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轮转，暗夜彻明》渔唱三更Yu

3、空域

　　在等待的几分钟里，我已经想了很多并对一切接受良好，但疑问只增不减，因为没有答案而更加好奇。
　　「无源之光」可以有很多种解释，为什么他们斩钉截铁地认为那指的是我？我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就不能指的是别人吗？好奇怪啊。
　　那俩人过来了。
　　“小鲸鱼，计划有变，咱们得先去救一个被噩蛊缠身的虚予，情况紧急，刻不容缓！”桑献嘴上这么讲，实则一点没表现出着急的模样。晏冥返已经默默地把匕首握在了手中。
　　“那还等什么？我们快走啊！”他不急，我替他急。
　　“地方很远，在祟蜮与噩蛊控制区的交界地带，有很多凶残的噩蛊，你又是噩蛊的重点关注对象，不害怕吗？”
　　“人命关天，有什么好怕的？再不走不怕来不及吗？”我反问。
　　“好，你们两个跟上，我们要抓紧时间了。”桑献转身，向远方的黑暗奔去。我们两人紧随其后。
　　越接近那地方，温度越低，天空就越黑暗。桑献身上那点光刚好照得清路，沿途已经见不到任何虚予了。
　　突然，晏冥返眼神一凛，拽着我的胳膊往前一扯，扯得我踉跄了几步。之后他立刻侧过身甩出了手中的匕首，匕首发出尖锐的破风之声，寒光一闪便无声无息地刺穿了一块山石。
　　我隐约看清匕首似乎刺穿了什么黑色物质，几缕黑烟融入匕首，消失了。
　　桑献停下脚步，露出一丝笑容：“噩蛊偷袭。看来，已经到了地方了。”长刀不知何时已被他挎在腰间，他将刀高高举起，拔出了长刀。
　　两人一前一后把我护在正中间，我在正中间手无寸铁一脸茫然。
　　不是，你们两个这样显得我很没用唉，好歹让我拿个树枝石头什么的……
　　“没用。”晏冥返看穿了我的心思。
　　“这点儿噩蛊，我们两个完全没问题，你先保证好你自己的安全吧！不然咱们和归墟的对决就要中道崩殂了。”桑献哈哈一笑，不过很快就严肃起来了，“小鲸鱼，我还得提醒你。”
　　“如果我们两个护不住你，在生死关头，你不能退缩半步，哪怕只是伸出手去阻挡，也许就能保你一命。这一点非常重要。”
　　“……我知道了。”
　　无数暗沉沉的身影已经从黑暗中显现，形态各异，牙尖爪利，都饶有兴趣地盯着我们，似乎已经迫不及待要将猎物撕碎，吞吃入腹。
　　“它们在等一道命令，或许来人是碎影。”桑献低声对冥返说，还做了几个眼花缭乱的动作。不知道冥返看懂了什么，反正他点头了。
　　我也当做自己听懂了，疑惑地跟着点了点头。
　　桑献左手拿刀，右手伸过来弹了我个脑瓜崩：“你听懂啥了，就点头——诶！”
　　他惊叫一声，反手一刀把一个身先士卒的噩蛊拦腰劈做两半，噩蛊化成的黑雾被刀尽数吸收。
　　“怎么你们的老大没说过要听命令行事吗？没说过的话，现在我可说了，不听指挥就砍你。”桑献挑挑眉，道。
　　不料，打头阵的噩蛊刚刚消失，所有噩蛊就都朝我们三个涌了过来！
　　那首当其冲的噩蛊就是它们的命令！
　　两人立刻举起武器，很快形成了密集的攻势，不仅没有落于下风，还逼得一众噩蛊连连后退。
　　但是噩蛊们也狡猾的很，让弱者先送死，强者在后，且人多势众，想必是打算在数量上碾压我们三人。
　　我们三人钉在原地，一时无法移动半分。
　　眼见噩蛊的数量不减反增，冥返索性直接伸出两指，做了个“收回”的手势。那把击碎了石头的匕首应声飞来，生生刺透了一众噩蛊，都化作一团漆黑，就这样杀出了一条路！
　　我被惊得目瞪口呆。
　　桑献又砍倒两个噩蛊，还不忘回头给我来一句：“基本操作，他以后会经常这么干，习惯就行。还有，有路就赶紧走，可别一会儿走不脱了！”
　　他又举起了刀：“他奶奶的，这群噩蛊真不少。哈哈，骗你的，听了指挥我也砍你！”
　　“走不了。”一道冷漠的声音自前方传来。我循声望去，一个身着黑衣、看不清面容的人，提着一把重剑立在几步远外。她的眼睛被长长的刘海完全遮住。根据声音和身形判断，应该是个成年女性模样的虚予，是噩蛊那一方的。
　　“碎影，归墟手下的噩蛊精英刺客……”冥返低声说出了来人的身份。他握紧手中的匕首，一个箭步冲上前，转瞬间刀尖已抵到碎影的喉咙上！只差一点就刺穿了。
　　但是，扑空了。
　　碎影比冥返更快，鬼魅般移步至我面前，提着重剑，却恍若闲庭信步。那把重剑在我面前高高举起。
　　也许这一瞬只是我眼中的慢动作。
　　我看见冥返匆忙转过身，匕首如箭矢一样飞出，向碎影后背刺来，我还是头一次看见他露出这么大惊失色的表情；
　　我听见身后桑献挥刀的声音，大概他的刀也在向碎影砍；
　　我还看见了碎影平淡的面孔，无波无澜，看上去杀死我只是例行公事……
　　当然，我同时想起了桑献的提醒：不要退缩，伸出双手阻挡，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这把剑看上去分量不小，难道真的不是螳臂当车吗？
　　我咬紧牙关，伸出了双手，做了一个阻挡的动作。
　　剑对准我的脑袋，狠狠砍下。
　　我闭紧了双眼。
　　什么都没发生。我听到了一声不同寻常的闷响，于是睁开了眼。
　　重剑没有劈开我的脑袋，反而被一层淡淡的金黄色暖光阻隔开了。这暖光很像虚予身上的光，似乎是从我的手里发出的，能感觉得到暖意。同样的齿轮纹样出现在我的手背上。那重剑悬在离我的手约一厘米的地方。
　　碎影厌恶地“啧”了一声，将重剑往身后一挥，格挡了刺向她的匕首。
　　眼见桑献的刀要砍到她身上，她立刻后退，将重剑向冥返挥去。
　　冥返的速度慢她一步，猝不及防地被剑划到了脸，留下一道血痕。好在反应及时，冥返挥起左手的匕首抵住劈砍，剑刃摩擦出火花，声音刺耳。一时僵持不下。
　　“撑住！”桑献趁机冲过去。
　　见势不妙，碎影一晃身消失在我们之间，现身在远处山石上。
　　噩蛊们见老大先跑了，纷纷失去了斗志，也开始狼狈逃窜。
　　“狐假虎威。”桑献冷哼一声，用刀指着碎影，厉声道，“碎影，告诉归墟，别白费心思了。「无源之光」不会熄灭，归墟终会随着它的野心一同灰飞烟灭！”
　　不知道碎影听进去没有，反正她已经消失不见了。
　　“你别喊了，这个称呼听起来也太那啥了……”我尴尬地嘀咕着。这跟在大庭广众之下喊别人的中二网名有什么区别？
　　“毕竟气势这一块不能输嘛。”桑献得意一笑。
　　“她试探出了鲸落的力量，汇报给归墟之后还会再来。”冥返顺手擦掉那道血痕，走过来。
　　“算了，先不说这个。你们还好吗？受伤重吗？”我紧张兮兮地按住冥返的肩，又迅速松手。
　　“没有，只有这一处。”冥返已经习惯了我的情绪大起大落，淡定地站着，任凭我围住他检查了一圈。
　　桑献把刀插回刀鞘，等我左转右转完，才说：“没有杀伤力这么大的武器，又造不成那么强的精神侵蚀，那群噩蛊对我们造不成什么实质性伤害。”
　　“对哦，我从一开始就很好奇，你们的武器怎么这么厉害，一击就能毙命，还能吸收噩蛊的力量！”
　　“这武器，是用归墟本体的碎片制成的。归墟能够吸收虚予力量，由碎片制成的武器也可以。”冥返给我展示了他的一对匕首，他说它们名为“痕”。
　　“原来如此。诶，我还想问！”我伸出手，却发现齿轮纹样消失了，“刚才发生了什么？怎么回事？齿轮纹样，不是只有遇到自己的虚予才会出现吗？为什么……”
　　我的疑问卡在喉咙里，因为我意识到了一种可能。“该不会……”
　　“恭喜你，回答正确。”桑献饶有兴致地端详着我变化的神情，“没错，那就是你的虚予。”
　　“为什么是这样的，而不是像你一样的人形？”
　　“以前是。应该是消失之后形成了一片「空域」，却没有像其他虚予一样被归墟吸收，反而附留在你身上。也就是说，是你的虚予为了保护你自愿选择了死亡，没有怨念，才没有为归墟所吸收。”
　　桑献望着我。“很少有虚予会选择主动赴死。我见过你的虚予，她很不一样。”
　　我的心莫名揪作一团。“你见过它。它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
　　“我已经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只记得她叫作万生。”桑献扬起嘴角，伸手拍了拍我的脑袋，“和万生好好相处哦。”
　　我郑重地点点头。
　　万生，它叫万生。它为保护我而自愿赴死，以另一种方式留在我身上。
　　不过，话又说回来，被桑献这么一拍，我想起了另一件很重要的事。
　　“咱们不是要去救一个虚予吗？怎么把它给忘了？完了，现在去救还来得及吗？他不会已经——”
　　“别急，听桑献怎么说。”冥返顺气似的拍拍我的后背，让急得跳脚的我冷静了下来。
　　“别担心，那大兄弟好的很。本来他一个人就能对付不少噩蛊，逃跑也很麻溜。碎影派来那么多的噩蛊都来包围咱们了，真正去对付他的没几个，这会儿要逃跑也早逃出来了。毕竟噩蛊的目标是你，不是他。”桑献往黑暗深处瞥了一眼。
　　不知怎的，桑献突然站立不稳，一声闷哼跌倒在地，用刀撑着半跪在地，大口喘着气。
　　连晏冥返都被吓了一跳，我们两个慌忙冲上去把他扶起来，甚至来不及问他怎么了。所谓关心则乱，我俩手碰手，差点撞到一起。
　　他推开我们的手，强撑着站起身走了两步，背靠一块石头坐了下去。
　　他的脸色很不对劲，苍白到透明，甚至有些接近虚化的状态。
　　“没事，让我自己缓缓就行。我体质特殊，一旦耗费太多力量就会这样。平时不怎么动，今天只是消耗大了点，缓一会儿就没问题了。”桑献没事人一样坐着。
　　冥返眼神暗了暗，很快恢复。我欲言又止地望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刚才我们的手意外碰到了一起。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一种难以言说的窒息与沉重，压得我难以呼吸。
　　是冥返吗？他……在想什么？
　　我没有问。我觉得有些问题他们不会回答，只能等我自己去发现答案。
　　三人面对面，谁都没有说话，不知道彼此的心里在想什么。
　　黑暗深处亮起一丝光。
　　一个虚予正在往这里狂奔，见到我们，他仿佛看到久别重逢的亲人，直接飞扑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我们倾诉：“得救了得救了！谢谢你们，谢谢献哥！我就知道相信献哥准没错，说来就来……”
　　“这位是……？”一连串流畅的动作和自来熟让我愣了一愣，默默退到了冥返身后。
　　承受不起，这么汹涌的谢意还是让冥返来承担吧。
　　冥返扯了扯嘴角，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但是看得出，他也招架不住。
　　桑献在一旁笑出了声：“路引，你看哪儿呢？”
　　路引这才发现自己对错了人，连忙转过身来，又是一阵猛鞠躬。
　　“行了行了，承受不起。”桑献笑骂道，“你小子，现在不能了吧？看你下回还敢不敢再乱跑。”
　　“嗯嗯嗯，我知道了！”路引疯狂点头。
　　“当然，也不完全是你的问题，这是噩蛊早有预谋的。”桑献给我们介绍，“路引，也是祟蜮的一员，擅长短距离锚定与传送——不过这回跑着跑着跑噩蛊的地盘上去了！”
　　“冤枉啊献哥，我是被一大群噩蛊给逼过去的！你都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一上来就对我围追堵截，我又打不过那么多，不跑不行啊！不过幸亏你们来了，不然我的小命今天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哎，打住吧，我们知道。”桑献挥手打断了路引泄洪一般滚滚而来的发言，“这里很危险，先回心源林地再说，把我们三个也捎上。”
　　“好嘞！”
　　“心源林地是什么地方？”总算有了个能问的问题，我拽了拽冥返的衣服，问。
　　“祟蜮们聚集的重要地点，比一般的地方安全。”
　　“献哥，他们两个是？人类？”路引指着正在私聊的我们，好奇地询问。
　　“不仅是，而且是我们一直盼望的。”桑献比了个口型。
　　路引沉思，路引恍然大悟，路引震惊狂喜并张开了嘴。
　　桑献及时打断：“先别急着抒发你内心的情感，先回林地。”
　　“哦，知道了，没问题！献哥，先送你吧，你瞅着不咋精神，还坐着……”
　　“也行。我还能提前向其他祟蜮说明发生了什么。”桑献略一思索，转头面向我们，“我先去，向其他祟蜮解释一下。你们在这里稍等片刻，一会儿路引会回来接你们的。”
　　征得我们同意后，桑献握住路引的手，顿时消失在黑暗中。
　　很快，路引回来了。
　　冥返一只手握紧了我的手腕，另一只手抓住了路引的手。
　　“抓紧了，别松手！”路引提醒我们。
　　然后，黑暗消失了，眼前天旋地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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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上，那「无源之光」绝非普通人类，他有力量附身，甚至可以抵挡我的攻势。”碎影毕恭毕敬地对“巨眼”躬身，详细讲述了刺杀的全过程，同时也带回了桑献的话。
　　归墟似乎被激怒了，眼珠不断地乱转，又停下。“巨眼”上方出现一片幻影。
　　黑暗翻涌，紧紧包裹住碎影，激起一阵阵黑雾。
　　感受到力量的极速流失，碎影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慌乱。
　　归墟……是要杀了她吗？
　　实际上并没有。黑暗很快退去，碎影跌坐在地。
　　这只是归墟对她的惩罚。
　　那片幻影开口了，语气平淡：“我怎么可能会杀了你呢，影……走吧，别忘了你应该做什么。”
　　得到赦免的碎影未置一词，匆匆离开。
　　幻影伸出手，一道瘦弱身影出现。
　　“念，到你了，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瘦弱身影喏喏应声。
　　“主上，我会做的更令您满意……”
　　幻影没有回应，只是默默散去。“巨眼”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