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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怒火与钱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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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程宥第一次没有按时出现。
就在卫其宏暗自猜测调查官是不是被组长的高糖高脂宴吓跑的时候,下面的分局传来消息,有人闯入该辖区的一间诊所,撬开储藏柜,带走了一些抗生素和麻醉药之类的药物和耗材。案发时间大约在凌晨两点,无目击证人,附近监控很少,诊所内的摄像被破坏。
“鉴证组在现场没有提取到指纹和DNA证据,不过留下了鞋印,初步推断疑犯是身高在一米八五以上,体重180磅左右的成年男子。”卫其宏干巴巴的给组长作报告,“附近店铺和车辆也盘查过了,有效区间没有找到任何记录仪。”
换句话说,就是啥线索也没有,组长肯定生气。他这样想。
然而高尚桢并没有生气,何止没有,他简直心平气和极了,只问了一个问题,“有没有丢失血浆?”
“血浆?”卫其宏赶紧翻看资料,“……抗生素……针头……没有,没有血浆。”
“嗯。”高尚桢点点头,“调查官是对的,牙受伤不重。”
啊?
卫其宏不禁望了一眼那张空荡荡的办公桌。
所以是调查官的缘故,组长今天才跟菩萨似的吗?
那么他在哪呢?
晚上六点半,刑事组,会议室。
除了正在发烧的盛苒之外,高尚桢拉齐全部人马开会,包括从被他从莞荟苑叫回来的界至野,会议内容还是梳理案情。
这案情都梳理了整整一下午了,梳理得大家神情呆滞,胃里空空。
就在这时,亲爱的调查官从天而降,解救众生于水火之中。
程宥用肩膀撞开会议室的门,怀里两个纸箱摞得老高,四面都盖着红色封条,“绝密”二字触目惊心。
高尚桢第一个冲过去,热情洋溢的去接他手里的纸箱,“太麻烦了,辛苦辛苦。”他笑容满面,眼睛明亮异常,“那边天气怎么样?还顺利吗?”
……天气?
卫其宏抻着脖子瞅瞅窗外,红驼一年恨不得三百六十六天都阳光灿烂,这还用问?
程宥没回答,只把俩纸箱朝他怀里一推——分量之重压得高尚桢膝盖一软——然后从口袋里掏出矿泉水,扬头喝水,一直喝到水瓶见底。
他的西装依旧挺括而整洁,只是领带有一点歪,鬓角的发也有些蓬松,从进门到喝完水,就没正眼瞅过高组长。
——看样子挨骂了,还不止,估计挨的口水得用盆接。
——嗯,绝密材料,要得还挺急,中央情报司那帮家伙肯定没让他好受。
——这是生气了。
——切,这有什么好气的,真是。
——我要被摘掉的警徽都能开当铺了,我还该吃吃该喝喝好么?
高尚桢厚颜无耻的想着,浑然忘了那个每每吵完架后,气得要吃急性救心丸的自己(和署长)。
别说,这玩意还真沉……
他咬着牙,努力把两个纸箱搬到桌面上,看到缠满箱子的红封条,从口袋里抓出车钥匙就朝封条上戳,然而这玩意也不知什么做的,质量超好,他用力连戳几下,愣是连个小口子都没捣开,转向卫其宏,“找把剪刀去。”
卫其宏刚要听令行动,那边程宥已放下空空的水瓶走了过来。
他脱下西服搭在椅背上,卷起袖口,从腰间摸出把黑色匕首,拇指轻轻一按,柄部剥成几节,一把细长的折叠美工刀弹了出来,高尚桢背上一紧,已被拖向后方,随即眼前一闪,美工刀已经无声无息割开了重重封条,其上“绝密”字样从正中央被一分为二。
从头到尾,调查官仍连半个眼角都没分给他。
组员们面面相觑。
拳头那么大的“绝密”红字,他们想看不见都不行。
卫其宏看到老搭档正不住跟自己挤眼睛:这怎么回事?他抬抬眉毛:我怎么知道?再看安月见,更是一脸懵。
他挠挠头,看着闷头从箱子里往外一件一件搬各种文件袋的调查官,总觉得他今天有点怪,而组长更怪,在旁搓着手,态度好到不行,他还在琢磨怎么回事,忽然间咕噜一声,肚皮响了起来。
高尚桢也听见了,立刻亲热的问:“小卫饿了呀?”说着抬起今天看了八百次的表,看到时钟已跨过七点,点点头,“今天要工作到很晚,不吃饭不行。这样,订外卖好了。”他豪气的去抽钱包,“我请。”
卫其宏愣了下,“啊,那行,那我去楼下……”
“今天星期三,地下餐厅七点关门。”正在整理文件的程宥开了口。
卫其宏更愣了,他眨眨眼睛,不是,主动说没饭了的真是我们调查官吗?
高尚桢笑得更欢了,“说得对,大家说说看吧,千万别客气。”
他转向程宥,热情招呼:“程宥你也给点意见!”
麦当劳——界至野第一反应。
圆月亮蛋糕坊——安月见第一反应。
初禾私厨——卫其宏第一反应。
“Cadenza by L’Aria,离警局5.4公里。”程宥头也不抬,捡出最后一盆录像带,“帕玛森焦香芦笋,营养足够均衡。”
高尚桢的笑容凝固了。
Cadenza by L’Aria?
界至野想,这是个啥?
卫其宏皱眉,我去过一次,不过那里……
安月见马上掏出手机开始搜,第一个蹦出来的就是今日主厨推荐——金箔北极帝王三文鱼!
高尚桢掏钱包的手僵在了半空,而不远处三双眼睛正目不转睛的看来。
他瞬间觉得署长常挂嘴边的那句“警徽价值千金”在此时此地彻底具象化了。
他吸了口气,豪爽点头:“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会议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掌声。
程宥将材料按时间顺序整齐摆在会议桌上,随后转身将两个空纸箱放回角落,盖好箱盖,摆正对齐,正了正领带。
一个小时后,外卖准时送达。
等外卖的时间里,高尚桢几次试图跟程宥搭话,然而对方专心致志的敲报告,并且敬告他,目前工作的报告也属于机密内容,请高组长你离远一点,不要试图窥屏。
——果然生气了。
——程宥脾气这么好,都能被搞毛,中情司那帮不干人事的官僚!
高组长一脸无辜的想。
好在程宥敲完最后一个字时,外卖也到了。
三千字的报告和精致高雅的外卖包装,强行装将他的心情拽回到中位线水平。
事实证明,Cadenza by L’Aria不愧是外卖界的爱马仕,不仅看起来就很高贵的样子,吃起来也让人印象极其深刻——每一口满满都是(高组长)钱的味道。
为了物有所值,高尚桢让店里附赠了五瓶快乐神仙水。
好不好吃另说,对这顿豪华晚餐大家是享受至极的,尤其是看到组长假假的笑容,这份享受就更翻倍了有没有?
酒足饭饱之后,高组长迫不及待的回归案件。
他先简单谈了自己的推理,然后直入主题,“我们不能这样被动的等,也没有时间跟这个打电话的人玩猫鼠游戏,”他攥起拳在一沓高高的资料上锤了下,“这个人的身份就藏在这里,我们一定要抢在他再次来电话之前把他找出来,最大限度掌握主动!”
界至野打了个饱嗝,有点胆怯的瞅瞅那堆足足有五六十公斤的文件,“老大,这些都是银脊旧案的资料吗?”见高尚桢点头,小心肝又是一顿乱颤,试探着问:“那你估摸他啥时候会打电话?”
对这个问题高尚桢早有答案,“他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
他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环视会议室里的每个人,像往常一样提出问题:“他躲了这么多年,现在才跳出来找警方,为什么?”
安月见主动举起手,这个答案她已想过无数遍,“组长,我是这样想的,他上一封快递寄来的是表的照片,说明他才是委托掮客陈久永的真正卖家。可后来呢,不知怎么,表被发现了,作为掮客的陈久永被杀害了。这个人逃回红驼一直观察风向。”
“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蛇矛的人还是发现了他,所以白行人,宫达良,和牙都来了,这个人吧,也许是从哪里听到了风声,害怕了?我猜是这样。这才主动接触我们。”
“对。”高尚桢赞赏的点点头,看到卫其宏跃跃欲试,“你想接着说?”
卫其宏便迫不及待的补充,“第一个表被发现的问题我能回答!”
“两回了!”他举起手指晃了晃,“两回了!莞荟苑这个号称世界一流的安保系统都被黑客轻松拿下,所以蛇矛那边肯定有个顶级黑客!肯定就是那个坐轮椅的,高扈的弟弟高齐!”
“陈久永把表挂上暗网,被这个黑客顺藤摸瓜找到线索,然后蛇矛中的高扈才会去河轻,却被咔擦干掉!这里唯一不能肯定的就是杀害陈久永的到底是谁,是高扈自己呢,还是那个干掉高扈的人。”
最后一句有点绕口,但是在场的都听明白了。
界至野嘿嘿的笑,摸出根烟在手里捏来捏去,“小安奇怪这个人从哪听到的风声?其实吧,这一点也不奇怪。”
“你想想这个人哈,他当年在银脊地下赌场干,那跟黑白两道都脱不了关系,到咱们这也肯定这样。就算他不主动接触,但平时肯定留意这方面的消息。”
“前阵子那阵仗多大呀,先是白行人死了,一堆拾荒的都看见了,这消息能不传出去?再后来宫达良又死了,就现场那个出租司机那张嘴叭叭叭的,让他们片警都头疼。我跟你保证,现在半个城都得听他白话过回收站里有个尸体。”
“再说后来纪念医院枪战,这搁红驼多少年是没有的事啊。那新闻上说得再含糊,也总得提一嘴对吧;别说咱们调查官后来又给他们塞去了五个下巴漏风的病号了。”
“这么多事摞一起,这个赌场伙计不知道才叫有鬼了哪。”
三分之二谜题都被同事完美解答,不同角度的分析让安月见觉得获益良多,她一面刷刷的在本子上记,一面不停点头,终于停下笔后,再度把目光投到组长身上。
高尚桢一直等她记完笔记,才开口总结,“大家都说得很好。不过最后一点,安月见,你说这个人害怕了,这个因素肯定有,但是不完全。”
他目光犀利如剑,“银脊案中人人非死即伤,连蛇矛都被打散伙了,可他不仅毫发无伤,反而拿了战利品。”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顿了顿,目光在程宥的脸上一触即回,“……他还躲藏了八年。这样的人,害怕?有。但是更多的是贪心。”
“他现在打电话,既是求救,也是出价。”
“ 他既把我们当成他的保护伞,也当成他的买家。”
“他的战利品,和他口里所谓的真相,就是他的筹码。所以,他一定会再打电话来,而且会很快。”
“在那之前,必须把他的底牌给我一张一张翻出来!”
“我们的武器,就是这堆绝密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