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孤岛病人》滚河放舟

86、抉择

　　天还没有亮。
　　许墨早早便醒了，躺在床上，在时不时闪过车灯亮光的房间里盘算着。
　　自己来到司机快餐店已经有23天了，再熬7天，凑够一个月，拿到一个月的工钱了就离开。
　　接下来去哪里呢？
　　如果靳海玉被抓审判的话，自己还有可能得到清白和自由，如果她又被放出来的话，自己就彻底完蛋了，无论走到哪里，终有一天会被她发现并捉去灭口。
　　她在心中暗暗祈祷，但愿靳海玉这个大恶魔早日被绳之以法。
　　她在心中想起父亲和弟弟，想起靳凌，想起宠爱自己的夏晴，想起为自己死去的贾潇潇，不禁眼泪长流。
　　逃亡的日子不好过，每天都是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生怕有个风吹草动。
　　太煎熬了。
　　回想起过去和靳凌共同度过的那十年，每一天都是那么的幸福、甜蜜、轻松自在，哪怕那些无聊的瞬间，也都是可贵的。
　　只有失去了，只有身处在暗无天日的绝境，才知道那幸福的价值。
　　八点多。
　　老板蹬上电三轮，回头朝许墨问道：“夏老师，今天要不要顺路跟我去城里办身份证？”
　　这事他已经主动提过好几次了，可每次许墨都找借口推脱了，办理身份证意味着暴露在公安系统中，她当然不肯。
　　“我想起来手机上就能办，老板娘你手机借我用下，我用你手机上的小程序办。”许墨转头对在厨房切菜的老板娘说道。
　　老板娘出来把自己手机递给她，挥挥手让老板赶紧出发。
　　“手机就能办，多省事，你走吧。”
　　“咋早没想到。”
　　老板干笑了一下，离开了家门。
　　许墨拿了手机，在老板娘还没有走远的时候，划开微信小程序，装模作样地点来点去。
　　待老板娘回到厨房，她立马就退了出来，点开短视频看起了新闻。
　　“关于海华集团的调查已经结束，调查证实，失踪女高中生章瑶事件系谣言，海华集团器官移植中心合法合规，不存在任何违规操作。”
　　这是一个大的新闻媒体的最新报道。
　　怎么会这样？
　　许墨一脸绝望，明亮的天空瞬间灰暗，只剩下悲鸣。
　　接着是海华集团官方账号，靳海玉出镜，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辞后，紧接着表明将依法追究造谣者的法律责任，神情十分肃杀。
　　许墨吓得差点儿没把手机丢掉。
　　“完了，这下我完蛋了。”
　　稍作镇定，她想到，既然自己躲了这么久都没有被发现，证明自己的策略是对的，只要小心谨慎、不暴露身份，就一定能够躲藏下去。
　　剩下的只能交给时间。
　　老板娘择菜的时候，许墨去帮忙切菜，切着切着，她一刀切到了手指，瞬间鲜血涌了出来。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她想。
　　十点多，去城里买菜的老板回来了。
　　他回来以后，没有第一时间去搬菜，而是找到许墨，对她说：“你到这里站好，治保主任让我给你拍张照片发给他做登记。”
　　许墨一听，脑子里立刻拉响警铃。
　　拍照？
　　不行，万一他传到系统中进行人脸识别就能查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来。
　　她红着脸，捂住肚子。
　　“等下，我肚子有点儿痛，你先忙你的，我等会儿过来。”说罢，她转身，跑向后院的厕所。
　　这只是缓兵之策。
　　许墨寄希望老板健忘，说不定他忙着忙着就忘了。
　　哪知，老板警觉、不满地瞟了她一眼，有点儿意味深长地说：“行，我等你。”
　　许墨注意到他这个眼神，知道这照片怕是不得不拍了，再推脱就真说不过去了。
　　可是，照片拍了之后呢？
　　那就意味着，这个地方不再安全，随时会有人追踪、聚集到这里来，来围堵或是厮杀，夜里放火也有可能。
　　自己死倒也不打紧，可是要连累了这好心的一家人，自己就太难受了。
　　一瞬间，她就打定了主意，马上辞职要工钱离开。
　　在厕所呆了片刻，她来到前院。
　　“拍个照片而已，你不用紧张，也不用化妆啥的，你长得挺周正的。”老板笑着安慰道，指着白墙，叫许墨站过去。
　　“等等，我有事要先说。”
　　“不慌，拍完照片再说。”老板依旧很坚持，许墨无奈地叹了口气，站到了白墙边上，完成了拍照。
　　老板马上把拍到的几张照片在微信上传给了治保主任。
　　“你刚要说什么事？”他头也不抬地问道。
　　半个小时后。
　　许墨在司机快餐店门口坐上了去县城汽车站的小巴车，去意之坚决、突然，令老板和老板娘两口子都始料不及。
　　他们望着小巴车离去的影子，互相张望一眼，还是很不解。
　　“我们哪里惹她不高兴了吗？”
　　小巴车刚走了一段距离，许墨便下了车，提着装着贾潇潇毛衣和一些吃食的双肩包，钻进了旁边的树林，等候着悄悄爬上路过大车的时机。
　　这时候，一个新的问题摆在了她面前——该往哪里去。
　　难道真的要躲去南方吗。
　　南方城市天网系统那么发达，一个城中村、一个出租屋，都布满了摄像头，自己去那不是找死吗？
　　可是又该去哪里呢，难道再找一个偏僻的乡村饭店里呆着吗？
　　以现在人的警惕性，要不了一个月，又会有人来要查清自己的身份，到时候还是得跑，如此循环，何时才是个头啊。
　　想到这里，许墨的心一阵揪痛，前途茫茫，一点儿希望也没有，仿佛只有死才能解脱。
　　死？
　　许墨忽地抬起头来，眼睛定定地看着虚空之处，咬紧了牙关。
　　反正是一死，为何不从源头解决问题。
　　在死之前，杀死靳海玉，也算是为贾潇潇报仇，为那些冤死在靳海玉手上的人报仇了，只有杀了她，未来千千万万的受害者才会免于受难。
　　她凛然地站了起来，挥动拳头。
　　“对，就得这么干！”
　　“既然社会公义无法惩治她，那自己就来扮演这个社会公义，代表人民群众，除掉这个祸害，这样就算自己死了，也是死的有意义，有价值的。”
　　“呸，靳海玉这个魔鬼，别人怕她，我不怕！”她自言自语地给自己打气，鼓舞自己要勇往直前、无所畏惧，想象着那将刀子狠狠扎进靳海玉胸口的画面，想象那鲜血从靳海玉身上喷溅出来的画面，想象靳海玉死到临头苦苦求饶的画面，就感到快慰无比。
　　“不原谅，绝不原谅她，她这样的人一定会花言巧语、一定会卖惨博同情，这些都是她的花招，千万不能心软，一句话也不要说，捅就完了。”
　　她用手做了几下捅刀子的动作，像是在练习似的。
　　越想越亢奋，她浑身发了热，感到热血沸腾，恨不能马上就去实施这一切。
　　“杀死靳海玉，哈哈我要像个行侠仗义的剑客，毫不留情地杀死靳海玉，我要指着你血淋淋的尸体让靳凌知道，你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忽地，她变了脸色。
　　那可是靳凌她妈，她最爱的妈哎，她想道，我这么做，岂不是要害得靳凌发疯？
　　天啊，我怎么把靳凌给忘了。
　　她在草地上颓坐下来，无力地叹息了一声，要是靳凌知道我去杀她母亲，她会怎样？
　　那可是她的天，她的神明，她存在的唯一信仰，怎会任我玷污、毁灭？
　　如果我不顾她而去做了，她就算不发疯，接下来的后半生，该如何活？
　　她一定会崩溃的。
　　我爱靳凌，我怎么能忍心她不幸福，不快乐，怎么忍心让她经历痛苦和悲剧，我不能那么自私，我怎能让她活在失去母亲的阴霾中，日日以泪洗面？
　　可是……
　　许墨躺倒在地，头痛欲裂。
　　一面是仇恨，一面是靳凌，天平在不停地来回摇摆，几乎要把她撕裂。
　　几个小孩好奇地围了过来。
　　许墨一跃而起，活像一个发狂的疯子，蹬着猩红的眼睛，大喝一声。
　　“滚！”
　　吓得几个小孩慌不择路地跑开了。
　　天渐渐地黑了。
　　许墨遥望着远处西沉的落日，想着靳凌的脸，心里难受万分——做人岂能因小爱失大义，选择大义，就只能牺牲靳凌了。
　　她起身，向着停靠在路边的大货车走去，满是悲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