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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东宫梅雪烬 ...

  •   宫变后的第一个春天,东宫的梅林抽了新枝。昭雪宁终于肯走房间,坐在庭院的石桌旁,看沈砚之亲手为她煮茶。
      沈砚之握着茶盏的手有些发颤,茶汤在白瓷杯里晃出细碎的涟漪。他看着昭雪宁低头吹茶沫的模样,阳光落在她发间,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芒,恍惚间竟像回到了未出变故的从前。
      “这茶是新采的雨前龙井,你尝尝。”他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杯沿——那是他特意让人烧制的,杯身上绘着两枝缠枝红梅,正是当年他和昭雪宁在梅林里一起设计的纹样。
      昭雪宁端起茶盏,浅啜一口,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尚可。”她的声音依旧清淡,却比之前多了一丝温度。
      沈砚之的心瞬间被填满,像久旱逢甘霖的土地。他伸手想去碰她的发梢,却在半空停住,转而拿起桌上的点心:“这是你爱吃的桂花糕,我让御膳房照着太傅府的方子做的。”
      昭雪宁拿起一块,慢慢嚼着。青禾青黛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悄悄红了眼眶。自宫变后,昭雪宁虽不再对沈砚之冷言冷语,却也始终隔着一层,如今能这样平静地一起喝茶吃点心,已是极大的进步。
      接下来的日子,昭雪宁像是真的慢慢放下了过去。
      东宫的烛火终于能在深夜里映出两道并肩的影子。昭雪宁端坐在沈砚之身侧,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奏折上的朱砂批注,目光却落在窗棂外那株半枯的梅枝上——去年冬雪压断了它的主枝,如今新抽的嫩芽稀稀拉拉,像极了她此刻勉强拼凑的温柔。
      “这里的粮草调度,需再与户部核对。”沈砚之的声音带着疲惫,指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话音刚落,一杯温热的雨前龙井就递到了面前,杯壁还留着昭雪宁指尖的微凉。他抬头看向她,眼底翻涌着欣喜,却见她只是淡淡颔首,转身又坐回了案边,拿起一本《武经总要》翻阅,目光并未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这样的日子成了常态。她会在他处理政务到深夜时,默默温好一碗莲子羹;会在他晨起练剑时,命人在石桌上摆好冰镇的酸梅汤;甚至会在他被朝堂纷争搅得心烦意乱时,轻声念一段《道德经》,声音清泠如泉水,却始终带着一种不远不近的疏离。沈砚之把这些都当作她心意回转的信号,将那份小心翼翼的欢喜,一点点攒在心底。
      他生辰那日,昭雪宁递来一个素色锦盒。沈砚之打开时,心跳几乎要冲出胸膛——一方月白锦帕上,一枝红梅开得正盛,针脚细密,花瓣边缘还用银线勾勒出细碎的雪粒,正是当年他与她初遇时,梨树下那株红梅的模样。“宁宁……”他声音发颤,伸手想去握她的手,却见她轻轻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殿下贴身带着吧,冬日可暖手。”她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应尽的差事。
      沈砚之把锦帕缝进了内袋,与那枚玄铁护心符贴在一起。每当处理政务疲惫时,他都会伸手摩挲那片柔软的锦缎,指尖触到红梅的纹路,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他开始规划未来,想着等平定了边境的骚乱,就带她去江南,看真正的“寒江独钓”,去霁州的梅林,补上当年萧景琰未能兑现的承诺。他以为,只要他足够耐心,这方绣着红梅的锦帕,终能焐热她心底的寒冰。
      沈砚之把锦帕贴身带着,每次摸到那细密的针脚,都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他以为,只要他足够耐心,足够温柔,总有一天能焐热昭雪宁的心,能弥补过去所有的亏欠。
      可他不知道,有些伤口,表面看似愈合,内里却早已腐烂,只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彻底爆发。
      东宫的梧桐叶被秋风染成赭红,一片片打着旋儿落在窗台上,像极了昭雪宁咳得发颤的指尖。起初只是晨起时几声轻咳,她用帕子掩着嘴,咳完便若无其事地继续打理窗下的秋菊,可那帕子展开时,角落总会洇出一点浅淡的绯红,被她不动声色地揉进废纸堆里。
      “宁宁,今日风大,别在院子里待太久。”沈砚之的声音从回廊传来,他手里提着一个描金食盒,脚步急促。自从她开始咳嗽,他便像被抽走了魂魄,朝堂上的事再急,也会抽身回来盯着她喝药。太医说只是风寒,可他看着她咳得微微蜷缩的背影,总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得发紧。
      药汁熬得浓稠,黑褐色的液体在白瓷碗里泛着微光。沈砚之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地吹凉了递到她唇边。药味苦涩,昭雪宁皱着眉,睫毛上沾了点水汽,却还是乖乖地一口口咽下去,没有半句怨言。“苦吗?”他伸手想去擦她嘴角沾到的药渍,指尖刚要触到她的脸颊,昭雪宁却微微偏头,避开了。他的手僵在半空,像被秋霜冻住,半晌才收回,强装笑意:“御膳房做了你爱吃的桂花蜜饯,吃完药就不苦了。”
      她只是点了点头,接过蜜饯含在嘴里,甜味在舌尖化开,眼底却没有半分暖意。
      半个月的汤药喝下去,昭雪宁的咳嗽不仅没好,反而愈发重了。夜里咳得最凶,她怕吵到沈砚之,便用被子蒙住头,把咳嗽声压得极低,可那压抑的喘息还是像针一样扎进他心里。沈砚之常常在半夜惊醒,看着她蜷缩在床上,后背随着剧烈的咳嗽起伏,脸色苍白得像宣纸,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他急得团团转,传了太医院所有的御医,可诊脉后都只是摇头,说她是多年郁结在心,体虚难治,开的药换了一副又一副,都不见效。
      这天夜里,昭雪宁又咳醒了。沈砚之连忙起身点亮烛火,昏黄的光晕里,她咳得几乎喘不过气,帕子上那点绯红也越来越深。他递上一杯温水,手都在抖:“是不是很难受?”话音未落,喉咙就发紧,他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掌心能清晰地摸到她肩胛骨的轮廓——这几个月,她瘦得太厉害了。“明天我就去民间寻访名医,不管花多少钱,不管走多远,一定能治好你的。”
      昭雪宁靠在他怀里,气息微弱,轻轻摇了摇头。她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不用了,砚之。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
      昭雪宁知道,这是心病。
      “不许胡说!”沈砚之猛地打断她,手臂收紧,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们还要一起去江南看寒江独钓,去霁州看梅林,还要看东宫的梅花开了又落,你不能说话不算数。”他的声音带着哽咽,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能闻到她发丝间淡淡的药味,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昭雪宁没有说话,只是闭上眼睛,靠在他温热的胸膛上。他的心跳得又快又急,带着慌乱的爱意,可她的心却像被秋霜打透的梅枝,早已枯槁。她知道沈砚之是真心对她好,可那些被怀疑、被伤害的过往,那些萧景琰和昭玄留在她心里的印记,像一根根拔不掉的毒刺,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他们之间,隔着的从来不是时间,是人命,是永远都无法抹平的伤痕。
      窗外的秋风卷着梧桐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谁在低声啜泣。昭雪宁的手轻轻搭在沈砚之的手腕上,能摸到他脉搏的跳动,可她自己的身体,却像风中残烛,连这点温热,都快要握不住了。
      东宫的药味浓得化不开,混着窗外飘进来的桂花香,酿出一种苦涩的甜。昭雪宁躺在床上,曾经能映出梅花影子的眼眸,此刻空洞地望着帐顶的缠枝莲纹样,像两潭干涸的泉。她已经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在咳得喘不过气时,指尖才会无意识地蜷缩,抓不住任何东西。
      沈砚之把御案搬到了床边,奏折堆积如山,他却一眼都看不进去。白日里,他握着她冰冷的手,用自己的掌心给她暖着;夜里,他就和衣睡在床榻外侧,只要她发出一点细微的声响,就立刻惊醒。他一遍遍地在她耳边说话,说他们儿时在梨树下追蝴蝶,说大婚时她凤冠霞帔的模样,说江南的春水和霁州的梅林,可昭雪宁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雾,什么都听不见。
      她常常说起胡话。有时会突然笑起来,声音轻得像羽毛:“哥哥,你看玉珠和二弟画的小兔子,耳朵都歪了,真丑。”那时她的眼睛会微微弯起,像盛着星光;可下一秒,眼泪就会顺着眼角滑落。
      沈砚之的心像被钝刀反复切割,疼得他几乎晕厥。他知道,那些被他刻意掩埋的过往,那些他拼命想弥补的亏欠,早已刻进了昭雪宁的骨髓里。萧景琰的白玉簪,昭玄的狼毫笔,还有那枝干枯的红梅,都是她心里永远的执念,而他,永远都挤不进去。
      这天午后,昭雪宁难得清醒了些。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看着守在床边的沈砚之,眼底积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带着一丝他从未见过的复杂——有愧疚,有感激,还有一丝解脱。“砚之,”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把那个锦盒拿来。”
      沈砚之的心脏猛地一缩,却还是起身,从梳妆台下取出那个紫檀木锦盒。盒子上的铜锁早已被摩挲得发亮,那是昭雪宁从昭府带来的,六年来,从未让他碰过。他捧着锦盒走到床边,手都在抖。
      昭雪宁用尽力气,抬手打开锦盒。白玉簪静静地躺在里面,缠枝莲纹样依旧清晰;旁边的狼毫笔,笔杆上还有昭玄刻的小字“宁儿亲启”。她的指尖轻轻拂过簪身,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下来,砸在白玉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哥哥,我对不起你们。”她喃喃地说,声音里满是破碎,“我没能守住我们的约定,没能好好活下去。”
      “不是的!宁宁,不是这样的!”沈砚之猛地抓住她的手,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她的手背上,“忘记不代表背叛,活着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告慰!你不要这样,我求求你,不要放弃自己!”
      昭雪宁摇了摇头,轻轻抽回手,把锦盒推到他面前。她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极浅的笑意,像雪后初晴的阳光,转瞬即逝。“砚之,我对不起你。”她念起那句尘封多年的情诗,声音轻得像要飘走,“砚之,砚之心向往之……。”
      她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我想睡一会儿,你不要吵我。”
      沈砚之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强烈的恐慌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一遍遍地喊着她的名字:“宁宁!宁宁!你醒醒!我们还要去江南!还要看梅花!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可昭雪宁再也没有睁开眼睛。她的呼吸渐渐变得微弱,嘴角却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像是终于卸下了所有的重担,回到了那个有哥哥有家人还有萧景琰陪伴的午后——那时梨花开得正好,梅林里的风都是甜的,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太傅府小姐,不用做太子妃,不用背负愧疚,不用在爱与痛里挣扎。
      窗外的桂花落了,飘进房间里,落在锦盒上,像是给这场漫长的告别,添了一抹无声的温柔。
      东宫的铜钟敲了三下,沉闷的声响撞在宫墙上,又弹回来,裹着寒意钻进每个人的骨头缝里。昭雪宁房里的烛火灭了,最后一点微光被门缝里钻进来的风卷走,整个东宫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死得像昭雪宁那双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睛。
      沈砚之抱着她的身体坐在床边,玄色中衣被她身上的药味浸透。她的身子已经冷透了,僵硬得像一块冰,可他还是紧紧抱着,手指一遍遍摩挲着她脸颊的轮廓,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一件稀世珍宝。青黛和青禾跪在地上,哭得几乎晕厥,额头磕在青石板上,渗出血迹:“殿下,娘娘她……她走了,您就让她安心地去吧!”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哭。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死了,连呼吸都带着疼。眼前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幕幕画面——第一次在梅林见她,她穿着红衣,手里捏着一枝刚折的红梅,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大婚那日,她坐在镜前,凤冠上的珠翠晃得人眼晕,却在他靠近时,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宫变那天,她素白的宫装挡在他身前,白玉簪抵着脖颈,眼神里的决绝比刀剑还锋利……
      那些画面清晰得仿佛伸手就能摸到,可怀里的人却冷得像冰。他想起她临终前念的那句“砚之,砚之心向往之”,想起她看着锦盒时眼里的愧疚,想起她。悔恨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如果当初他没有怀疑昭家,如果他在她被关偏殿时多一句解释,如果他早点放下那可笑的骄傲,是不是她就不会活得这么苦?是不是就不会走得这么早?
      可没有如果。就像窗外落下去的太阳,再也不会升起来;就像她手里的白玉簪,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
      昭雪宁的葬礼办得极尽隆重,宫里的白绫从承天门一直挂到东宫,风吹过时,像一片翻涌的雪海。沈砚之穿着一身素白孝服,站在灵堂前,脊梁挺得笔直,眼神却空洞得吓人。前来吊唁的王公贵族络绎不绝,他却像没看见一样,只是盯着灵柩上那枝用白绸做的梅花,一动不动。昭家的人哭得撕心裂肺,昭玉珠扑在灵柩上,喊着“姐姐”,声音都哑了,他也只是木然地站着,没有一滴眼泪。
      葬礼过后,他把自己关在昭雪宁的房里,再也没有出来。窗户依旧是她生前喜欢的半开着,风吹进来,带着庭院里梅花的香气。
      酒精能麻痹神经,让他在梦里见到她——梦里的她还是太傅府的小姐,笑着喊他“砚之哥哥”,手里拿着一枝刚折的红梅。可每当酒醒,房间里的死寂和怀里的冰冷就会把他拉回现实,那种失去她的绝望,比刀子割心还疼。
      入冬后的第一场雪,来得猝不及防。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把庭院里的梅花树盖得白茫茫一片,只有枝头的红梅,在雪中开得愈发娇艳。沈砚之推开房门,脚步踉跄地走到梅花树下。雪落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很快就积了薄薄一层,让他看起来像个雪人。他伸出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雪花在掌心融化,凉丝丝的,像极了昭雪宁以前哭时,掉在他手背上的眼泪。
      “宁宁,你看,下雪了,梅花开了。”他轻声说,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你说过,要和我一起看雪看梅花的,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东宫的雪下得绵密,像要把这六年来的亏欠与遗憾,都细细掩埋。沈砚之坐在昭雪宁的梳妆台前,指尖摩挲着那方红梅锦帕——针脚里还缠着她当年绣时落下的发丝,如今早已和锦缎融为一体,分不清彼此。窗外的梅花被雪压得低垂,枝桠上的积雪稍一晃动,便簌簌落在青石板上,积起薄薄一层,像极了他此刻沉默的眼泪。
      自昭雪宁走后,这房间里的一切都没变过。她常坐的梨花木椅上,还搭着那件素白的貂裘;梳妆台上,脂粉盒依旧摆在原来的位置,只是里面的香粉早已干涸;连窗台上那盆她养死过三次的兰草,他都让人天天浇水,尽管叶片早已发黄卷曲,却固执地不肯扔掉。
      青黛端来的参汤在桌上凉透,他却浑然不觉。这些日子,他不再喝酒,只是整日坐在这房间里,像一尊守着旧物的雕像。有时会对着锦盒里的白玉簪发呆,想起她当年把簪子抵在脖颈上,挡在他身前的模样;有时会拿起昭玄的狼毫笔,在宣纸上反复写那句“砚之,砚之心向往之”,字迹从起初的遒劲,渐渐变得潦草,最后连笔都握不稳,墨汁在纸上晕开,像一团化不开的愁绪。
      入冬后的第一场雪,下了整整三天。沈砚之推开房门时,庭院里的梅花已经开得盛了,白雪压着红梅,美得惊心动魄。他穿着一身玄色常服,头发用那支白玉簪松松束着——这是他第一次这样戴,以前总觉得男子簪花太过阴柔,如今却觉得,这样离她更近一些。
      他走到梅花树下,伸手折下一枝开得最盛的红梅,花瓣上的雪落在掌心,凉丝丝的。恍惚间,竟像是看到昭雪宁就站在树影里,穿着当年那身红衣,笑着对他说:“砚之哥哥,你看这梅花开得多好。”他伸手想去抓,指尖却只穿过一片虚空,什么都抓不住。
      “宁宁,”他轻声说,声音被风吹得散在雪地里,“当年你说,梅花最有风骨,就算在寒冬里,也能开得热烈。我以前不懂,现在才明白,你就像这梅花,心里藏着那么多苦,却从来不肯说。”
      他拿着红梅,慢慢走回房间,把花枝插进她生前最喜欢的青瓷瓶里——那是萧景琰从西域带回来的,瓶身上的缠枝莲纹样,和白玉簪上的一模一样。做完这一切,他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着被褥上残留的、属于她的气息,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痛苦,只剩下一种平静的释然。
      他想起昭雪宁临终前的笑容,想起她对萧景琰和昭玄的思念,想起她那句“我活着,就像是在背叛他们”。原来,她从来都不是不肯原谅他,而是不肯原谅这个让她失去所有亲人的世界。而他,这个亲手将她推入深渊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她一起走出去。
      沈砚之从怀中取出那枚玄铁护心符,将它和白玉簪、红梅锦帕一起,轻轻放在枕头下——那是萧景琰的托付,是昭雪宁的念想,也是他这六年来的执念。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仿佛又闻到了她发丝间淡淡的梅香,感受到了她靠在他怀里时,微弱的呼吸。
      窗外的雪还在下,梅花的香气透过窗缝飘进来,萦绕在他鼻尖。沈砚之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像终于找到了归宿的孩子。
      这一夜,东宫的灯再也没有亮起。第二天清晨,青黛推门进来时,看到的是满室的梅香和床上安静躺着的沈砚之——他的手里紧紧攥着那方锦帕,脸上带着一丝平和的笑意,仿佛只是睡着了,梦里正和那个喜欢梅花的姑娘,一起看着雪落满枝头。
      庭院里的红梅,在雪中开得愈发娇艳,只是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人,守着这满院的梅雪,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了。他们终究,还是在另一个世界,重逢了。
      庭院里的梅花依旧在雪中绽放,暗香浮动。可那个曾经许诺要守护梅花,守护昭雪宁的人,却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东宫的梅花年复一年地开着,只是再也没有人会像沈砚之那样,为了一个人,守着一座宫,等一场永远不会到来的春暖花开。而那支染血的白玉簪,也随着他们的故事,永远地埋在了东宫的梅树下,成为了一段被岁月尘封的,悲伤的传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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