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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你来做我的情报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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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尚桢对中央情报司一点不感冒,但是面对箱子里的各种证物和记录,他还是得感叹一句,拥有庞大国家资源的情报部门,真要处理起问题来,和他们这些苦哈哈的地方警局相比,那真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第一个箱子里是银脊赌场的资料,光照片就有几千张,其他各种现场勘验报告更是不计其数;此外让人心中沉甸甸的,就是山一样高的验尸报告和各人生前调查记录。此外关于赌场情况也调查得极其清楚,连工作人员前后几年的体检报告都包含在内。
第二个箱子里的证据则取自不同地点——那个匪徒劫持学生逃走,并最终被击毙的废铜矿区;里面依旧充斥着无穷无尽的现场照片,人物对比档案,武器分析与弹道报告。
高尚桢拿起最上面被标为1号匪徒的照片,虽然尸体面部已被涂黑,但他还是意外的发现这个匪徒居然没了半条右腿。
如果说以上这些,红驼警局投入全部警力,花个大半年时间还勉强能对标,另一件事则更令刑警们瞠目结舌:照片明显是刚裁出来的;塑料袋透的激光标签崭新无比,每一张打印纸的边缘都锋利得扎手。
显然这些资料复制拷贝的日期就在最近。
高尚桢自然知道这个“最近”有多近。他拿着簇新的照片,有点心虚的看向正用纸巾擦会议桌的程宥。
——就是说昨晚他打完报告,今天一早就飞去了苍都,在开会商议(被痛斥)之后,中央情报司在当天拷贝出全部证据,然后他又马不停蹄的飞了回来……
——我是不是稍微有点过分啊,为什么就这么笃定他会答应?
其他组员完全没有体会到组长忽然良心发现的复杂心情,他们全体被眼前小山一样高的证据压成了哑巴。
卫其宏颤巍巍的举手建议,“组长,这个,我们是不是最好找其他组合作?比方说让信息组的同事帮忙?”
程宥擦桌子的动作慢了下来。
高尚桢瞥了他一眼,飞快的收回目光,坚决摇头,“不行。”他手指立起向下一点,神情极端严肃,“所有资料只能在这会议室阅读,一片纸都不准能带出去。”他顿了顿,“这里只允许组内人进出,我一会就叫保安处来装独立门禁;你们也不许和其他组同事议论银脊案,一个字都不可以。”
程宥继续擦桌子。
然而高组长还没结束,他用邪恶的目光看了看大家,“我会叫人拿睡袋和咖啡壶过来,这几天除了小安,其他人都给我在这里打地铺。”
程宥停下动作,他抬起头,刚想说话,高尚桢已经按着肩膀,一把将他摁回椅子里,“包括你。”
卫其宏开始后悔吃金箔帝王三文鱼了。
事实证明,人在巨大压力面前,要么举手投降爱咋地咋地就此变成一堆咸鱼,要么就是雄起一把,高唱百二秦关终属楚三千越甲可吞吴。
刑事组的几名警官从本质上来说,属于前者(就请问谁不是?),但是很(不)幸福的是,他们的组长是后者。
3 VS 1,他们都变成了后者,马上全情投入调查。
会议室里最不配合的反而是调查官了。
程宥面前堆了半米高的弹道分析,□□材料和匪徒尸检报告,可他沉默的坐在桌旁,迟迟不肯动手。
……不对劲,他这有点抗拒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高尚桢一屁股坐在他旁边椅子上,低声开口:“你得以身作则,程宥。”
程宥指了指腕表,以同样低的声音回答:“已经二十一点零五分,现在是下班时间,这是劳动法要求的。”
——就你还学别人撒谎,肯定不是因为我最恨的劳动法。
高尚桢并没有揭穿他,反而指着旁边那几个漂亮的Cadenza by L’Aria外卖盒——界至野要回去带给他闺女装球星照片——生硬的转开了话题,“看你对这种店这么熟,程宥,你赚的肯定比我们这几个小警察加起来都多。”
程宥秒懂,“你担心还不上信用卡?”
红驼城警察平均薪水x5 vs.中央级高级参事官薪水x1。
胜出。
程宥去摸钱包。
高尚桢一把按下他胳膊,咬牙切齿:“当然不是!你赚得多也应该,你实际级别……”他不情愿的问,“是不是和我们署长一样高?”
程宥没出声。
——居然比我高,靠……好吧,总算又收集到一条情报。
“应该的,你能力强。”高尚桢忍着醋意开始拍马屁,“动手的话,”他看了看四下,小声说:“很快就把我们都打趴下对吧。”
“40到50秒,具体时间取决于你们当时状态。”
“40……”
——你真算过!
高尚桢噎了一下,拍拍他肩膀,挤出笑,“很好,所以你看,你赚得多,本事大,级别高。所谓能力越强,责任越大。”他开始灌鸡汤,“你必须得以身作则,必须得帮我。”
程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辛苦工作的三人组,脑中理性链条不断运转。
——他的话逻辑通顺,完全合理。
——警务人员条例第16条:遇重大/紧急案件,须无条件服从指挥,劳动法相关条款可暂时豁免。
——加班。
他拉了拉领带,闷闷的回应:“这些武器专业人士已经分析过,我不认为可以比他们做得更全面。”
“是的,我知道。”出人意料的,高尚桢点头承认,“我要的不是你去分析什么炸弹,什么子弹,我要你来做我的情报官。”
“你来做环境研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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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尚桢伸手拉过屏风,将自己和程宥搁在另外一侧,和埋头苦干的三人组分开。
“多亏你这些照片,让我觉得自己之前的某些想法可能错了。”他坦率的承认,随即严肃的看向调查官,“为了纠正这个错误,也为了验证新的假设,我需要强大的情报支持。我没时间,也没资源去搞一个小组在这里分析个几天。”
“程宥,你来告诉我答案。”
程宥站起来,和他面对面而立,他摘下了眼镜,露出深灰色的眸子。
“你需要哪种环境研判?”
高尚桢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他一个问题,“你之前说你没去过银脊赌场,是实话吗?”
“是实话。”程宥点头,“目标地点是位于小雨川机场东南方向85.5公里处的废铜矿区,在银脊赌场西偏北25度方向94.2公里处。”
他声音沉着,“我从来没有去过银脊赌场。”
“很好。”高尚桢点头,举起左手,里面是一堆照片,“这是揭示银脊赌场内部情况的照片,我扣下了。”
他抬起右手,将快递地图的复印件递给程宥,“这归你了。白天你也看过,上面什么信息都没有。”
“请根据你对环境的研判,用推测把这张地图填满,尤其是标明各种进出的通道。”
“然后我会根据照片上的真实情况告诉你错或者对。”
“这不是无聊的考试,而是我需要知道你有多强,你做出的结论到底有多精确,这样才能保证我的最终结论不出错。”
“能做到吗?程宥?”高尚桢看着他,目光带一点挑衅,“做不到就直说。”
程宥盯住他,一言不发,慢慢伸出手,扯下了脖子上的领带。
高尚桢笑了,“好,现在请你执行命令,程宥调查官。”
会议室两侧都是可书写墙面,常年备有白板笔。它们常年遭受高组长祸害,大半成了废品,也不扔,都堆在一起。
程宥随便捡出一支黑色,还不等高组长开口告诉他这支废了不管用,已将这支废笔倒竖在手中,笔尖朝下,在桌角轻轻敲了敲,又拎起旁边的酒精消毒液,喷了它两次。
几秒过后,断墨半年的笔尖重新润开,黑色墨线顺滑如初。
目睹这个小小奇迹的高组长:……
那张几乎没什么信息的地图已被胶带粘在了墙壁上。
程宥握着笔,目光从地图最上方通道扫过,扫过拱门,扫过大厅,一寸寸前进,最后落在密舱之上。
他目光微微垂下,整个人静了下来。
高尚桢呼吸一窒,程宥明明就在眼前,然而他却感到这一刻失去了他的踪迹。他的呼吸淡得几乎听不见,身体纹丝不动,神情仿佛冰封。
他又恢复成第一天相遇的那个调查官,默默留在一隅,从这个世间陷了下去。
高尚桢不敢动,不敢出声。
别打扰他。
他想。
两分钟之后,在高尚桢的注视下,程宥再度具现而出。
他拿起笔,在墙壁上画下了第一笔。
十分钟之后,高尚桢面前的书写墙上,已多出一副绘制精细,标识详尽的银脊地图。
除非火眼金睛,否则无人能看出这是3:1的比例精准复现了那份粗糙的快递。
高尚桢的目光从程宥身上收回,他卡着腰,开始打量这张全新的地图。
除了线条平滑,比例极端精确之外,和“原版”相比,这副地图还多出了新的图形与路线。
比方说,25米主通道旁的另一条窄道。
“这是物资井。”
程宥脊背如标枪般挺直,手中墨笔顺着窄道一路滑向内测。
“赌场每日有大量现金交易,同时需要大量酒水补给,物资通道是必须的,位置必定非常隐蔽且能直达内部,最合适的地点就是这里。”
高尚桢没开口,从手里抽出了一张照片,用胶带粘在窄道中间。
——照片上是一条细长的窄道,内外双道沉重的铁门封锁入口。
——照片空白处有行打印的注释:赌场物资井。
比方说,东侧旅馆与北侧员工宿舍前方,各多了一个圆柱形结构。
“通风井。”
程宥冷静的解释,笔尖在两处各点了点。
“银脊赌场位于地下,必然存在通风井,以总体面积推算,应该是两到三个,这里是赌场内部的一个,东侧旅馆的应该是主通风口。”
高尚桢依旧没有开口,挑出两张照片,对应着将一张放在北侧,另一张放在东侧旅馆。
——照片上井口又圆又粗,被粗大的刚栅栏牢牢封住,上面的红外传感器清晰可见。
——空白处各有注释:赌场(主)(次)通风井。
他望向程宥,望到了一杆淬利了的长枪,寒意凛冽,光芒万丈。
“VIP客人身份不同,赌场会为他们准备特殊安全撤离路线。有几处地点可供考虑。”程宥的声音与目光一样冷峻而谨慎,“不过考虑山体走向和实际面积,我更倾向于这里。”
他指向南侧扇形VIP房间的厚墙,
高尚桢一言不发,这一刻他仿佛舞台上的背景板,无声无息的将第四张照片更换了上去。
——装帧豪华的扇形VIP房内,墙上那幅巨大的山水画已被撕下,露出黑洞洞的出口,地上的赌桌倒在一旁,稍远处的猩红地毯上,隐约可见一具仰面朝天的尸体。
——那是赌场老板周乐天。
“密舱。”程宥拿着笔,指向那处被浓重标出的方块,只有此处尚未添加任何信息。
——密舱。高尚桢在心里默默跟读,一切起始的地方。
“密舱是赌场的心脏。”
程宥言简意赅,“它绝对不会直连外部,但同时也必要保证安全。所以一定有密道通向紧急出口,也就是刚才的VIP房间。”
他拿起笔,从密舱下方落出道垂直向下的竖线,随即转向90度,直穿扇形VIP房间地下。整个过程中他并没有用到格尺,然而线条笔直利落,没有丝毫颤抖曲折。
——如果从VIP房就能直通密舱,要如何密舱保证安全……
高尚桢刚产生这样的疑问,程宥已经开口答疑,“密道里必然有某种设施,保证它是单向通道,只能从密舱通往VIP方向,反之则不。”
不容高尚桢开口,程宥抬头看向他,平静开口,“密舱中的死者,是否死于极近距离的正面射击?”
被这双深灰的眼睛注视的高尚桢呼吸都被攫取了,他点了点头,听到自己涩然的声音:“是。”
程宥沉默下去,就在高尚桢以为他陷入思索时,他已回头抽出另外一根蓝色墨笔,伸手弹了弹,随即在密道中间画出一个方形格间,填上数笔蓝色平行斜线,“这里是控制方向的中转间,死者应该在这里中弹。”
高尚桢沉默许久,慢慢将最后一张照片放了上去。
照片很多地方已被人为涂黑——涂黑的是具倒在方形格间的尸体。
尸体的一只手探出了门外。
程宥昂头直视高尚桢,深灰眼睛一片平静。
“高尚桢,请你判断我的结论是否足够精确,能否给你足够的情报支持?”
高尚桢动也不动,这一刻他无言以对。
——这就是朗基努斯之枪。
“我……”高尚桢张了张嘴,很快又闭了起来。
一时两人都没有开口,回旋在他们之间的,只有屏风那端,界至野和卫其宏大呼小叫的声音。
高尚桢低下头,伸手抹把脸,将莫名的悸动藏进了掌心。
很快他又抬起头,变回了那个神气老辣的高组长。
“很好,我现在有了最好的情报官。”他笑了,“现在请你化身蛇矛,设计出一条最理想的路线。”
“我要知道的很简单:蛇矛这帮人到底是怎么攻入的银脊赌场。”
我……化身蛇矛?
他想,目光重新落上了二十五米长的主通道。
“……这里的铁门厚度肯定超过半米,最起码有五到六名警卫全副武装,而且24小时和内部安保接应。在这种情况下,选择正面突破概率也会小于百分之五十,即便成功,也必然大量伤亡。”
“我应该不会选择正面攻击。”
他又看向物资井和通风井:“物资井入口被双层沉重铁门封锁,虽然设有通风井,但井口有刚栅和红外感应,任何强行闯入都会被立刻发现。”
“在这里攻击也不是个好主意。”
“剩下的只有紧急通道,但是从地形上看,它通向山脊背风面,在陡峭地形下,一般只容单人通行,而且一定会设有内锁和陷落装置。”
“从外部强攻几乎不可能。”
程宥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了高尚桢要说什么了,他灰色眼睛里略过一丝罕见的讶异,声线依旧保持沉稳,“银脊赌场的保安近乎完美。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选择强攻,把这里变成战场。”
高尚桢霍然抬头,瞳孔中闪过一线雪亮的光,“你还记得方楚第一次录音里说什么?”
程宥沉默不语。
这一刻他和高尚桢同时清清楚楚听见了方楚的声音。
“当时正……正准备休息,突然闯进好多全副武装的蒙面人,人人手持冲锋枪。”
怎么可能有人在战场里玩牌!
高尚桢来到他身边,抬起手,指尖轻触墙壁,顺着精细无比的地图上慢慢移动,从南部VIP房一路北推,最终停在了那张员工宿舍前的通风井照片上。
“不可能有正面攻击,不可能。”他咬紧牙关,竭力抑制几乎无法控制的战栗,
“一定有内应。”
“内应从内部关闭了感应装置,打开了通风井。”
“这个人必须是内部员工,这个人大概率活着,这个人渔翁得利。”
“只有一个人满足这些条件。”
他霍然抬头,目光冷厉无比。
“那个给我们寄这张地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