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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   面对伤员,薛殊温柔了一点点:“要给你打晕吗?”

      云澈用眼神表现出对这个提议的不屑。

      薛殊遂不多言,命人取来清水洗净双手,又从怀里取出一副油布包裹的刀具,以烛火消毒。

      刀具很袖珍,是用铜银合金铸造的,为此花销了薛殊给青楼打工的大半积蓄。此外还有一套微弯的银针与羊肠裁制的线,同样高温消毒,不知作何用途。

      云澈尚无反应,一旁的副手先看直了眼。他久在军中,见惯军医治疗外伤,从没见过这等精细的用具,明知场合不对,仍忍不住多瞟了几眼。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那小姑娘扯开自家将军衣襟,上手在胸膛处摸了两把。

      副手后脊梁骨顿时抻紧了。

      薛殊却不知他瞎想些什么,她一进入“治疗模式”,眼睛里就只有那具胸膛,伤口处绽开的皮肉纹理,以及深入血肉的半截箭头。

      先用刀具割开皮肉,再以银针封穴止血,将要拔箭时,薛殊突然抬头:“你今年多大?”

      云澈不知她拔箭的当口问这个做什么:“……二十有一。”

      “娶亲了吗?”

      “当然没……”

      话没说完,他“唔”了一声,只听“当啷”脆响,一截赤红色的箭头被丢进铜盆。

      拔箭手法之快、狠、准,几乎炫出残影。

      副手憋了半晌的气差点噎住,倒腾两下才缓缓吐出。

      但这还没完,还要缝合伤口,做好引流,再撒上干净的止血药粉。针线在皮肉里穿行时,副手终于明白薛殊为何一开始提议打晕云澈,他不知被针线缝补的自家将军是何感受,反正他这个旁观者有点牙疼。

      好容易等薛殊缝完,这位温厚知礼的副手端正抱拳:“今日承蒙姑娘相救,此恩此德,辽东军上下铭记于心。”

      薛殊想说要报恩简单,你们把自己卖给我就行了,可也知道这主意现阶段装心里想想还行,真要不自量力说出来,非给这帮沙场老兵笑掉大牙不可。

      哪支军队,哪怕是打散编制的在逃残军,会乐意追随一个女人?

      他们的主将还好端端地喘着气,而薛殊也不是什么金枝玉叶天家贵女,没有皇权背书,出身秦楼楚馆,又赶上这么一个封建礼教登峰造极的时代,她的debuff已经叠满了。

      她必须足够耐心,慢慢谋划,第一步是立起人设,努力刷足这帮兵将的好感度。

      “将军言重了,”薛殊神色诚恳,语气真挚,“若无诸位将军浴血奋战,亦没有我等的安稳日子。可恨世道污浊,人心狡诈,似将军这等忠勇之士太少了,我能救一个是一个。”

      她不居功,不图报,自然博得副手好感,说话也更见亲切:“不敢当姑娘一声将军。在下姓岑,单名一个宁字,姑娘唤我岑宁便是。”

      他爽快,薛殊也坦荡:“我姓薛,名殊,岑将军也请直呼我名吧。”

      岑宁连道不敢。

      这二位自顾自地寒暄,不过片刻,已经好得浑似结拜兄妹。一旁的云澈刚挨完大手术,实在没力气说话,心塞地闭上眼。

      ——再看下去,这货只差将自己打包齐整卖给人家!

      可能上天听到云参将心声,这二位正寒暄得热乎时,舱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个辽东军的小将士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有追兵!是朝廷水师!”

      薛殊蓦地回头。

      *

      水师来得很快。

      这是一天中最黑沉的时刻,海面尤其无星无月,仿佛倒扣下一口巨大黑锅,本该伸手不见五指,远处却有无数火光连成一片,勾勒出庞大船队的轮廓。

      这是总督的职权,既掌着地方行政与军事统筹两大权柄,则调动水师亦在其中,派船追击一伙“逆军”是在天经地义不过的。

      不过薛殊知道,宋钊穷追猛打并不是为了权职,或者说,不只是为了尽他总督的义务。

      这二百辽东军是宋钊挟势弄权、陷害忠良行走的罪证,至于薛殊嘛,叫他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还从宋总督牢不可破的五指山里从容溜走,论分量怎么都得从玩物上升成为心口一株意难平的毒刺,这要不趁着热乎劲拔出,岂不得留着过年?

      因此宋钊不仅调动了水师,自己也跟着来了。此时此刻,他就站在船头,努力让目光穿透黑夜,锁死前面那艘疯狂奔逃的船只。

      “等着吧!”他冷笑着想,“我定要将你亲手抓回!”

      到那时,他要一根一根敲断这女人骨头,再用镣铐给她锁起来,叫她这辈子都只能伏在他脚底婉转呻吟。

      当然,如果被薛殊知道宋钊这番想头,铁定回给他两个字:做梦!

      商船跑得很快,但水师速度也不慢,且这海面上没有可供躲藏的山坳树林,若是宋钊铁了心追击,拦下他们只是迟早的事。
      不行,得想个办法,薛殊这样告诉自己。

      可她能带着辽东兵走到这里,已经穷尽了所有的智慧与血勇,如今纯看天意,她还有什么法子可想?

      两股念头难解难分地交战于脑海中,刚想到“天意”两个字,天意忽然就出现了。

      “……之前看你应对得很好,似乎没有我能插手的空间。不过我现在觉得,你可能需要我。”

      这是赵文笙的声音,却不是薛殊臆想出的幻影,而是实实在在,从她脑海深处发出说话声,直接传递耳中。

      薛殊微微睁大眼,她知道自己方才遗忘了什么。

      哔——的,今天是农历十五,两边颗粒度对齐的日子,她怎么把这个忘了!

      “救、救命!快救命!”在这种情况下跟赵文笙连上线,简直如同久旱麦苗逢甘霖,他乡遇故知,嗷嗷待哺的小娃娃瞧见消失许久的父母,薛殊毫不犹豫地把节操抛了,如果赵文笙本人在这儿,她已经抱着对方大腿嗷嗷直哭,“那个姓宋的疯狗死缠着我不放,快帮我想个法子!”

      赵文笙那边似乎是跟什么人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说:“情况比我想象的好……”

      薛殊简直想咆哮了,她都被人追成狗了,这还叫情况好?

      “我的意思是,两个时空对接的情况比我想象得好,”赵文笙知道她误会了,为免薛殊原地化身咆哮帝,赶紧解释一句,“我们刚才试着用卫星成像仪扫描你所在海域的云图,发现可以接收到信号。”

      薛殊:“所以呢?”

      “所以,我现在需要你往东南方跑,”赵文笙简明扼要地说,“听着,接下来你必须完全、绝对地跟随我的指令,一步也不能差!”

      水师声势浩大,瞧见的不止薛殊一个。从管事到火长都在玩命给这艘船添油加料,奈何瓦特先生还没出生,在蒸汽发动机缺席的情况下,这趟长途追逐战的结果已是注定。

      眼看追兵船上的火光从若隐若现到逐渐清晰,立于船尾的岑宁眉头紧锁,下意识摁住腰间佩刀。

      一只手就在这时伸来,搭住他肩膀。

      岑宁沉腰耸肩,以格斗技巧避开这一摁,待要发动反击,突然看清身后之人的脸。

      “薛姑娘,”岑宁有点尴尬,“失礼了。”

      薛殊没在意:“接下来的行程可能很颠簸,你进舱照看你家将军,别让他伤口迸裂,不然会很麻烦。”

      岑宁很惊讶:“姑娘如何知道?你、你可是有了法子?”

      薛殊不答,只是微笑:“放心,一切有我。”

      这感觉有点微妙,岑宁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兵,本不该让一个年轻姑娘替自己承担指挥官的重任。可薛殊的那个笑容太笃定、太写意,仿佛她早就料定这场逃亡中的每个环节、每处变故,并针对这些情况做了预设方案。

      但,这可能吗?

      岑宁没有花费太多时间斟酌,他们是薛殊从死地里带出来的,不信她又能如何?遂果断一抱拳,猫腰进了舱室。

      另一边,薛殊找到火长,面色冷峻语气严厉:“从现在起,找我的吩咐做,走错一步,我要你的脑袋!”

      火长喉头拼命吞滑:“小、小人知道!”

      薛殊打一棒子给一甜枣,又从怀里摸出个金发钗:“甩掉他们,这个也是你的。”

      火长眼睛亮了。

      原本如猎物一样没命奔逃的商船来了个极限大转弯,船头扎进前路不明的夜色,像一尾穷途末路的小鱼,没命往泥潭里钻。
      水师旗舰上的宋钊嗤笑一声:“跟上去,我要他们插翅也难飞。”

      水师尽职尽责地执行着他的命令,很快他们意识到这个举动的鲁莽和危险性。本就无星无月的海面上越发黑沉,海风变得呼啸尖利,扑面好似刀锋般冷硬,有雨丝交缠在风声中,噼里啪啦打上甲板。

      火光摇了摇,映照出福船火长惊恐的脸:“大人,不能再追了!”

      宋钊眼神冷戾:“为何?”

      “前面有、有风暴!”火长惊慌至极,“要是被卷进去,这一船的人都会没命啊!”

      同样的对话也发生在商船上,火长一号望着猎猎拂动的风帆,那样无形而巨大的力量,几乎将帆布撕扯开。

      他面容惊骇:“风暴要来了!咱们会被卷进去的!”

      薛殊舔了舔嘴角;“很好,要的就是这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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