要做什么?……魏如漆死死盯着两人,砚辞水折起白虚游的衣袖,扯过他细长的胳膊,握紧他手。

      刀光闪过,砚辞水收刀,挤出白虚游指尖的血,一滴,二滴,三滴。

      血液每滴进火焰,光就震颤一下,三滴血后,火势骤然变小,闪烁起幽蓝的寒光。

      “唤的是你白家先祖的魂,大人要来了!”

      那团幽光从低矮的火焰直起身子,竟能看出长须老者的身形。

      “小儿何事?将吾从昏昏中唤醒?”老者声似铜钟,低沉幽扬,回音袅袅。

      “先祖大人在上,我是砚家六十世孙砚辞水,这位是白家四十世嫡孙白虚游,扰先祖大人清梦,求大人勿怪。”砚辞水拉过白虚游,两人齐齐向幽光下跪,磕三个响头。

      “小儿是为修行成器?吾这法门,只传家主。”老者叹气道,对扰他休眠一事厌烦。

      难怪各大家显贵都要偷偷烧这归魂,原来是从先人偷师,以进修为。按老者所言,应该是只有一家的家主才配得传世绝学,所以白家中,除白远,其他人都无法得到修行秘法。

      “我们不敢要修行法门,只是有一问,要问先祖大人。”砚辞水忙作揖道。

      “问。”老者应道。

      “先祖大人,若与杂墨合修,除墨死身殒,还有何其它破解之法?”砚辞水语毕,地上的魏如漆愤恨一笑,这阴货原来是要除去自己,抢来与白虚游合修的位置!

      “小儿,你说我白家挑杂墨合修?”老者以为自己听错。
      “正是。”砚辞水点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老者大笑,并不相信。

      “是。”砚辞水咬牙道,若无法与白虚游合修,那他后续的计划皆作废。

      “并无解法。”老者弯下腰,嘲弄问道:“是谁?和杂墨合修?”

      幽光微暗,焰火寂寂燃烧,洞穴宁静得能听清众人的呼吸声,特别是自己所在意的那个。

      就在这近乎静止的时空里,有一个声音投下湖面,回荡出无限的涟漪。

      “他不叫杂墨,他也有姓名。”白虚游这才明白砚大哥找自己来此的原因,起身便要走。

      虚空幻境,仅魏如漆一人姓名,他人不过是自己来救他所遇的风景而已,魏如漆,是此行的天命。

      “确有一法,名曰剔骨。墨将附在纸上的墨灵拔出,此举两人皆有抽魂之痛,且墨骨尽毁,即使苟活,难于登天。”

      “怎会有墨为纸剔骨抽魄?所以我道是并无解法。”老者话毕,俯下身子靠近白虚游,他也想看看,万万年后的白家,是怎样的小儿竟闹出这等千古笑话!

      破碎的素衣飘起,露出皮肤上的藤萝印,那藤萝印似有生命,正闪烁呼吸,刚抽的藤已缩回,但衣领上还残留一半闪着荧光的花瓣!

      “您!您怎么来这!还投到我白家!”老者带上颤声,幽光放大,瑟瑟抖得厉害。

      “先祖大人?”砚辞水瞥见幽光乱颤,以为洞内进了妖风,忙站在洞口,小心护住焰火。

      “……”

      “噗嗤”一声,火灭。

      幽光明灭间,老者不知逃去何处。

      “怎么回事!?来人!”砚辞水愤愤起身,今日先祖胡言乱语,还用上敬词,究竟为何?他百思不解,回身打量起白虚游,眼光澄澈,并无二样。

      “少爷,寅时刚过。”听得砚辞水高呼,管事众人赶来躬身说道。

      “怪不得……”砚辞水皱眉,看来这归魂纸钱不甚稳定,还需精进各步骤,造最干净的纸,印最纯的血。

      “啊,好晕。”魏如漆佯装刚醒,头昏扶额。

      “魏公子刚刚累极,竟自己睡过去,我们等好一会了……”

      砚辞水给白虚游使眼色,白虚游怕魏如漆知道他们叫他“杂墨”,心里生气,眼神闪避,慌乱应道:“是,是这样。”

      魏如漆自嘲一笑,刚燃起来的心又灭了。

      白虚游刚争辨自己不该被叫“杂墨”时,魏如漆有一瞬很想睁开眼,好好看看他,看他是不是说假话?而刚刚,白虚游闪躲的眼神,向砚辞水身后藏匿的微动作,分明都在嘲笑自己自作多情,哪怕轮回八十世,他们都看不上自己的出身!

      仅仅是上位者的偶发善心,魏如漆不想因此丢掉自己。

      “这小子,是等我去关心他呢!”瞥见魏如漆黑脸,砚辞水在旁腹诽道,又琢磨起来如何解开两人的合修印。

      “魏……”白虚游身后的藤萝花瓣化作一团虚影,他伸出手想拉紧魏如漆,却被一把甩开。

      这藤萝花似乎与魏如漆的心境相关,那现在他伤心至极么?白虚游不解,总之哄他开心是必要的。

      “魏如漆,今日还未合修!”白虚游不知怎么,一股脑扑向魏如漆身上:“昨夜你教我的吐息纳气,我会了!”

      “什么?”魏如漆停下脚步,铁青着脸,明知故问。

      “我给你看。”白虚游笑着拽过他的手,两人掌心合并。

      墨气从魏如漆丹田上涌,慢慢延上来,触碰的瞬间,墨气缓缓渗入白虚游的肌肤,竟回涌上一丝暖意。魏如漆周身的气息渐渐平和,甚至感到白虚游正主导合修,吸入自己的浊气,再回报以清气。

      淡淡的藤萝香又渗进鼻腔,魏如漆蓦地想起砚辞水也在场,可不能被这风流货发现白虚游能生花!

      “回家。”魏如漆瞬间收手,佯装无意搭上白虚游的肩。

      那藤萝果然生发出一小枝,茸茸的,勾紧魏如漆的小指。
      砚辞水也冲上前,搭住两人的肩,想借力钻出。

      “真……紧!这魏如漆压根拉不开!”

      砚辞水暗自啐道,却被魏如漆死死勾紧脖颈。
      “砚公子,还是我们身高相当,搭起肩来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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