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永蛰

14、失语镇-污染者

　　那些从阴影中蠕动着爬出的“污染者”，它们大张的嘴里，浓稠如沥青的不明物质不断翻滚、拉伸，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咕噜”声和低沉的磨牙响。它们原本空洞的眼睛此刻被一种狂乱的光芒占据，死死地锁定了谢沉手中的布娃娃，那目光中混杂着贪婪、痛苦和一种彻底的毁灭欲。它们移动的速度不算快，但姿态扭曲，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哒”声，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着扑向火光的飞蛾，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池焰和那位母亲吓得连连后退，几乎要跌坐在地。谢沉握紧了手中弯曲的金属杆，手臂肌肉绷紧，虽然知道这东西对付这些怪物恐怕效果有限，但这是他仅有的依仗。

　　就在这时，辞渺动了。

　　他没有取出任何武器，只是向前踏出了一步，恰好站在了谢沉与那些污染者之间。他依旧穿着那件略显宽大的深青色外套，双手随意地插在兜里，帽檐下的侧脸线条在葬地灰白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

　　第一个污染者已经扑到近前，带着一股腥臭的风，扭曲的手臂直直抓向辞渺，指尖的黑暗物质如同活物般蠕动延伸。

　　辞渺甚至没有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他只是微微侧身，让过那迟缓却充满污秽力量的一抓，同时右腿如同精确计算的机械般抬起，足尖看似轻飘飘地点在污染者的膝盖侧面。

　　“咔嚓。”

　　一声清晰的骨裂声。那污染者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整个身体失去平衡，向前跪倒。但它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挣扎着还要爬起。

　　辞渺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这种纯粹的物理打击效果不太满意。“真是……顽强的污秽。”他低声自语，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

　　终于，他将右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那只手白皙修长，指节分明。他没有结印，没有念咒，没有阿玛特拉斯，只是随意地对着那个正在爬起的污染者，以及后面跟上来的另外两个，轻轻打了个响指。

　　“啪。”

　　一声清脆的响指，在这死寂的葬地里异常清晰。

　　随着响指声落下，一点青幽幽的、如同鬼火般的火焰，凭空出现在他指尖上方。那火焰不大，只有豆粒大小，跳跃着，散发出一种冰冷的、而非灼热的气息。

　　辞渺手腕一抖，那点青焰便如同有了生命般，分裂成三道细小的火线，悄无声息地射向三个污染者。

　　火线速度极快，精准地没入了它们大张的、翻滚着黑暗物质的嘴巴。

　　没有爆炸，没有惨叫。

　　那三个污染者的动作瞬间僵住。紧接着，它们眼中的狂乱光芒如同被吹灭的蜡烛般迅速黯淡下去。它们身体表面没有伤痕，但整个躯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干瘪，仿佛内在的一切活性都被那青色的火焰瞬间抽空、焚尽。短短两三秒内，它们便化作了三具覆盖着灰白粉尘的干尸，维持着前冲的姿势，凝固在了原地，然后缓缓栽倒，摔在地上，碎成了几块，再无声息。

　　整个过程安静得可怕。

　　剩下的几个污染者似乎被这诡异而强大的手段震慑住了，前进的步伐出现了迟疑，喉咙里发出的磨牙声也变得焦躁不安。

　　辞渺收回手，重新插回口袋，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几粒尘埃。他转过头，看向微微怔住的谢沉，淡琥珀色的眼睛里没什么得意，只有一片平静。

　　“物理攻击对它们效果不大，除非能彻底摧毁核心，或者……像这样，直接湮灭掉支撑它们活动的‘污染之源’。”他解释道，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这些东西，本质上就是被过度积累、已经异化的‘声音残渣’驱动的空壳。”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谢沉手中的娃娃上：“而你这把‘钥匙’，对它们而言，就像是黑暗中唯一的灯塔，既渴望，又恐惧。”

　　谢沉看着那三具瞬间失去所有活性的干尸，心中凛然。辞渺展现出的力量远超他的想象，那种举重若轻、直指本源的手段，与他之前遇到的任何敌人都不同。这绝非常人所能及。

　　“你到底是什么人？”谢沉再次问道，这次的问题更加直接。

　　辞渺笑了笑，那笑容依旧带着疏离感：“一个路过的，对这里陈腐的规则和那个伪神有点意见的人。”他避重就轻，显然不打算深入谈论自己的来历。

　　他抬了抬下巴，指向那个深不见底的圆坑：“别耽搁了，‘门’快开了。趁着那些东西还在犹豫。”他指的是剩下的污染者。

　　谢沉压下心中的疑问，知道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他感受到手中娃娃传来的牵引力愈发强烈，几乎要脱手飞出，直指那个圆坑。

　　“这下面就是‘共鸣之厅’？”池焰看着那漆黑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坑洞，声音发颤。

　　“入口而已。”辞渺率先向坑边走去，步伐从容，“下面有什么，下去才知道。不过……”他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谢沉一眼，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听说最近有个挺麻烦的家伙也在找这个地方，好像姓……江？你们最好祈祷别碰上他。”

　　姓江？

　　谢沉的心跳漏了一拍。江恽？他会在这里？那个在图书馆有过一面之缘，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江敛？他也被卷入了“镜域”，并且也在寻找“共鸣之厅”？

　　辞渺似乎没有留意到谢沉细微的情绪变化，或者说并不在意。他已经走到了坑洞边缘，低头向下望去，那深邃的黑暗仿佛连他的目光都能吞噬。

　　“跟紧了。”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随后竟然纵身一跃，直接跳入了那漆黑的坑洞之中，深青色的外套下摆在黑暗中一闪而逝。

　　谢沉不再犹豫，将娃娃紧紧攥在手里，对池焰和那位母亲说了一句“小心”，也紧随其后，沿着坑洞边缘小心地向下攀爬——这坑洞并非完全垂直，内壁粗糙，有可供落脚借力的凸起。

　　池焰咬了咬牙，搀扶着母亲，也战战兢兢地开始向下。

　　当他们三人的身影逐渐被坑洞的黑暗吞没后，葬地边缘，一根巨大的、形似耳廓的石笋后，一道穿着简单白衬衫和黑色长裤的挺拔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江恽望着那深不见底的坑洞，纯黑色的眼眸深不见底，指尖那枚古旧的骰子无声地翻转了一下。

　　“运气不错，找到入口了。”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就是……好像有点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