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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天命先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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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如的第一场关于九皇子的试水演出大获成功,最显而易见的成果就是隔日到访的茶客直接翻了一番,茶馆里满满当当的全是人,李大福乐得合不拢嘴。
江如更是直接把《深度揭秘蛮九子往事》的招牌直接大剌剌挂在了书案旁边,一连开了三四场“蛮九子专场”演出,从“蛮九子”与玉面侍从的二三事讲到“蛮九子”第一次学骑马摔了个狗啃屎,茶馆里的笑声此起彼伏,“蛮九子”俨然成了来福茶馆的“头牌”。
但江如没说的是,这个“蛮九子”皮下的九皇子发觉四皇子对玉面侍从有意后,故意亲近侍从许下诺言,引得侍从对他俯首称臣,才当众与四皇子翻脸惹来杀身之祸;九皇子儿时第一次骑马失败后,疑心有人故意害他出丑,私下命人斩杀幼马,威逼驯马官食用马肉,活活将其逼疯。
他不敢说。
一点笑料无伤大雅,但要是提前暴露了暴君的真面目,那恐怕他也离死不远了。
“你歇一歇吧,听你那个嗓子!”
江如端起茶水喝着润喉,奇怪地看了一眼王叔:“您每次来不都是想提前知道一下今日讲什么内容么,怎么今日关心起我的嗓子了?”
王叔一哽:“谁管你讲什么!我这是担心你把嗓子讲坏了,后面挣不了钱,被李老板找麻烦!”
江如:“您再怎么关心我,我都不会告诉您今日讲什么内容的。”
王叔气得跳脚:“不识好歹的小崽子,我就问你你今日歇不歇!”
“不歇,我的钱包还没有鼓到我生前资产的三分之一。”
王叔听不懂江如那一套一套的,刚想再劝,江如放下茶碗,拍了拍他:“放心吧王叔,今日内容包满意。”
“啊?”
江如狡黠一笑:“今日我来当元初巷老老少少的救世主。”
说罢,江如便在王叔欲言又止的目光中撩开帘子,走上书案台。
醒木一敲,演出开场。
“……当年蛮人宫里素有传闻,称蛮九子性情不稳,时而失状,诸位大人可知是为何?”
江如和台下观众开始眼神交流,鼓励茶客参与进来。
一个被江如目光擒住的青年脸肉眼可见地开始变红,左看看右看看,结结巴巴开口:“呃呃——”
江如微微一笑,鼓励他:“莫要紧张,蛮九子早化成灰了,随便猜。”
那青年被江如大胆的发言吓了一跳,又被江如深情款款的眼神盯得羞怯,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犹豫着开口:“因为……因为这是谣传?”
江如抚书哈哈大笑:“这位大人说得倒也不错,这只是蛮人宫里夸张的说法罢了。但即使是谣传,也是有一定根据的。话说蛮九子那命盘,犹如一团丙火真精托生,火气旺得很,年少时火气尤其旺盛,要知道小孩火旺,就容易——”
那青年听得正入神,和江如半笑不笑的眼神一对上,慌得左看右看,恨不得钻进地缝一般。
江如被逗得噗嗤一笑:“看来这位大人已经猜到我要说什么了,小孩火旺,容易尿床啊哈哈哈哈哈……”
“扑哧——”
茶馆里响起了众人憋不住的笑声。
江如笑罢,又正色道:“幸得蛮九子托生在这九重宫阙中,金阙水殿给他镇着,倒也不至于生出什么祸事,只是若是这九子离了皇宫,纵使给他寻了什么金生水旺的宝地,恐怕也难逃被燃烧殆尽的下场啊!”
台下的茶客笑不出来了。
这真的只是蛮族秘闻吗?
若这影射的是当朝的事情,那九皇子的外宅离元初巷如此近,这儿岂不是被烧毁的第一站?
良久沉默后,一个年轻人突兀插嘴问道:“先生可否明示,元初巷是否不日将走水?”
其余茶客也都望向台上的江如。
江如心里算着,火烧外宅似乎在玉面侍从身死后,玉面侍从的事情又是在四皇子纳妾四房后,而四皇子如今刚纳了一房妾室,火烧外宅应当还有段时间才会发生。但他不能明说,于是江如决定搬出老套的说辞搪塞:
“天机不可泄露——秋日天干物燥,还请各位多多防护为好。”
“……”
见气氛沉闷下去,江如又话题一转,转回了蛮九子尿床事件,将蛮九子年少时如何频频尿床,太医如何为他诊治,又用了多少民间偏方治疗的故事娓娓道来。讲到蛮九子的宫人为其下身熏艾的时候,又为了活跃气氛,加了个下三路的笑话,称宫人不小心手抖,将艾草灰落在了蛮九子下身,烫得小皇子嗷嗷直叫。
结果茶馆里气氛不但没活跃上去,反而更死水一般沉闷了。
江如这才发现,今日的茶客竟没一个熟悉的面孔,往日里爱同他互动的那几个机灵人都不在,怪不得今日这场如此沉闷。
一场演出下来,江如的包袱都没捞着几个笑声,只能这么不尴不尬地结束了。
江如像往常一样拿起碗准备巡场讨赏,却发现这次结束后,竟然无一人在讨论刚刚的秘闻剧情,而坐在江如面前的青年也不复刚刚回答问题时的羞涩,神情冷漠,眼皮垂着望向地面。
江如怎么也是现代古代社会都混过的人,如果现在还发现不了异样那真是白活两辈子了。
不知不觉中江如的背后已经被冷汗浸透了,恍惚间想起上台前王叔说的让他今日歇一歇。
为什么突然让他歇一歇?
王叔是不是提前知道今日这场有问题了?
茶客里有宫里的人……不,或许这场就没有“茶客”。
是宫里的人。
是宫里的人来抓他了。
是谁?
江如心里千头万绪掠过,在他人眼里却只不过顿了一顿。
众人只见那白面皮的念书匠微笑着端着碗下台,脚尚未着地,打了个顿便丝滑转身向台后溜去,动作丝滑得有些滑稽。
“往哪儿去?”
江如刚转身,几个显然是练家子的侍卫模样的人便从台后走出,拦住了他的路。
江如冷汗涔涔,根本不敢回头看向那声音的来处。
“本王的糗事,讲得可还尽兴?”
江如身后,方才端坐的茶客都已起身,簇拥在一个贵公子模样的年轻男人身边,独独留出一条留给江如的窄道。
若说刚刚江如还不确定来抓他的是哪位宫中贵人,此话一出,便明了了。
是那个暴戾成性的大反派,刚刚还在他故事里尿床尿个不停歇的九皇子——景玄。
他完了。
江如心里只剩这一句话了。
景玄仍稳稳坐在茶椅上,目光逡巡打量着不远处那个瑟瑟发抖的背影。
个头不大,看着不像是练过的。
一身粗布麻衣,编排他赚的钱都去哪里了?
腰身很细,看着一腿就能踢折。
到底是哪里吸引了他四皇兄?
难不成是那张脸?
方才离得远,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江如的脸。
“你——”
景玄命令的话还没说出口,不远处背对他的少年一个转身,“扑通”一声跪下,“唰唰唰”膝行路过一排侍卫,停在他面前,眼含热泪大喊:
“天命真主在上,终于见到您了九殿下!草民等您等得好苦啊!!”
侍卫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只觉着一个什么东西从脚下掠过。
“……”
这动作也太丝滑了吧少年!
景玄:……
他本以为江如那副文邹邹的做派,保不准要给他狡辩几个来回,却未曾想到跪得如此之快。
景玄挑了挑眉:“哦?你在等本王?”
江如本想撑起一副活了百年的老神棍做派,却不想这具少年身体如此不经事,情况紧急下竟然直接掉了眼泪,让他直接从“百年老神棍”掉阶成了“惨遭凌辱跪求主持公道的花季少年”。
江如不想抬手擦眼泪,这样只会显得他更“楚楚可怜”,于是他睁大眼睛任凭泪珠滚落,硬着头皮继续演:“草民不敢欺瞒九殿下,草民是天命先知,一个多月前受天命委托,前来寻觅天龙真子,经过月余推算,终于发现草民所寻之人正是殿下,特来助殿下一臂之力!”
景玄一双凤眼眯了起来,嘴角带笑问道:“你是先知?”
江如点头:“是。”
景玄:“所以你推算的方式就是传播本王和皇兄的私事?”
江如:“……天机如此指示,草民不得不从。”
景玄:“本王骑马狗吃屎?”
江如:“……”
景玄:“本王喜好绑着玉面侍从行房事?”
江如:“……”
景玄:“本王被熏艾烫到……”
江如热泪滚滚打断景玄:“草民有苦衷啊殿下!”
真让景玄再重复一遍,他还要不要活了!
“哦?什么苦衷?”
江如眼泪不停话不止:“殿下有所不知,古往今来各路先知,哪个不是伴随贵人左右,日日掐算才能得知天命一二,这正是因为天命常与窥私相伴,只有从贵人的日常生活习性等多方面入手,才能算得准算得多,草民这些日子里也算了不少贵人,却不得机要,只有算到殿下您,才觉得天门通明,故而才认出您就是天命之人,这才讲了许多糊涂话,想吸引您前来啊殿下!”
江如记得,这大反派在后期确实豢养了一个神算子,专门算战争出兵的日期,想来他预先顶了这神算子的名头,或许也能糊弄过去呢?
江如低着头,眼泪已经在身下汇集起了一个小水坑,他心里正忐忑着,只听头上一声冷笑:
“天命先知……常百,拖出去杀了。”
“是!”
江如惊慌着抬头,身后已然传来大力拧住了他的胳膊,不容反抗地将他向后拉去。
“殿下!殿下!草民若非先知,又是如何知道宫中私事的!殿下!”
江如拼命扭动着身躯,但少年的小身板根本拧不过宫内侍卫的铁腕。
“因为——”景玄出了声,侍卫也随即停止动作,等待他发话,“因为本王根本没骑过马,也没有貌美侍从左右,更不曾熏过艾,更重要的是……”
景玄上前一步,大掌如铁箍一般拧住江如的下巴,贴近了江如的耳朵:
“本王根本不是什么九殿下,真的九殿下十岁便夭亡了,先知,你算到了么?”
什么?
江如如遭雷击。
什么叫不是九殿下?
什么叫九殿下早死了?
景玄满意地看着江如的脸变得苍白,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面颊。
他必须承认,这小书生的眼睛确实生得多情,怪不得他四皇兄喜欢。
可惜了。
眼见着侍卫又要拖着他往外走,江如奋力一挣,大喊:“可是我知道,你要火烧这外宅嫁祸太子!”
江如泪似乎掉尽了,终于摆脱了模糊滤镜,看清了眼前男人的面貌。
很美,阴鸷的美,下一秒要将人剥皮饮血的美。
确实符合书中对九皇子外貌的形容。
但是书里九皇子的脸是完好的。
没有面前男人脸上的这一条疤。
一条从额头横贯到颧骨的疤。
景玄的眼神不复刚刚戏谑:“你知道的……还是有人告诉你的?”
江如感到周边侍卫都抖了一抖,知道自己说准了:“火烧外宅嫁祸太子,对你无益,太子不会因此被贬,但元初巷因此而死的百姓之子会成为未来叛军中重要的人物。”
面前的男人表情仍没有变化,静静俯视着江如,好像下一秒就要下令夺走他的生命。
江如努力抑制着全身的颤抖:“你会登基,无论你是不是真的九皇子,我很确定……”
“让我帮你,我来助你,相信我景玄,我能让你成为不可撼动的天命之子,绝不会有人能将你推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