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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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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庭院里的路灯亮着,给通向家门的鹅卵石小路照明,低矮的灌木初步有了春天的起色,涌动着生机。
蒋屹舟走在前头,给邱猎带路,她戴着沾了油点的围裙,单手抱着一束百合,跟平时在外面孤高散漫的风格迥然不同。邱猎跟在身后,觉得这样的形象居然也很适合蒋屹舟。
还不等走进餐厅,饭菜的香味就已经飘了过来。
邱猎加快脚步,绕过蒋屹舟,一边脱外套一边走到了餐桌前,惊讶地睁圆了眼睛,“蒋屹舟,这些都是你做的吗?也太厉害了吧。”
“当然,食材都是我下午从超市买的,让他们送到门口,符合无接触配送标准。”蒋屹舟把百合花放到客厅的茶几上,从背后接过了邱猎的大衣,替她挂到墙边的衣架上,指了个方向,“洗手间在那边,你先坐,我去厨房盛饭。”
邱猎洗过手,拉开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她稍稍往前,手臂撑在餐桌上,支着下巴往窗外望。整面的落地窗的设计让院子里的景色一览无余,现在正值早春,没有太特别的景致,等到盛夏或是晚秋……邱猎出神地想着,表情逐渐黯淡下来。
“发什么呆呢?”蒋屹舟从厨房里端着两碗米饭出来,她故意绕到邱猎背后,伸长手臂,把其中一碗放到邱猎面前的桌子上。
邱猎的视线跟随着蒋屹舟的身影,见她从自己左边走到右边,不得不往另一个方向转头。一瞬间,她和蒋屹舟的距离骤然缩小,就好像蒋屹舟从背后抱着她。
等不及反应,蒋屹舟已经直起身,若无其事地走到餐桌对面,坐了下来,她抬了抬下巴,对邱猎说,“你吃吃看。”
邱猎先夹了一筷子芦笋,然后又夹了一块牛肉,在嘴里细细地咀嚼。
蒋屹舟紧握筷子,紧张又期待地看着她,直到邱猎点着头说“好吃”,她才放下心,起身盛了两碗汤,又往邱猎的餐盘里每样都夹了点。
“你怎么做饭做得这么好吃?”邱猎一边扒饭一边问,腮帮子鼓鼓的,她加了会班才往这边走,早就饿得不行了。
“我从高中开始,就被送去英国念书,你应该知道吧,那边的白人饭有多难吃。”蒋屹舟吃得不急不缓,往往夹一小筷子,等吞下去了才继续说话,“读完高中又读本科,我跳了很多级,以为这样就能早点回国。”
“然后呢?早点回来了吗?”
蒋屹舟摇摇头,往嘴里送两片口蘑,过了一会,说,“后来又去读研究生了,一读就是两个学位。”
“读书多好啊,我要是有钱,我就一直读书,一直读一直读,哪个学校不让我读我就捐个实验室,给他们一个无法拒绝的价格。”
“所以我说啊,你是东方的小苏格拉底,勤勉又好学,讨人喜欢。”蒋屹舟笑了笑,“不说我了,你会做饭吗?”
邱猎摇摇头,“完全不会,连电饭煲都不会用。但你先别说我,我有很充足的理由。”
“什么理由?”
“我初中就开始寄宿,大学毕业后租的房子只有公共厨房,我不喜欢跟别人挤在一起,后来搬到上海,宿舍就更没得做饭了。”
“理由非常充分。”蒋屹舟抽了两张纸巾,指了指自己嘴角,把纸巾递了过去。
邱猎接过纸巾,擦了擦嘴边沾上的肉汁,“我要是拥有一个明亮又干净的厨房,都不用太好,有你这里三成好就行,一年之内我肯定成为厨艺大师。”
“我肯定是相信的。”蒋屹舟抬头环视一圈餐厅,最终把目光落在邱猎脸上,“我把这栋房子送你怎么样?”
“咳咳……”邱猎被排骨汤呛了一口,她用攥在手里的纸巾擦了擦,佯装生气地要扔到蒋屹舟身上,“不要在我吃得正高兴的时候开玩笑!”
蒋屹舟抬高手,把用过的纸巾从邱猎手里拿了过来,顺手扔到了放在脚边的垃圾桶里,一双狐狸眼闪着狡黠的光。
吃完饭,蒋屹舟把剩下的牛肉和排骨用保鲜膜盖好,放进冰箱里。
“看你用保鲜膜的手法这么娴熟,我以为你们有钱人从来不吃隔夜菜呢。”邱猎边说边帮忙把空碗搬进厨房。
“隔夜就不吃的话,我在英国早就饿死了,那时候只要菜叶子没发臭,都叫能吃。”蒋屹舟跟着走到厨房,挡住邱猎往外走的路,“邱猎。”
“啊?”邱猎微微抬头,看着蒋屹舟欲言又止的模样,不明所以。
“没什么,把我当成一个普通人,怎么样?别加一些奇怪的滤镜。”
“我考虑一下吧。”
邱猎朝她笑了一下,然后抬起下巴,缓缓放到了蒋屹舟肩膀上,就在蒋屹舟快要侧头亲到她耳朵的时候,邱猎忽然肩膀一转,撞开挡路的蒋屹舟走了出去。
蒋屹舟停在原地,还保持着刚才微微侧头的动作,她低下头笑笑,无声地舔了一下后槽牙。
洗碗的工作可以交给洗碗机,但高压锅和不粘锅只能手洗,蒋屹舟坚决不让邱猎干活,自己一个人张罗着洗洗刷刷。
邱猎盘腿坐在洗手池前的大理石地板上,前面摆着她带来的花,包装纸已经拆开,用来放在地上垫着,一朵朵百合花散开着摆在包装纸上。
她拿着剪刀,对比着花瓶的高度,给每支花剪掉多余的枝叶,再剪到合适的高度,同时根茎底部都剪成斜角,好让花更好地吸收水分,最后再一朵朵富有层次地插到花瓶里。
蒋屹舟从厨房里出来,手上的水珠还没甩干,看到的就是坐在地上、跟花枝较劲的邱猎。
“你忙完了?那我也该回去了。”邱猎闻声抬起头,最后一支粗壮的根茎也完成了修剪,一剪刀下去弹到了蒋屹舟脚边,她对着蒋屹舟眨了眨眼,表达着自己的歉意。
蒋屹舟弯腰捡起来,走到邱猎身边,把它放到了堆成一座小山的废弃花材里,“这么早,还想着可以看个电影呢。”
邱猎看了眼时间,“九点多了,明天还得上班,而且从这儿回去要一个多小时。”
“那好吧,我给你叫车,你继续摆弄花,等到了叫你。”蒋屹舟拿出手机,划拉了起来。
邱猎耐心地等她用完手机,才仰着头,把最后一支花往上递给她,指着花瓶上方的一个位置,说,“最后一朵交给你,放这儿。”
蒋屹舟接过花,跟邱猎隔着花瓶蹲了下来,“这里?”
“对。”得到邱猎的肯定后,她用修长的手指小心拨开周围的花瓣,把手里那支插了进去。
邱猎盘腿坐在地上,手肘撑在膝盖上,支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她,不作声。
蒋屹舟拍拍手上的水珠,端起花瓶左右看了看,百合花花瓣交错低垂,透过光影交织缝隙,她居然从邱猎安静的眼神里读出几点含情脉脉。
很快到了春分,昼夜在这天被平分,此后白昼越来越长。
邱猎的工作时间也在被拉长。
何馨萌还在职的时候,手上并没有多少工作,她离职之后,也没什么工作分给邱猎,但邱猎就是莫名觉得,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胸口越来越喘不过气。
钱奕对她耳提面命,一边称赞邱猎的工作能力,一边又不断督促邱猎提高迎来送往的本领,像是要把她培养成完美的秘书。但邱猎知道,不止钱奕,还有更多双眼睛在盯着她。
所有人都对何馨萌的离职三缄其口,仿佛她从来就没出现过。有几次邱猎在周末加班,翻看何馨萌的朋友圈,发现静悄悄一片,甚至怀疑她的账号是不是也是假的。
蒋屹舟投入到正常的工作中,她原本以为交流项目就是挂个虚职,没想各类文书工作和统计工作应接不暇,还得隔三差五地参加交流会,加班也成了家常便饭。
文件夹里AURVISTA的那份资料就这么一天天地被冷落着,蒋屹舟抽空问了妹妹持股减少的事,后者解释说是为了分散投资风险,不是什么大事,蒋屹舟只好暂时放下疑虑。
整个三月,“刑满释放”的那天晚上,成了她们唯一一次的见面。
清明带来丰沛的雨水,窗外的坝江奔腾着,连水位似乎都比来的那天上涨了一些。
邱猎坐在酒店房间的沙发上,痴痴地望着窗外连成线的雨水发呆,耳机里传来蒋屹舟敲键盘的声音,谁也没说话。
半个多月前,陈建涛敲定了肇邸集团本年度的“思考周”行程,三天清明假期占用了两天。所谓的“思考周”,就是把管理层都聚到一个偏僻但风景好的酒店,连着开七天的会,从早到晚,又是听讲又是讨论又是分享,据说建立之初是受到比尔盖茨的启发,借这个活动让员工把思想都统一到经营目标上来。
邱猎抬起左手拇指,指腹在自己右手手背上用力但缓慢地揉着,虎口周围的手背已经隐隐作痛了好多天,贴了舒筋活络的膏药也不见好,所幸也没有变得更严重。
捏得久了,手背泛起一片粉红。
她终于舍得收回盯着雨的视线,低下头,看向平放在沙发上的双腿,小腿上有两处陈年的淤青,像是淤得太久长成了疤,左腿的脚踝也有点儿疼,但既没撞到哪里,也没有蚊虫叮咬。
她转了转脚踝,似乎有点僵硬,分不清是真出了毛病,还是太久没运动而已。
“第六天了吧?”蒋屹舟突然问。
“啊?”邱猎反应不及。
“我是说,你们出差的第六天了吧?”敲键盘的清脆声响停了下来,她接着问,“你是不是又在发呆?”
“……是吧,是第六天,明天下午就回上海了。”邱猎间隔了好一会儿才回答,这是她发呆时的习惯,总是要等话茬完全掉到地上,再温吞地捡起来。
“你最近好像……”
“咚咚咚——”
蒋屹舟话音未落,房间外先响起了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