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偏差》榆梣_

4、分别

　　【2025年度高二年级交换生名单公示】

　　消息发出来的时候，教学楼的走廊几乎被挤满了人。

　　一张白纸，钉在公告栏的木框上，似乎有一种奇异的魔力，吸引着所有人停下脚步。

　　王橹杰站在人群的最后，双手紧紧攥着书包带，掌心沁出了细汗。周围的声音此起彼伏，兴奋的、羡慕的、失落的，混杂在一起，像一锅嘈杂的沸汤。

　　他心里其实很清楚，自己害怕的是什么。可越是害怕，就越忍不住抬起眼去寻找。

　　名字一个个掠过——

　　熟悉的、不熟悉的，冷漠的印刷体里忽然落下一个，让他心口狠狠一滞。

　　——“穆祉丞”。

　　三个字黑白分明，冷冷地钉在那里。

　　王橹杰怔住了。

　　像是有人在他胸口用力推了一下，空气一下子漏出去，喉咙发紧。 明明没什么关系，可就是止不住那股从心底漫出来的空落感。

　　他私心不希望穆祉丞去交换，不希望他在这一年里，和自己渐行渐远。尽管他知道，自己无权阻止这个决定。

　　但真正看到那个名字时，还是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

　　有人兴奋地喊：“哇，祉丞学长果然上榜了！”

　　“他去加拿大，完全没问题啊，篮球又打得好，成绩又拔尖。”

　　“哎，这么帅的学长，以后再也看不到了吧？”

　　笑声、惊叹声全都飘在耳边，像针一样扎着他。

　　他转过身，低着头往走廊另一头走去。

　　脚步很轻，却像是踩在心口。

　　——

　　几天后，校园的氛围热闹了起来。

　　期中考试的讨论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对“交换生”的关注。

　　走在操场上，总能听到关于“加拿大”的话题；连老师都三番五次在课上提到“要学习他们的优秀品质”。

　　王橹杰心不在焉。

　　他总是下意识去看高二楼那边，或者篮球场的方向。

　　可不管是不是刻意，他都没再和穆祉丞碰过面。

　　直到十一月初。学校在大礼堂举办了一场欢送会。礼堂里挂着横幅：“祝贺本校交换生远赴加国，展翅高飞！”座位被分成几个区域，灯光明亮，空气里有淡淡的鲜花香气和礼炮余味。

　　高一年级的学生都被要求到场，王橹杰自然也被班主任领了过去。他坐在人群之中，眼睛不安地游移着。

　　舞台上，校长讲话，老师讲话，学生代表讲话，掌声一阵接着一阵。那些即将远行的名字一次次被念到，花束一束束送上去，照相机的闪光灯频繁闪烁。

　　当主持人念到“高二（3）班，穆祉丞”时，全场瞬间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那个名字像火焰一样灼得他发烫。王橹杰下意识抬起头。

　　灯光下，那个少年从人群中走出来，身姿挺拔，脸上带着笑，眼神笃定而平和。他接过花束，向礼堂四周微微颔首致意。

　　在某一瞬间，他的目光似乎落在了王橹杰的方向。

　　只是短短一瞥，王橹杰心脏却猛地漏跳一拍。仿佛被撞进一片突如其来的光亮，又猝不及防地跌落。

　　——

　　欢送会的后半程热闹非常。老师们轮流上台说勉励的话，学生们在底下窃窃私语。王橹杰全程没怎么讲话，只是默默看着舞台上的背影。直到仪式结束，人群逐渐散去。走廊外凉风吹进来，气氛似乎轻松了许多。

　　他本来打算直接走，却在出口处意外撞见了穆祉丞。

　　“哎，小同学，慢点。”

　　对方伸手替他扶住差点滑落的书本，语气轻快，像之前在篮球场那样。那一瞬间，王橹杰心口发紧。

　　“谢谢……”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穆祉丞笑了笑，把书递到他怀里，随即就被一群朋友叫走了。转身的背影干净利落，消失在走廊尽头。

　　王橹杰站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刚刚被碰到的热度。

　　欢送会结束后的宿舍里，空气比白天安静许多。

　　王橹杰坐在床上，手机屏幕亮着，正浏览着些无关紧要的内容。

　　张函瑞在对床，突然抬起头：“诶，说个有意思的事。”

　　王橹杰微微抬头，朝对面递了个疑惑的眼神。

　　张函瑞不以为意：“咱们学校和加拿大那边有合作项目，我听说‘天枫国际高中’这个校名，‘天’就代表咱们中国，‘枫’代表加拿大。这名字倒是挺有寓意的。”

　　王橹杰象征性地笑了一下，“这我还真不知道。”随后眼睛盯回手机屏幕，手指轻轻划动着，似乎有点心不在焉。

　　“你不觉得，交换生去加拿大挺好的嘛。”张函瑞看他反应不大，继续说道，“那边冷，可以打冰球、滑雪，吃的东西还特别好，回来还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你呢，有没有考虑过？”

　　王橹杰摇了摇头，嘴角浮现出一丝无奈的笑：“我？还没到高二呢，这成绩谁说得准。”

　　“就别谦虚了啊。”张函瑞眨眨眼，“也不是，你不觉得出去一年能有更多机会吗？回来申请大学都能加分吧？”

　　“去哪里都一样吧。”王橹杰的语气有些沉默，眼神却像在看向远方，仿佛在想什么遥不可及的事。

　　“也许吧。”张函瑞耸耸肩，拿起水杯喝了一口，“但我倒是挺羡慕的，出去看看世界，挺不错的。你不觉得，穆学长一直是个很有野心的人吗？”

　　王橹杰没有回应，他只觉得，明天穆祉丞走后，这个熟悉的校园和熟悉的篮球场，都将失去一部分。

　　尽管他们之间并没有那么深的联系，或许明天之后，一切都没有太多的改变。

　　但或许又改变了一些，他心中那份悄然滋生的失落和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