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孤岛病人》滚河放舟

85、拥抱，却变了味道

　　这天一大早。
　　胡云巧兴奋地叫喊着冲向靳凌的房间。
　　砰砰砰。
　　她一边拍门，一边激动地大喊道：“好消息，好消息，你妈刚跟我打电话，她被放回来了，没事了，没事了！”
　　靳凌被门外的叫喊声惊醒，先是睡眼惺忪的没当回事，等她反应过来时，瞬间瞪大了双眼。
　　“什么？！”
　　片刻无意识的欣喜后是骤然的怨愤，使她一下攥紧手指，死死地捏住了被角。
　　她的灵魂像是被带到了阎王殿前，浑身冰冷、恐惧，死一般的寂静环绕着她。
　　门外的叫喊声希微、遥远，已然无法去注意。
　　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不断放大——许墨完了，许墨怎么办？
　　靳海玉能活着回来，就意味着许墨离死不远了，按照她的性格，一定会想尽办法、不留后患。
　　她在调查期间受到的羞辱、磨难，一定会加倍报复、发泄，而这一切的源头正是许墨，所以许墨必死无疑。
　　靳凌心中悲痛欲绝，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恨自己无能，竟无法将恶贯满盈的靳海玉送上审判台，她恨这世界，钱权当道，勾连的人太多，竟又将她保了出来，让她重回人前显圣、佛口蛇心的舞台，任她继续为祸一方、不知何时终了。
　　愤恨、无奈的眼泪，无声地落下。
　　“凌凌，你听见没有？别睡了，快点儿起来，说不定一会儿你妈就要到家了。”胡云巧只顾自己高兴，胡乱喊叫了一阵，便走开了。
　　“怎么办，妈她这样的人，实在太强大，太难改变，也太难打倒了，我该怎么做，才能阻止她？眼前最重要的，阻止她追杀许墨。难不成，我要以死相逼，求她别这样做，求她放过许墨，那么，她会听从于我吗，她又会在乎我的小命吗？”
　　靳凌这样想着，想起她因为自己受辱而暗中报复了赵红群的事，可，这毕竟两码事，许墨的存在已经威胁到她自己了，她还会罢休吗？
　　她想起靳海玉的模样，便感到无限压迫、恶心、恐惧，想要赶紧逃离。
　　她赶紧从床上爬了起来，迅速穿好了衣服，开始收拾行李。
　　手里木然地摆弄着衣物，她忽然仰起头，不甘心地咬住嘴唇。
　　“不，我不能害怕，我不能当逃兵，我不能作出这么懦弱的样子来让自己都耻笑，我该向她学习，学习着周旋和斗争，坏人成功的秘诀是什么，我就学习什么，不到最后一刻，又怎知谁输谁赢呢。”
　　她啪地扔下手里的衣物，端坐到床上，认真沉着地思索了起来。
　　这一刻的她，面色清冷如水，目光深邃内敛，肩背硬直，仿佛久经人海沉浮的智者，是她在公司上市舞台上也未能抵达的高度。
　　客厅的门大开着。
　　胡云巧站在门前的走廊里踱来踱去，像只焦急的蚂蚁，做着无用功。
　　她心里思绪纷飞，一会儿想着应当去给靳海玉把她最爱喝的那道藕汤煲上，一会儿又觉得应该出去大吃一顿，好好庆祝这次的平安归来。
　　十几天的日子，还不知道她都遭遇了什么，一想到这些，她就心痛难安，欲哭无泪。
　　门外的太阳大好，连天上的云彩都格外的洁白、飘逸。
　　看到这些，她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不知道在走廊里走了多久，忽然一个回头的时候，她看见了站在大门口的靳海玉。
　　靳海玉提着一个黑色的手提包，像一个刚出狱的犯人似的，凄然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胡云巧马上飞一般地跑了过去，脚步凌乱，差点儿把自己绊倒。
　　她按下了电动门的开关，等候着门开出缝隙，随即从这缝隙里挤了出去，紧紧地抱住了靳海玉。
　　一时间，胡云巧的鼻涕眼泪横流，呜呜哇哇地大哭着。
　　靳海玉仍是一动不动的站着，片刻后，她烦了。
　　“好了，我又没死，你哭丧呢。”
　　胡云巧松开胳膊，退开，替她拿过手里的提包，抹着眼泪笑道：“呸呸呸，瞎说什么呢，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别说大话。”
　　靳海玉嗤笑了一声，跟着她往院子里走去，只是短短的十几天，却觉得家里的一切都变得不认识了。
　　胡云巧指着屋里说道：“刚好，靳凌也在家等着你在，这些天也把她给急坏了，担心你担心的觉都没睡好。”
　　“真的？”
　　一提到靳凌，靳海玉的眼睛亮了，仿佛这灰暗的世界，还有一个人在真心真意地关心着自己，全心全意地爱着自己，她感到莫大的安慰。
　　这时候，靳凌也听到了动静，从楼上下来了。
　　“妈！”
　　她迫不及待地冲到靳海玉面前，在距离她还有半米的距离止住了脚步，显出了由来已久的生涩、压抑的关心。
　　靳海玉的眼圈瞬间红了，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了她。
　　“见到你真好。”
　　她哽咽着说道，再多动情的话她也无法表达出来，只喃喃地重复着这句。
　　“妈……”靳凌的语气一下凌乱了。
　　这曾经她最渴望得到，幻梦中最为向往的怀抱，最令她兴奋、悸动的亲密，忽然间却像最为丑陋、污秽的东西，拥抱的越是用力，越是感到刺痛、悲哀。
　　她的两手贴在靳海玉的后背，感触到的却是一尊冰冷的邪恶的神相，令她灵魂为之战栗。
　　她生怕控制不住脸上错乱的表情，控制不住眼中无法掩藏、难以言说的憎恶，巨大的压力，压在她心头，令她窒息。
　　无力感化作一阵委屈，她哭了起来。
　　“妈……”
　　在离开靳海玉怀抱后，她低头抹着眼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这哭声仿佛是在曾经深爱的母亲道别，哀悼她的死亡。
　　“好了，不哭了，妈没事了，以后也不会有事的。”靳海玉笑着安慰道，“妈是这世界无所不能的神，谁也别想打倒我，这世上的人，只配跪在我脚下……”
　　靳凌隔着泪眼看着面前这个怪物，只觉得她陌生的可怕，像是狂热的宗教分子，疯狂地吸食世人献祭的血肉，已经没了人的味道。
　　她不再绝望地流泪，擦干眼泪以后，她笑着拉住靳海玉的胳膊，像过去常有的那样，满脸崇敬地望着她。
　　“妈，你真了不起。”
　　看见靳凌闪亮的目光，靳海玉瞬间又有了活力。
　　“没事的话，在家再多待几天吧，妈老了，忽然也想有人陪了。”她瘫坐进沙发里，期待地看着靳凌，脸上有点儿难为情。
　　靳凌立马爽朗的点了点头。
　　“好。”
　　被晾在一边的胡云巧，见她们母女分外亲热的样子，带着几分失落转头进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