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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千纸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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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漫过杭高的青砖围墙时,唐惜雯正蹲在小区楼下的柳荫里系鞋带。新换的白色板鞋鞋边还没泛黄,鞋带却被她系得打了个死结——昨晚剪刘海时剪得太急,额前碎发总往镜片上飘,今早出门前又慌慌张张找了半天金丝眼镜,连鞋盒里翻出来的备用鞋带都缠成了团。风裹着雾丝吹过来,柳树枝条扫过手背,凉得她指尖一颤,好不容易解开死结重新系好,起身时却撞进一道阴影里。
抬头的瞬间,金丝眼镜的镜片先蒙了层雾,她慌忙抬手去擦,指腹蹭过冰凉的金属镜架,还没看清对方是谁,就听见熟悉的、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声音:“走路不看路?想撞树?”
是路杏野。唐惜雯的耳尖瞬间热了。她往后退了半步,才看清他的模样:还是那件洗得有些软的黑色连帽卫衣,外面套着蓝白校服,拉链没拉到顶,露出里面卫衣的黑色抽绳,抽绳尾端还沾着根没摘干净的线头。1米85的个子让她得仰着头看他,他的碎发沾着点晨雾的湿气,睫毛上甚至挂着颗小小的水珠,眼神却亮得很,正低头盯着她手里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两个刚买的葱包桧,油纸袋渗着油星,是绕路去巷口老字号给观海带的,昨晚观海念叨了半节课“葱包桧夹甜酱最香”。
“没……没有。”她的声音有点发颤,下意识把塑料袋往身后藏了藏,指尖攥着油纸袋边缘,蹭到点温热的油,“我刚系完鞋带。”
路杏野的目光在她藏在身后的手上顿了两秒,又移回她的刘海,挑了挑眉:“剪刘海了?”
唐惜雯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昨晚对着卫生间的镜子剪了快半小时,只敢把遮眼的部分修短,露出小半片额头,发尾还剪得有点歪,睡前对着镜子看了好几遍,总觉得不自然,本以为没人会注意,没想到第一个发现的是他。她攥着塑料袋的手指紧了紧,指尖把油纸袋捏出道浅痕,小声说:“嗯,太长了挡眼睛,写题的时候总蹭到笔尖。”
“还行。”路杏野丢下两个字,转身往校门口走,步伐比平时慢了些,走了两步又停住,回头看她,眉头微蹙,“还不走?想迟到被老周抓去罚站?”
唐惜雯愣了愣,连忙跟上。两人并肩走在晨雾里,路边的老柳树枝桠在头顶交错,把雾色滤得浅了些,偶尔有露水从柳叶上滴落,砸在肩头,凉得人缩了缩脖子。她偷偷往旁边瞥,能看见路杏野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分明,虎口处沾着点淡青色的墨水痕迹——大概是昨天折完纸飞机没擦干净,草稿纸的纤维还粘在指缝里。他的脚步刻意放得慢,和她的小碎步刚好合拍,偶尔她走快了些,他就会停下等她,借口整理卫衣帽子,其实是在等她跟上。
快到教学楼时,晨雾已经散得差不多了,阳光透过柳树枝条的缝隙漏下来,在地面拼出晃荡的光斑。路杏野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像被风裹着:“你昨天那道数学题,最后一步的辅助线,是怎么想到的?”
唐惜雯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点头:“哦,那道题啊,我之前在竞赛题里见过类似的,就试着画了条辅助线。”她想起昨天数学课上,他凑过来听她念解析时,耳朵尖红得像浸了胭脂,声音压得很低,怕被前排同学听见,“你要是没懂,我……我可以再给你讲一遍。”
“不用。”路杏野飞快地拒绝,又补充了句,“我就是随便问问。”话虽这么说,他却在走上楼梯时,刻意往她这边靠了靠——楼梯间的瓷砖刚被保洁阿姨拖过,还沾着水,有点滑,他走在外侧,把干燥的内侧让给她,自己的鞋底蹭到水渍,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唐惜雯看在眼里,心里像被晨雾裹着的柳丝,轻轻晃了晃,软乎乎的。
到高二(1)班门口时,教室里还没几个人。观海已经到了,正趴在桌上折千纸鹤,粉色的彩纸散了一桌,连桌肚里都塞着几张剪坏的边角料。看见唐惜雯和路杏野一起进来,她眼睛一亮,挥着手里刚折好的千纸鹤,声音清亮:“惜雯!你可算来了!我等你好久了,你看我折的千纸鹤,这次翅膀没歪!”
路杏野没理会观海的招呼,径直走到最后一排坐下,从书包里掏出数学课本,却没翻开,只是撑着下巴看向窗外。窗外的老柳树在阳光下泛着新绿,柳丝垂得很低,偶尔有鸟雀落在枝桠上,叽叽喳喳地叫,他的目光却没落在柳树上,反而时不时往唐惜雯的方向飘,像怕她被观海“缠”得没时间准备早读。
唐惜雯走到自己的座位旁,把还热着的葱包桧递给观海:“给你买的,巷口那家老字号,我特意让阿姨多放了点甜酱。”
“哇!你也太好了吧!”观海接过油纸袋,迫不及待咬了一大口,甜酱沾在嘴角,满足地眯起眼睛,“这家葱包桧超好吃,我上次周末去买,排了半小时队都没买到,你怎么知道我喜欢?”
“你昨天说的啊,”唐惜雯笑着坐下,刚要拿出语文课本,就看见桌肚里放着一颗薄荷糖——蓝色的包装纸,是路杏野常吃的那种,包装纸上还印着小小的飞机图案,和他昨天折的纸飞机有点像。她抬头往旁边看,路杏野正假装看窗外的柳树,手指却在桌肚里悄悄蜷着,耳朵尖红得像被阳光晒透的樱桃。她把糖悄悄放进书包的侧袋里,指尖碰到昨天那只纸飞机,机翼上的铅笔字被体温烘得暖了些,心里甜丝丝的。
早读课开始后,教室里响起整齐的读书声,语文课本翻页的声音混着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织成独属于早自习的安静。唐惜雯拿着语文课本,目光却忍不住往旁边飘。路杏野没像往常一样趴在桌上睡觉,而是把课本摊开在桌面上,虽然没跟着大家一起读,却在认真翻页,手指偶尔会在某个段落上停住,比如《兰亭集序》里“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那一句,他的指尖在“惠风”两个字上反复摩挲,像是在琢磨什么。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他的课本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刚好落在她的桌角,像在悄悄陪着她。
下早读课的铃声一响,教室里瞬间热闹起来,有人去走廊透气,有人围在一起讨论昨晚的数学作业。泽观海拉着唐惜雯去走廊上吹吹风,刚走到栏杆旁,就看见几个外班的男生勾肩搭背地朝这边走来,嘴里还说着些不三不四的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她们听见:“听说高二(1)班转来个书呆子?戴着金丝眼镜,看着软乎乎的,挺好欺负的样子。”
唐惜雯的脚步顿了顿,指尖攥紧了栏杆,指甲泛白。她其实不怕被人说“书呆子”,以前在宁波的学校里,也总有人这么说,可现在在陌生的环境里,听见这话还是有点难受。泽观海刚要开口反驳,就听见身后传来路杏野的声音,带着点冷意,比平时沉了些:“你们说谁好欺负?”
那几个男生回头看见路杏野,脸色瞬间变了——路杏野在学校里的“名声”不算小,上次有人欺负实验班的同学,被他堵在篮球场教训了一顿,从此没人敢轻易惹他。其中一个矮个子男生强装镇定地说:“我们……我们没说谁,就是随便聊聊。”
“随便聊聊?”路杏野往前走了两步,1米85的个子往那一站,气场瞬间压过对方,他的眼神冷得像冰,“再让我听见你们胡说八道,就别怪我把你们的话原样告诉你们班主任。”他顿了顿,补充道,“或者,你们想跟我去篮球场‘聊聊’?”
那几个男生不敢再多说,慌忙跑了,跑的时候还差点撞在走廊的柱子上。泽观海拍了拍手,笑着说:“路杏野,你也太帅了吧!简直是惜雯的守护神!以后惜雯有你保护,肯定没人敢欺负她了!”
路杏野的耳尖红了,瞪了观海一眼,语气有点凶:“别胡说八道,我就是看不惯他们乱说话。”说完,他转身回了教室,路过唐惜雯身边时,脚步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以后他们再找事,别自己憋着,告诉我。”
唐惜雯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暖暖的,像被阳光晒过一样,她点了点头,小声说:“嗯,谢谢你,路杏野。”
上午第一节是数学课,周老师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教室,在黑板上写了一道很难的函数题,题目刚写完,教室里就响起一片吸气声。周老师笑着问:“谁愿意上来试试?这道题有点难度,能解出来的,这次月考加五分。”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没人举手。唐惜雯盯着黑板上的题目,在草稿纸上飞快地写着,笔尖划过纸张,留下沙沙的声响。她以前在宁波参加数学竞赛时,见过类似的题型,很快就有了思路。她犹豫了一下,举起了手——不是为了那五分,而是想证明自己,也想让路杏野看看,她不是只会躲在金丝眼镜后的“书呆子”。
周老师笑着点了她的名字:“唐惜雯,你上来做吧,别怕错,大胆写。”
唐惜雯站起身,握着粉笔走到黑板前,深吸了口气,开始写解题步骤。她写得很认真,每一步都条理清晰,偶尔会回头看一眼教室,刚好撞见路杏野的目光——他没像平时一样走神,而是盯着黑板,眼神里带着点鼓励,像在说“加油,你可以的”。有了他的鼓励,唐惜雯更有信心了,笔下的步骤也写得更快了。
写完最后一步,唐惜雯放下粉笔,转身看着周老师。周老师检查了一遍,满意地拍了拍手:“非常好!唐惜雯同学解得很正确,思路也很清晰,尤其是辅助线的做法,很巧妙,大家要向她学习。”
教室里响起掌声,唐惜雯走回座位,心跳还没平复。路杏野朝她竖了个大拇指,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笑意:“厉害啊,书呆子。”这次的“书呆子”里,没有嘲讽,只有认可。
唐惜雯的脸热了,笑了笑:“还好,就是以前见过类似的题。”
下课后,很多同学围过来问唐惜雯那道题的解题思路,尤其是辅助线的做法,大家都没想到。她耐心地一一讲解,手里拿着草稿纸,画图给大家看。路杏野坐在旁边,没说话,却帮她把散落在桌上的草稿纸整理好,叠得整整齐齐,还从书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她:“渴了吧,喝点水,讲了这么久。”
唐惜雯接过水,说了声谢谢,指尖碰到他的手指,凉得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她发现,路杏野虽然看起来很冷淡,其实是个很细心的人,总是在不经意间关心别人,像藏在硬壳里的软糖,不剥开不知道有多甜。
第二节是英语课,李老师拿着课本走进教室,笑着说:“今天我们练习对话,同桌之间互相配合,等会儿我随机抽查。”
唐惜雯和路杏野是同桌,只好一起练习。路杏野的英语不太好,很多单词发音都不准,尤其是“three”和“tree”,总读混,唐惜雯耐心地纠正他,拿着课本,指着音标教他怎么读。他学得很认真,眉头微蹙,盯着课本上的音标,反复练习,偶尔会因为发音太搞笑而笑场——比如把“banana”读成“ba-na-na”,还带着点方言的调子,唐惜雯也跟着笑,教室里充满了两人的笑声。
李老师走过来,笑着说:“你们俩配合得真好,路杏野同学进步很大啊,继续加油。”
路杏野的耳尖红了,点了点头,继续跟着唐惜雯练习英语对话。唐惜雯发现,路杏野其实很聪明,只要认真学,很快就能掌握知识点,只是平时太懒,不愿意学习,总把时间花在篮球上。如果他认真起来,成绩肯定不会差。
上午最后一节是物理课,王老师讲了牛顿运动定律,还带了实验器材,让大家动手做实验。实验需要两人一组,唐惜雯和路杏野自然分到了一组。路杏野虽然物理成绩不好,动手能力却很强,很快就把实验器材准备好了——弹簧测力计、小车、斜面,摆放得整整齐齐,比其他组快了不少。唐惜雯负责记录数据,两人配合得很默契,很快就完成了实验,数据也很准确,还得到了王老师的表扬。
“不错啊,你们俩很有默契。”王老师笑着说,“路杏野同学动手能力很强,唐惜雯同学记录得很认真,继续保持。”
路杏野的嘴角忍不住向上扬了扬,虽然很快就压了下去,却还是被唐惜雯看见了。她心里甜甜的,觉得和路杏野一起做实验,是件很开心的事。
中午放学,泽观海拉着唐惜雯和路杏野一起去食堂吃饭。食堂里人很多,热气腾腾的饭菜香裹着人声,很热闹。泽观海去占座,唐惜雯和路杏野去打饭。路杏野问唐惜雯想吃什么,唐惜雯说想吃糖醋排骨,他就去排队打了两份糖醋排骨,还打了一份唐惜雯爱吃的青菜——早上他听见唐惜雯跟泽观海说,爱吃清淡的蔬菜。
两人端着餐盘走到泽观海占的座位旁,泽观海笑着说:“你们俩也太有默契了吧,连打饭都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一对呢。”
路杏野的耳尖红了,没说话,低头吃起饭来,筷子却不小心夹掉了一块排骨,他慌忙捡起来,放进自己的餐盘里,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唐惜雯也有点不好意思,默默吃着饭,却感觉路杏野总在偷偷往她的餐盘里夹排骨,怕她不够吃。
吃饭时,泽观海突然想起什么,说:“对了惜雯,明天是我生日,我爸妈不在家,晚上你来我家吃饭吧,我们一起吹蜡烛。”
唐惜雯愣了愣,笑着说:“好啊,我给你准备个礼物。”
路杏野抬起头,问:“什么时候?我也去。”
观海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好啊,晚上六点,我给你发地址。”
唐惜雯看着路杏野,心里有点开心,没想到他会一起去。她偷偷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也在看她,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又慌忙移开,像做了什么坏事。
下午第一节是历史课,张老师讲了中国古代史,还让大家讨论“商鞅变法的影响”。唐惜雯和路杏野一组,唐惜雯负责整理观点,把商鞅变法的积极影响和消极影响分点写在草稿纸上。路杏野虽然历史知识不多,却总能提出一些独特的见解,比如他说“商鞅变法虽然严格,却让秦国变强了,就像班里的规矩,虽然多,却能让大家认真学习”,让唐惜雯很惊讶。
讨论结束后,张老师让每组派代表发言。唐惜雯站起来,把两人讨论的结果说了出来,还补充了路杏野的观点。张老师满意地说:“唐惜雯同学说得很好,尤其是补充的那个比喻,很生动,看来你们组讨论得很认真。”
路杏野坐在下面,看着唐惜雯的背影,眼神里满是骄傲,像在说“这是我同桌,很厉害吧”。
第二节是地理课,刘老师讲了气候类型,还展示了很多世界各地的风景图片,有热带雨林的茂盛,有北极的极光,还有沙漠的壮阔。唐惜雯看着图片里的极光,眼睛亮了起来,小声对路杏野说:“我以后想去冰岛看极光,听说那里的极光很美,晚上的时候,整个天空都是绿色的,像童话世界。”
路杏野转过头,看着唐惜雯的眼睛,认真地说:“以后我陪你去。”他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像在许下一个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