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落暮繁秋

16、无法弥补的遗憾

　　建筑设计大赛的结果，在一个平淡无奇的课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再次打破了予池努力维持的平静。

　　消息是成渊自己冲过来告诉他的。

　　那时予池正和同桌讨论着一道历史题的答案，就听见走廊里传来一阵熟悉的、由远及近的急促脚步声，紧接着，高二（七）班的门被“哐”地一声推开，成渊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脸上因为奔跑和激动而涨得通红，眼睛亮得惊人，像蓄满了整个银河的星辰。

　　“予池！予池！”

　　他甚至顾不上教室里其他同学投来的诧异目光，径直冲到予池桌前，双手猛地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明显的颤抖，“获奖了！我们获奖了！三等奖！是三等奖！”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边。

　　予池的心跳漏了一拍，握着笔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成渊那张因为狂喜而格外生动的脸，看着他额角沁出的细密汗珠，看着他眼睛里毫不掩饰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兴奋和感激。

　　“真……真的吗？恭喜你。”

　　予池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而平静，与他内心翻涌的情绪截然不同。

　　他应该为他高兴的，这是成渊的梦想，是他付出了心血的目标。

　　可为什么，心底深处，却有一丝冰凉的失落悄然蔓延。

　　“是我们！是我们获奖了！”

　　成渊用力地纠正他，他的手掌重重地拍在予池的肩膀上，那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强调，“评委特别提到了效果图，说构思和表现力都非常出色！予池，这都是你的功劳！”

　　他的话语，他的触碰，都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烧着予池的皮肤和神经。

　　周围同学开始窃窃私语，投来好奇和探究的目光。

　　那些目光让予池感到无比难堪，仿佛他和成渊之间那种特殊的、被他小心翼翼隐藏的联系，被猝不及防地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他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开成渊的手，身体微微向后缩了缩，避开了那过于炽热的接触和注视。

　　“是你构想得好。”

　　予池低下头，避开成渊灼人的目光，声音更轻了，“我只是帮了点忙。”

　　成渊似乎没有察觉到予池的退缩和回避，或者说，他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无暇他顾。

　　他依旧兴奋地计划着：“组委会通知周末有个小型的颁奖仪式和获奖作品交流会！还可以去参观本地的建筑事务所！予池，你一定要跟我一起去！没有你，就没有这个奖！”

　　一起去？以什么身份呢？合作伙伴？朋友？还是一个隐藏在幕后、见不得光的暗恋者？

　　予池的心紧紧揪在一起。他几乎可以想象那个场景：成渊在聚光灯下，自信地介绍着他的构想，接受着众人的祝贺和赞赏；而自己，只能像一个影子，默默地站在角落，看着他在属于他的世界里闪闪发光。

　　那种鲜明的对比和距离感，比任何物理上的分离都更让他感到窒息和痛苦。

　　“我周末家里有点事。”

　　予池几乎是脱口而出，找了一个拙劣的借口。

　　他不敢去看成渊的眼睛，害怕看到那里面的失望，更害怕自己会心软。

　　成渊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的光芒也黯淡了几分。

　　他撑在桌子上的手慢慢收了回去，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失落和不解：“啊？这样啊，很重要的事吗？不能推掉吗？这个机会真的很难得……”

　　“嗯，很重要。”

　　予池坚持着，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压力。

　　成渊沉默了几秒，看着予池低垂的头和紧绷的侧脸，最终还是没有再勉强。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那好吧。没关系，下次还有机会。我会把现场的情况都拍下来发给你的！”

　　他说完，又深深地看了予池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抬手，像以前一样，习惯性地想揉揉予池的头发，却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不知为何，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收了回去。

　　“那我先回去了。”

　　成渊说完，转身离开了七班教室。

　　他的背影依旧挺拔，但脚步却似乎没有了来时的那种雀跃和轻快。

　　予池一直低着头，直到成渊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才缓缓抬起头。

　　教室里恢复了之前的喧闹，但那些好奇的目光似乎还若有若无地停留在他身上。

　　他感觉浑身像是虚脱了一样，没有一丝力气。

　　同桌的女生小声问他：“予池，那个就是理科班的成渊啊？你们一起参加的比赛？好厉害啊！”

　　予池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有多做解释。

　　他看向窗外，天空是那种沉闷的灰白色。

　　获奖的喜悦是成渊的，与他无关。

　　他只是一个短暂的、偶然路过的参与者，如今项目结束，奖项落定，他也该退场了。

　　那条连接他们的、名为“共同梦想”的脆弱纽带，似乎也随着这个奖项的尘埃落定，而变得愈发纤细，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

　　他拿出手机，点开和成渊的聊天界面，上面还停留在他上次回复的“恭喜”。

　　他手指悬在屏幕上，很想问一句“颁奖仪式具体是什么时候？”，或者解释一下自己周末其实并没有什么事。

　　但他最终，一个字也没有打出来。

　　那条未出口的邀约，和那份被他亲手推开的、可以并肩站在聚光灯下的可能性，如同这个灰白色的午后，沉闷地压在他的心头，成为了又一个无法弥补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