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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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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邱猎,你还在吗?”
轻柔的朗读声戛然而止,电话那头仿佛突然成了真空环境。
蒋屹舟拿起放在枕头旁的手机,通话界面还在继续,蓝牙连接也没有中断,她以为邱猎真的生气了,自顾自解释了起来,“我的意思是,这本书是一个母亲写给她未出生孩子的信,现在又是你读给我听,我太沉浸这个角色了……”
“你说什么?”邱猎的声音重新响起,“刚刚隔壁宿舍好像打起来了,我去窗户旁看了两眼。”
蒋屹舟沉默片刻,“不要因为你叫邱猎,就找个这么猎奇的借口……”
邱猎也沉默下来,她跳下床,踩着拖鞋快步走到窗户边,这扇窗户在走廊那侧,一阵开窗的杂音后,她把手机举到走廊上,女人哭天喊地的叫声和男人的谩骂声立刻传进了听筒。
“你就为她要跟我离婚!你这个狗东西!”“你大晚上家里不待,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我不来这里能看到你们这个死样子吗!”……
肇邸集团食堂外包,隔壁住的就是外包食堂的老板。邱猎见过他几次,年逾四十,长得人高马大,虽然偏瘦,但由内而外散发着油腻,甚至口出狂言,说自己跟何馨萌谈过一段,但被甩了。当然,最后这部分无从验证。
邱猎收回手机,老旧的窗户滑轨生锈,她第一下没推动,再一使劲,玻璃窗“砰”地一声关上了,把那些争吵声隔绝在外,不过这栋高龄宿舍楼的隔音实在糟糕,除了让尖锐的声调变得像闷在玻璃罩里之外,没多少降噪功能。
“现在你还觉得猎奇吗?”邱猎用和刚才的蒋屹舟一样缺少波澜的语调反问道。
隔着电话线,两个女人默默无言。
“不可以。”邱猎率先开口,正儿八经地说,“你不可以叫我妈妈,因为我还想给自己找个妈妈呢。”
蒋屹舟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你明明就是听到了。”
“对啊,”邱猎得意地翘着嘴角,“难道只有你能拿我寻开心吗?”
蒋屹舟笑着摇摇头,刚想说自己甘拜下风,手机发出震动,提醒有新的来电,她看了眼来电显示,对邱猎解释道,“我哥打电话来,我接一下。”
“好,你挂吧,我再看会书就睡觉了。”邱猎等了几秒,最终还是她先挂了电话。
跟邱猎道过别,蒋屹舟收敛了笑意,从床上爬起来,坐到几步远的书桌旁,手边放着两沓文件,一沓是关于这次交流项目的,另一沓是AURVISTA最新的股权交易和分布情况,她瞥了眼后者,去年和肇邸的合作最终有惊无险地完成,但这种小项目对AURVISTA影响不大,不过有另一点值得注意,她看到妹妹的持股在减少。
蒋屹舟接通电话,“喂?哥。”
“小舟,我刚从国外出差回来,听说你去上海参加什么交流项目,又听说你被隔离了,这到底怎么回事?”蒋川行焦急的心情隔着电话也清清楚楚。
“唔,对,局长说为了我以后的发展,应该多参加这类交流项目。”蒋屹舟没提同事都不愿意来的事。
“姓钟的那个吗?这个老钟真是越来越没分寸了,你别管了,这事我去处理,你马上收拾行李,明天回家。”
“算了,哥。”蒋屹舟冷静得出奇,“我都已经答应他了,也就两个多月而已。”
蒋川行“啧”了一声,但还是妥协下来,“你要是愿意,待在上海也行,就当散心,那个酒店你不用待了,我晚上安排好,你明天回安福路的老宅住,我让管家把钥匙给你。”
“也行,那我等你的消息。”
“最近疫情是挺严重,你别总是跟以前一样不着调,天天晚上往夜店里钻,公共场所都要少去,人那么多,万一……”
“哥,别啰嗦了,我心里有数。”
第二天,蒋屹舟被一群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工作人员送上救护车,转移到了蒋川行口中的安福路老宅,别墅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各类生活物品一应俱全,但没有管家的身影,管家发短信告知,钥匙就放在门口的草丛里。
蒋屹舟推开门,走进别墅,工作人员在她身后迅速把门关上,透过关门前的缝隙,她看到他们在喷洒消毒液,不一会儿,救护车启动的声音逐渐远离。
“还以为能让我恢复人身自由,原来是换个宽敞的地方隔离,蒋川行也就这点本领了。”蒋屹舟穿过院子,在真客厅皮沙发上坐下,陷入一种熟悉的、舒适的柔软中,她往后仰靠在沙发背上,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邱猎睁开眼睛,她双手抱胸,支着一条腿,会议室里没有别人,只有她坐在惯用的座位上。
这间会议室位于董事长办公室和秘书部办公室中间,用加厚的磨砂玻璃作为墙面,辅助以一些线条设计,虽然看不清隔壁的情况,但能从磨砂玻璃上看到隐约的人影。
一墙之隔,激烈的争吵声仍在继续,秘书部办公室常年空置,这会儿终于有了新的用途。钱奕声线尖锐,讲起话来咄咄逼人,因此邱猎听到的,更多的是她的质问声,除此之外只有一些沉闷的辩解。
又等了一会儿,秘书部办公室安静下来,何馨萌在走廊上匆匆走过,她红着眼睛,鼻头也是红的。几秒后,邱猎听到董事长办公室的敲门声,随即何馨萌模糊的身影走了进去。
他们走到董事长办公室的里间谈话,邱猎暂时看不到别的了。
“邱邱,你过来。”钱奕出现在会议室门口,她站得笔直,朝邱猎招了招手。
邱猎别无选择,就像现在她在肇邸集团的地位,看起来管理层个个都对她很尊敬,但说白了她依旧是个底层小职员,拿的工资比财务行政高一点而已。钱奕对她很照顾,但也是建立在她乖乖听话、从来没跟她对着干的情况下,她跟着钱奕走进秘书部办公室。
“邱邱,我已经把那些造假的事都跟陈董说了,但不知道为什么,陈董就是不肯把她开了,还觉得她一个小姑娘不容易。”
钱奕这话说得像在汇报,邱猎不敢提问,钱奕满脸沉重地看向窗外,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她忽然又说,“而且我怀疑她生过孩子,她穿露脐装的时候我看到她的肚子,肉很松,是那种生过孩子的松。”
邱猎不太想近距离直视钱奕的眼睛,她头痒似的挠了一下,借着这个动作后退了一步,“奕姐,其实何馨萌作为董事长的商务秘书,挺称职的,她这样能喝又愿意喝的人也不好找……”
“我做过很多年的HRBP,找个人还不容易吗?但我肯定不允许一个满嘴谎言的人待在董事长身边,她要只是想当小三小四小五也就算了,她能接触到那么多保密信息,万一她是哪家对手公司派来的呢?”
邱猎垂下眼,自觉闭了嘴。
钱奕紧追不舍,走开两步,放低了音量,像是自言自语,“就算我不管,难道诗云会让她好过吗……”
这段对话发生在周一,周三的时候,何馨萌突然自己提出辞职,到了周五,她的离职手续已经办完了,邱猎连一句多的话都没能跟她说上。
周五晚上,邱猎照例拨通和蒋屹舟的“每日一电话”,简单跟她说了这件事,“这下钱奕最高兴了,从星期三开始,她就时不时地哼歌。”
“但我怎么听你的语气不太高兴呢?”
“这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我甚至有点兔死狐悲的感觉。”
二楼阳台上原本有张沙滩椅,蒋屹舟嫌开春的上海夜里冷,把沙滩椅拖到了房间里,就放在阳台的落地窗旁,她躺在这里,既不会冷,又能欣赏院子里的夜景。
房间里的唱片机播放着一张轻柔风格的黑胶唱片,蒋屹舟腿上盖了件毛毯,她抿了一口自己乱调的威士忌,“那讲点高兴的。”
“什么?”
“大后天我‘刑满释放’,要不要来我家吃饭?我亲自下厨。”
邱猎下意识问,“你家?”
“哦对,这几天我忘了跟你说,我们家在安福路有间老房子,我哥给我安排到家里隔离了,那个酒店实在伸不开腿。”蒋屹舟盘着腿在沙滩椅上坐起来,“那我就当你答应了,你想吃什么?”
“我不挑食,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让我想想……”蒋屹舟重新躺了下去,盯着落地窗外的一只趴在玻璃上的小虫子,思考哪几道菜能体现出自己的厨艺水平又不容易翻车,“那我就做……”
“松鼠鳜鱼、菠萝牛肉、芦笋炒口蘑、山药炖排骨……”蒋屹舟清点了一遍桌上的菜,门铃响起,时间将近晚上八点,她转身走到门边按下通话键,“马上来。”
蒋屹舟推开门,快步穿过院子,从里面给邱猎拉开了大门。
她在家里穿得随意,没熨烫过的衬衫衣角随意飘着,底下穿了条舒适的居家长裤,刚从厨房出来连围裙都没摘,左手还把炒勺给带了出来。
邱猎站在门外,穿着整整齐齐的毛呢大衣,戴了顶贝雷帽,双手背在身后。
“你手里拿着什么呢?”
蒋屹舟歪头往她背后看,邱猎笑着,卧蚕隆起,好看的眼睛弯成了桃花眼,她微微侧身挡住蒋屹舟的视线,然后从另一边拿出了一束花,“喏,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