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本他不对劲》一鱼三毛

4、第四章 干预

　　训练场的空气粘稠。

　　混杂着金属摩擦的腥气、汗水蒸发后的咸涩，以及某种无形却切实存在的、属于顶级Alpha的压迫感，如同低频嗡鸣，持续考验着林晞的神经末梢。

　　她像一只误入猛兽巢穴的幼兽，将自己紧紧蜷缩在二层旁观席最边缘的阴影里。

　　光脑屏幕亮度调到最低，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无声敲击。屏幕的幽蓝光芒印在脸上，显得人有些冰冷。

　　林晞的目光随着场下移动。

　　【观察日志 Day 5】

　　【样本B（凌锋）：攻击性强，行为模式直接，破绽呈周期性出现，约每3分15秒因全力进攻导致下盘稳固度下降12%。可尝试非接触性干预，测试其受挫反应。】

　　场下，凌锋正像一团燃烧的野火肆虐。

　　他的拳头裹挟着劲风，每一次与训练护甲碰撞发出的闷响，都让空气为之震颤。

　　他的对手，一个同样不算弱小的Alpha，在他暴风骤雨般的攻势下，步伐凌乱，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

　　林晞的目光冷静地扫过场地，计算着角度和时机。

　　她的呼吸放得极轻，几乎与空气融为一体。

　　——就是现在！

　　凌锋一记凶猛无比的直拳，将对手狠狠掼在防护壁上，发出了“咚”的一声巨响。

　　他显然对自己的攻击效果极为满意，身体遵循着长久训练形成的肌肉记忆，习惯性地后撤半步，左腿为轴，右肩微沉，准备重整架势，进行下一轮更猛烈的冲击——

　　下盘的稳固度，正如数据预测的那样，降到了周期性的低点。

　　林晞敲击键盘的指尖停滞。

　　她晃动穿着陈旧帆布鞋的脚尖，看似随意，碰倒了脚边喝了一半的能量饮料瓶。

　　这种饮料泛着一股工业香精的酸涩，味道实在不敢恭维。但它营销噱头在于瓶身采用某种特殊合金制造，异常坚固，星网军事论坛甚至流传着用它防弹的传说。

　　楼下的售货机刚好有卖。

　　用它来作为试探的工具再好不过了。

　　银灰色的合金瓶身，在昏暗的光线下划过一道不起眼的冷光。

　　它没有直直坠落，而是先在她脚边懒洋洋地滚动半圈，然后不偏不倚地滚向了下层观赛区边缘一个不起眼的斜坡。

　　“咕噜噜——咔——咕噜——”

　　合金与地面摩擦，发出一种既清脆又沉闷的异响。

　　它沿着斜坡加速，弹跳，随后撞上了一截金属栏杆，发出“铛”的一声轻鸣，偏移了方向。

　　然后精准滚入了下方训练场的边缘，恰好停在凌锋后撤的落脚点。

　　凌锋流畅的后撤重整动作，出现了0.1秒的凝滞。

　　顶级Alpha的战斗本能，让他瞬间捕捉到了这个来自视野死区的“障碍”。

　　他的大脑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脚踝偏移了极其细微的角度，规避可能存在的“踩踏不明物体”的风险。

　　对手没有错过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一记沉重的勾拳直取凌锋略显迟滞的肋下！

　　“嗤啦——”

　　凌锋侧身避开，对方的指风依旧撕裂了他训练服的袖口。

　　他站定，没有再立刻追击。

　　在他耳中，整个训练场的喧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

　　目光如探照灯般瞬间扫向异物滚来的方向。

　　看清瓶身后，他立刻抬头。

　　那双如同淬了血与火的锐利眼眸，瞬间穿透汗水的蒸汽，精准地锁定了二层阴影中，那个几乎要与背景融为一体的、纤细单薄的身影。

　　一刹那，林晞的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

　　林晞立刻记录，光脑和笔记齐齐上阵：【干预成功。】
　　【样本B受挫反应：显著。警惕性提升至未知等级。后续观察需加倍谨慎。】

　　他没有发作，只是隔着大半个场地，远远地瞪了旁观席一眼。

　　她迎上那道目光，那眼神像灼热的烙铁，带着一种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探究，以及一种意外被蝼蚁挠了一下的不明兴味。

　　林晞和他对视了一眼，迅速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手指在光屏上飞快滑动，假装在认真阅读。

　　心脏在胸腔里敲着欢快的鼓点，一半是计划实施的紧张，一半是恶作剧得逞的窃喜。

　　鱼饵已投下，就等着鱼儿上钩了。

　　——

　　场上凌峰很快恢复状态，再次投入对战。

　　训练场又嗡嗡地响了起来，机甲对撞，拳头砸在沙包上，还有教官偶尔的吼声。

　　林晞缩回她的角落，心里还琢磨着刚才那出戏。

　　凌锋像颗炮弹一样横冲直撞，对手滑不溜秋，这俩人放一块儿，戏可真足。

　　她低头看光脑，刚才抓拍的几张图有点糊，凌锋动作太快，又刚好站在阴影里。

　　得攒攒钱换个好点的镜头。

　　正想着怎么升级装备，旁边过来个人，带起一阵风。是刚才跟她一块儿看热闹的校报记者之一，一个Beta男生，看着挺热心。

　　“同学，你没事吧？”他小声问，瞄了眼下场的方向，“刚才那俩……没为难你吧？尤其是那个洛伊，听说他不好惹。”

　　林晞摇摇头，露出个“我很好”的笑：“没事，就问了两句。谢谢啊。”

　　“那就好，”男生松了口气，又好奇地瞅了眼她亮着的光屏，“你记这么认真，是也要写报道吗？我看你设备挺专业的。”

　　林晞面上不动声色，把屏幕往旁边偏了偏：“没，就自己瞎记着玩，学习学习。”

　　男生哦了一声，好像还想说什么，但下面突然一阵更大的喧哗吸引了他的注意——

　　两台训练机甲差点撞上，机身摩擦，响起呲牙咧嘴的声音。

　　教官正在骂人。

　　他赶紧端起相机跑了过去。

　　林晞悄悄松了口气。

　　她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场下。

　　凌锋又跟人打上了，嗷嗷叫，活力无限。洛伊没影了，不知道溜达到哪儿去了。

　　雷欧还在老地方，一丝不苟地练着基础动作，好像全世界就他一个人。

　　训练还没那么快结束，她打算接着记录另一位样本。

　　她调整镜头，重新对准雷欧。

　　还是这个最稳，虽然闷了点，但靠谱。

　　她看得太投入，没留意到训练快要结束。

　　直达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个阴影罩下来，挡住了她的光。

　　林晞吓了一跳，猛地回头。

　　是凌锋。

　　训练结束的哨声还未完全消散，那股带着汗味和灼热气息的风就已经卷到了林晞面前。

　　“喂！同学！”一个大嗓门响起。

　　林晞适时地抬起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和无辜：“凌锋学长？”

　　凌锋像一颗炮弹般杵在她座位前，红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喘着气，咧着嘴，露出口雪白的牙齿，笑容极具侵略性。

　　他晃了晃手里那个空饮料瓶。

　　“这玩意儿是你的吧？”

　　他的嗓门洪亮，引得几个还没离开的人侧目。

　　林晞看了一眼瓶子，露出脸上混合着歉意的表情：“啊，可能是吧。”

　　她语气真诚地解释，“我刚才放在这里，在看书就没注意……它自己滚过去了吗？真对不起，是不是影响到你训练了……”

　　“没事儿！”

　　凌锋大手一挥，浑不在意，一下子把瓶子塞回林晞手里。他凑近了些，一股蓬勃的热力扑面而来。

　　“刚才那下，还挺疼！不过你也看见了，就那小子，就算我不闪不避，他也撂不倒我！”他语气里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凌锋看着她纤细的手指和那块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光屏，一种混合着保护欲和“这文学生真拼啊”的感叹涌了上来。

　　“你不是想来观摩吗？坐那么远看不到什么东西。”他忽然咧嘴一笑，露出标志性的白牙，“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不等林晞回应，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就往旁观席一个侧门走去。

　　手掌粗糙、滚烫，力量大得不容置疑。

　　林晞被他拉得一个趔趄，表面慌张，心里则在冷静评估。

　　【样本B肢体接触自然，无明显边界感，引导成功率极高。】

　　她任由他拉着，手里偷偷打开终端的隐蔽摄像头，记录下被拉住手腕的触感和凌锋宽阔背影的每一个细节。

　　这一幕，分毫不差地落入了远处一个人的眼中。

　　洛伊·卡特刚结束战术模拟，掏出一块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每一根手指。

　　碧绿的眼睛无声扫描着整个训练场，自然捕捉到了凌锋拉住林晞手腕，将她带离旁观席区域的全过程。

　　他的眼神微冷，唇角弧度没有起伏。

　　“果然……”他低声自语，“开始了。”

　　一个连续数天、固定时间、专注记录的“文学生”。

　　他最初的假设是：她要么是某个不入流的小报记者，想来挖点军校生的花边新闻；或是某些势力收买来收集情报的探子，甚至可能就是个想攀附顶级Alpha的平民，毕竟这种人他平时可见得太多了。

　　但凌锋这个蠢货的介入，让他排除了专业间谍的可能——没有哪个经过训练的情报人员会用这么拙劣的方式吸引注意。

　　那么，她的目的是什么？纯粹的学术兴趣？这个理由在军事学院显得如此天真可笑。

　　还是说……她身上藏着更特别的秘密？

　　洛伊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丝帕上精致的刺绣纹路。

　　他想起早上近距离接触的时候，捕捉到的那一丝很淡的气息。气味奇特，不像是普通的香水。

　　“有趣的猎物。”洛伊将丝帕优雅地折好，放回口袋，“只可惜，第一步就选了个噪音最大的样本。”

　　他望向训练场上大步流星的凌锋，唇边泛起一丝冰冷的笑意。

　　这个永远学不会收敛锋芒的蠢货。

　　“呵，接下来的训练时间，应该不会很乏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