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秋冬》嘻哈大帝

1、书呆子

　　“那年的柳树枝条，总挡不住双向的爱。”
　　杭城的暮春总落着软乎乎的风。唐惜雯站在杭高高二（1）班门口时，风裹着柳丝扫过走廊，把她额前的刘海吹得贴在镜片上，金丝眼镜的金属边蹭到脸颊，凉得她缩了缩脖子。手里的转学档案袋被攥得发皱，封皮上“实验班”三个字的墨迹晕开一点，像她此刻慌慌的心跳——从宁波转来这所全省顶尖的高中，她总怕自己像株错栽的秧苗，融不进这片整齐的田。
　　教室门没关严，漏出里面的早读声。唐惜雯刚要抬手敲，风先一步把门顶开半寸，她的目光恰好落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男生趴在桌上，半边脸埋在臂弯里，蓝白校服拉链敞着，露出里面黑色卫衣的帽檐，帽角沾着片柳树叶，像是从操场刚回来。桌角堆着本没翻开的数学书，封皮上“路杏野”三个字写得潦草，笔锋带着点没驯好的野气，和走廊里贴的“年级违纪名单”上的名字对得上号——据说这人是校里出了名的刺头，打球能赢全场，考试能挂全科，连老师都得让三分。
　　许是风吵到了，男生慢悠悠抬了头。路杏野的睫毛很长，垂着时像遮了层雾，抬眼时却亮得扎人，目光越过课桌缝撞过来，唐惜雯甚至能看见他瞳孔里自己的模样：刘海遮脸，眼镜滑到鼻尖，背着洗得发白的旧书包，活像个误闯的外乡人。他挑了挑眉，嘴角刚勾出点似笑非笑的弧度，讲台后的班主任已经转了身，声音温和却有分量
　　“门口是唐惜雯吧？进来。”
　　唐惜雯的耳朵瞬间热了。她攥着书包带往里走，板鞋蹭过水磨石地面，“吱呀”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显眼。
　　四十多道目光落在身上，有好奇的，有漠然的，还有几道带着“又来个学霸”的了然——实验班的座位按成绩排，空着的只剩最后一排，她不用想也知道要坐哪儿。站在讲台上时，她的声音细得像被风裹住
　　“我叫唐惜雯，从宁波转来的，以后请多指教。”
　　后排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轻得像柳絮飘。唐惜雯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路杏野，她指尖掐进掌心，一步步往后排挪。路过第三排时，扎高马尾的女生突然朝她眨眨眼，偷偷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桌角粉色笔袋上挂着的千纸鹤晃了晃，翅膀上的浅粉在阳光下亮了亮，像颗小糖。女生嘴型动了动，她看清是“我叫观海”。
　　走到空位旁，唐惜雯刚要把书包放桌角，路杏野突然往旁边挪了挪椅子。他没看她，只伸手把自己的课本往身边拨了拨，露出片干净的桌面，声音懒懒散散的，还带着点刚睡醒的哑
　　“别把你书包蹭到我书，脏。”
　　唐惜雯的动作顿了顿。她咬着下唇把书包轻轻放好，刚要拉椅子，“哗啦”一声，侧袋里的笔记本掉了出来，几张草稿纸散在地上。最上面那张纸上，画着只没折完的纸飞机，机翼歪歪扭扭的，还是上课走神时随手画的——她总爱在草稿纸边角画这个，像藏点自己的小秘密。
　　路杏野的目光在纸飞机上停了两秒。唐惜雯慌忙蹲下去捡，指尖刚碰到纸张，就看见一双白色板鞋停在面前，鞋边和她的一样，也泛着点旧黄。她抬头，撞上路杏野的眼，他耳根有点红，却还是嘴硬：“手这么笨，捡张纸都能掉一地。”话落，他弯腰捡起那张画着飞机的草稿纸，递过来时指尖不小心蹭到她的指腹，凉得像刚摸过窗外的柳丝。
　　唐惜雯接过纸，声音发颤：“谢……谢谢。”她把纸塞进书包，飞快坐下，刘海往下捋了捋，连耳朵尖都在发烫。
　　数学课开始后，唐惜雯试着把注意力放在黑板上，可余光总忍不住往旁边飘。路杏野没再趴着，却也没看课本，只侧着头盯窗外，阳光落在他的侧脸，把睫毛的影子投在颧骨上，像小扇子轻轻晃。偶尔有柳絮飘进窗，落在他的卫衣上，他也没察觉，手指在桌肚里悄悄蜷着，像是在捏什么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胳膊肘被轻轻碰了下。唐惜雯转头，看见路杏野用指尖戳着她课本上的解析，眉头皱着，声音压得很低：“这步怎么算的？念给我听听。”他的眼神躲躲闪闪，耳朵尖红得更明显，像是怕被人听见这个“请教”。
　　唐惜雯清了清嗓子，小声念起来，目光却忍不住往他桌肚里瞥——能看见半张露出来的草稿纸，边角折出飞机的形状。等她念完，路杏野已经把纸藏进了口袋，只含糊“嗯”了一声，转回头时，嘴角却悄悄勾了点弧度，像偷吃到糖的小孩。
　　下课铃刚响，泽观海就转了过来，递过一颗橘子糖，包装纸是亮橙色的：“别理路杏野那臭脾气，他就是嘴硬心软。刚才你捡纸的时候，他盯着你看了好半天，手都抬起来要帮你了，又缩回去了。”她说着晃了晃笔袋，千纸鹤跟着荡，“我跟你说，他上次还帮隔壁班女生捡过笔呢，就是嘴不饶人。”
　　唐惜雯接过糖，指尖捏着糖纸，没说话。走廊里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她往窗外看，路杏野正靠在栏杆上，手里转着篮球，目光却没往操场飘，反而往教室这边瞥了眼，撞见她的目光时，慌忙转回头，篮球差点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耳朵尖红得像被夕阳染过。
　　午休去食堂的路上，泽观海拉着她走在柳树下，柳丝扫过头顶，泽观海突然说：“路杏野其实挺细心的，上次我发烧，他还偷偷把自己的保温杯放我桌肚里，装的是热水。”唐惜雯没接话，却想起刚才数学课，路杏野把窗户往自己那边拉了点，怕风灌到她这边——他好像总这样，把好藏在硬邦邦的壳里。
　　食堂里人多，热气裹着饭菜香。泽观海给她打了份龙井虾仁，说这是杭帮菜的招牌，唐惜雯刚要尝，就看见路杏野端着餐盘从旁边走过，餐盘里只有一碗米饭和一份青菜，却在经过她们桌时，脚步顿了顿，目光飞快扫过她的餐盘，又很快移开，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泽观海碰了碰她的胳膊：“你看，他肯定是想看看你吃不吃得惯，就是不好意思问。”
　　唐惜雯顺着看过去，刚好撞见路杏野抬头，两人目光撞在一起，他慌忙低下头扒饭，连嘴角沾了粒米饭都没察觉。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咬了口虾仁，鲜得很，像心里悄悄冒出来的甜。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唐惜雯在草稿纸上写题，偶尔抬头，会看见路杏野在偷偷折东西——指尖捏着草稿纸，折得很慢，偶尔还会皱着眉拆开重折，像在完成什么重要的事。放学铃响时，她收拾书包，发现桌肚里多了只纸飞机：机翼折得整整齐齐，机头画了个小小的笑脸，翅膀上用铅笔写着“题不难，别慌”，字迹和他课本上的一模一样，笔锋里的野气软了点，多了点认真。
　　唐惜雯捏着纸飞机，站在教室门口回头看。路杏野正背着书包往外走，路过柳树下时，被柳丝扫了下头发，他抬手拂开，抬头时撞见她的目光，脚步顿了顿，朝她点了下头，又很快转过身，耳朵尖红得像浸了胭脂。
　　泽观海从后面追上来，手里拿着两只千纸鹤，一只粉一只蓝：“刚看见路杏野在柳树下折了好半天纸飞机，折坏了好几个才折好这个，肯定是给你的！”她说着把蓝色千纸鹤塞给唐惜雯，“这个给你，粉的我留着，以后咱们就是‘千纸鹤闺蜜’啦！”
　　唐惜雯把纸飞机和千纸鹤一起放进书包，指尖碰到金丝眼镜的边框，突然觉得这凉意在暮春里也变得暖起来。风又吹过，柳丝飘在肩头，她跟着泽观海往校门口走，书包里的纸飞机好像带着点温度，把心里的慌都烘得软软的——原来这株错栽的秧苗，也能在这片田里，遇见吹向自己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