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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巧遇刘员外家二娘子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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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玉衡提着灯笼,背着药篓,走在去刘员外府路上。天色已完全黑透,弦月清冷的光辉勉强照亮青石板路。穿过镇上的富人区,高门大院的围墙投下厚重的阴影,四周静悄悄的,只闻得几声遥远的犬吠。刘员外府和知县宅邸都在这一片,白日的喧嚣早已沉寂,更显出一种不容侵犯的肃穆。
他熟门熟路地从刘府后门递了药,小厮接过,还转达了大夫人的话:“多谢小唐郎中,大夫人这几日见好了,气息顺了不少。三日后还请张郎中务必再来诊一次脉。”
唐玉衡应下,告别小厮,便沿着刘府高大的院墙,打算抄近路尽快出镇回家。夜风吹过,墙头的枯草簌簌作响,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就在他快要走到墙角拐弯处时,忽然,旁边一丛茂密的树后,传来一声极力压抑的、带着痛楚的抽气声:“嘶——哎哟……”
声音很轻,像是怕被人发现,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唐玉衡心里“咯噔”一下,脚步瞬间顿住。 ‘不好!这深更半夜,躲在官宦人家墙根底下,不是窃贼就是……逃犯?’ 他脑海里立刻浮现出衙门通缉令上那些面目狰狞的画像,手心瞬间冒了汗。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快走快走!’ 他下意识地想绕开。
可那压抑的痛呼声,像一根小针,扎在他心尖上。他从小被师父教导医者仁心,见死焉能不救?万一这人不是坏人,只是遇了难,自己一走了之,他可能真会出事……‘罢了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先看看再说!’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挑灯笼的棍子以防万一,然后小心翼翼地朝着声音来源处靠近,压低声音问道:“谁?谁在那里?”
树丛后一阵窸窣,却没再出声。
唐玉衡壮着胆子,将灯笼往前探了探。昏黄的光线下,只见一个穿着灰色粗布短打、小厮打扮的人蜷缩在墙根阴影里,看身形年纪与他相仿,正抱着左脚踝,额头抵在膝盖上,身子微微发抖,显然痛苦至极。
看来不是歹人,唐玉衡松了口气,戒备心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医者的本能。他蹲下身,语气关切地问:“请问……这位小官人,你怎么了?可是伤着了?”
那人闻声猛地抬起头,脸上沾了些灰土,但眉目清秀,一双眼睛在灯笼光下显得格外明亮,此刻正因为疼痛而微微泛红,嘴角抿得紧紧的,表情有些扭曲,却强忍着没再叫出声。他看到唐玉衡,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慌,随即又变成强装的镇定,却不答话,只是用眼神示意自己的脚。
唐玉衡立刻明白了。他轻轻挪开那人护着脚踝的手,借着灯光仔细查看。只见左脚踝处已经肿起老高,皮肤发红发热,是典型的扭伤。
“是脚崴了,别乱动。”唐玉衡语气沉稳下来,完全进入了郎中的角色。他放下灯笼和药篓,一边伸手轻轻按压伤处检查骨头,一边安抚道,“忍着点,我看看骨头有没有事。”
那人身体一僵,似乎不习惯被陌生人触碰,但或许是唐玉衡专业沉稳的态度让他安心,或许是实在疼得厉害,他并没有挣扎,只是咬紧了嘴唇。
唐玉衡仔细摸了摸,松了口气:“还好,骨头应该没事,只是筋扭着了。我帮你先正一下,会有点疼,你忍一下。” 他说着,一手握住那人的脚掌,一手固定小腿,看准角度,熟练地一拉一推。
“嗯!”那人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眼泪差点飙出来。
但随即,一股酸麻胀痛过后,原本尖锐的疼痛竟真的缓解了大半。
唐玉衡又从药篓里摸出常备的活血散瘀药膏,说道:“我给你上点药,能消肿止痛。”他熟练地撩起那人的裤脚,准备涂抹药膏。
然而,当他的手指无意间触碰到对方脚踝上方的小腿皮肤时,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猛地一愣——那皮肤的细腻光滑,绝不是一个做粗活的小厮该有的!他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抬头仔细看向对方。
灯光下,虽然对方穿着男装,脸上也有些脏污,但仔细看,那纤细的脖颈没有喉结,耳垂上还有若有若无的、像是常年戴耳坠留下的小孔。再加上刚才触碰时那异常的触感……
唐玉衡的脑袋“嗡”的一声,瞬间明白了!这哪里是什么小厮,分明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自己刚才竟如此孟浪,又是摸人家的脚,又是要撩裤腿上药……
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脸颊“唰”地一下红透了,连耳根子都烧了起来。他慌忙后退一步,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拱手作揖,声音都变了调:
“在、在下唐突!不知是……是小娘子!方才多有得罪!实在是……是郎中本能,绝非有意冒犯!还请小娘子恕罪!” 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心里哀嚎:‘天啊!我竟然摸了人家姑娘的脚!这这这……这要是传出去,姑娘的名节可就毁了!我还傻乎乎地要给人上药!唐玉衡啊唐玉衡,你真是个大笨蛋!’
那“小厮”见身份被识破,先是一惊,随即看到唐玉衡这副面红耳赤、慌慌张张、连连作揖赔罪的模样,原本因为疼痛和紧张而紧绷的脸,反而微微松动,甚至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但很快又强忍住了。她低下头,用略显低沉(但仔细听能辨出是故意压着)的声音说:“……无妨,多谢……小官人出手相助。”
就在唐玉衡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地连连作揖赔罪,而那位女扮男装的“小厮”低头掩饰尴尬之际,突然,一股凌厉的掌风从侧面袭来,直劈唐玉衡的脖颈!速度之快,力道之狠,显然是练家子,意图一招制敌!
“恶徒!敢欺侮我家……小厮!”一声低沉的厉喝随之而来。
唐玉衡只觉得后颈寒毛倒竖,死亡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布满老茧的手掌在眼前放大! 他心里一片冰凉:‘完了!好心救人,却要枉死在此!师父……’
说时迟那时快,地上那“小厮”猛地抬头,惊呼出声:“嬷嬷住手!”
同时,她不顾脚踝疼痛,竟敏捷地侧身一挡,用肩膀撞开了那只致命的手掌。王嬷嬷显然没料到“他”会出手,掌力一偏,擦着唐玉衡的耳畔掠过,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你!”王嬷嬷又惊又怒,收掌站定,是个四十来岁、面容周正、眼神锐利的妇人。她警惕地盯着唐玉衡,又焦急地看向“小厮”,“你没事吧?这小子刚才……”
“嬷嬷,你误会了!”“小厮”急忙解释,声音虽然还压着,但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是我翻墙时不小心崴了脚,是这位小郎中好心救我,还帮我正了骨。他是我的恩人,并非歹人!”
王嬷嬷将信将疑,目光在唐玉衡和“小厮”之间来回扫视,尤其仔细打量了唐玉衡一番,见他虽然吓得脸色发白,但眼神清澈,神情坦荡,不似奸邪之徒,这才稍稍放松了戒备,但眼神里的审视并未完全褪去。
危机解除,唐玉衡大大松了口气,感觉腿都有些发软,心里后怕不已:‘我的娘诶,这嬷嬷身手也太吓人了!差点就见了阎王!不过这姑娘……竟是刘府的小姐?她为何要女扮男装深夜翻墙?’ 他偷偷抬眼,再次看向那位“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