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调查笔记》毣毣

2、替死鬼与债主

　　陈封迅速冷静下来，大脑飞速梳理着各种可能性—— 慌没用，得先搞清楚眼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一种可能，也是他最希望的一种：地上渗的是超逼真血浆道具。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他跑了大半年龙套，什么廉价糖浆色素、低仿血浆都见过，道具组抠门得很，连顶流剧组拍大夜戏都未必舍得用这么真的料，更别说这种没名没姓、只给三倍酬劳的小场面。
　　再说这光线昏暗，就算用了好道具，镜头也未必能拍清，完全没必要费这钱。他陈封还没傻到相信，自己能撞上这么 “良心” 的剧组。
　　第二种可能：真有人死了。那这场所谓的 “深夜体验戏”，从头到尾就是个骗局。
　　如果密码箱底下渗的是真血，那箱子里说不定藏着尸体？而自己，就是凶手早就选好的替罪羊 —— 故意断信号，是怕他报警；让他来开密码箱，是要他留下指纹；连招募演员都是设计好的，等着他自投罗网。
　　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对劲：凶手要是真想栽赃，为什么要走公开招募的流程？聊天记录、招聘信息都是明摆着的证据，一查就能查到，这也太蠢了，不符合 “精心设计” 的路子。
　　第三种可能，是他最不愿意相信，却又忍不住往深处想的 —— 真闹鬼了。
　　可鬼招他来干什么？他就是个没背景没名气的群演，既不是什么纯阳体质，也没跟谁结过怨，总不能是这鬼还缺个搭戏的吧？
　　念头在脑子里转了三圈，陈封慢慢收回放在密码锁上的手，没敢碰。他攥紧烛台，脚尖贴着地板，一点一点往拐角后的走廊挪 —— 得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烛火晃了晃，一道暗红的痕迹突然撞进眼里。不是点状的血渍，是拖曳着的血痕，像有人被拖着走时留下的。他咽了口唾沫，把烛台举得更高，顺着血痕往前照 —— 下一秒，呼吸骤然停了。
　　血痕尽头躺着个人，穿着跟他身上一模一样的破旧布衫，显然也是个群演。可那人的脖颈处空荡荡的，只有一道参差不齐的割痕，皮肉外翻着，血还在往地板缝里渗 —— 是刚死不久的尸体，而且是无头尸。
　　还没等他从震惊里缓过神，楼下楼梯口突然传来 “咯吱、咯吱” 的声响 —— 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擦木质楼梯，又像是重物拖在地上摩擦，一下下，慢得让人心里发毛。
　　谁…… 谁上来了？
　　陈封猛地直起身，来不及管那具无头尸体，踉跄着退到走廊最里面的墙根，微微把头往右扭了扭 —— 这个角度只能看见楼梯侧面的阴影，看不到完整的台阶。
　　起初什么都没有，只有那 “咯吱” 声越来越近。可下一秒，一道黑影突然从楼梯阴影里冒了出来 —— 不是走上来的，是趴着爬上来的。
　　那东西四肢着地，后背弓得像只待扑的野兽，乌黑的头发乱糟糟地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烛火照过去时，能看见它的衣服破破烂烂的，沾着大片发黑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它爬得很慢，每挪动一下，关节就发出 “咔嗒” 的脆响，像是要散架似的。
　　很快，一只手扒到了楼梯口的边缘 —— 那只手惨白得没有一点血色，指甲又黑又长，指缝里还嵌着暗红的东西，一看就不是活人的手。
　　陈封不可能再骗自己这是一个喜欢角色扮演的杀人魔，第二种可能也彻底排除了。
　　陈封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怎么办？只能等死了吗？他不敢跑，一跑准会发出声音。他赶紧蹲下来，把身体缩成一团，让走廊的暗影裹住自己，手里的烛台被攥得太紧，指节都泛了白，心里疯狂祈祷那东西不要发现自己。
　　可显然，祈祷没用。
　　那尸体像是长了顺风耳，刚爬完最后一级楼梯，就猛地调转方向，朝着陈封藏身的角落爬过来。它爬得越来越近，陈封已经能清楚地看到它身上的尸斑 —— 暗紫色的斑块在惨白的皮肤上蔓延，像腐烂的霉斑，衣服底下还露出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黑色的液体顺着伤口往下滴，落在地板上发出 “滴答” 的声响。
　　就在这时，那鬼突然抬起头，乱糟糟的头发往两边分开 —— 露出一张青灰色的脸，五官扭曲得不成样子，眼眶里被挖了两个洞，空空如也，唯有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它张开嘴，声音沙哑得像生锈的锯子在拉木头：“王明，别逃啊…… 你告诉过我的，逃不走的，你忘了吗？”
　　说完，它还发出几声 “桀桀” 的讥笑，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 —— 那舌头又细又长，泛着青黑色，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王明？王明……
　　这个名字像道闪电，突然劈进陈封的脑子里。
　　陈封好歹是一个演员，他对自己的记忆十分自信。
　　就在最近！这个名字最近他肯定听过！
　　他赶紧逼着自己翻阅记忆 —— 合同！是合同上的名字！当时王中介给他发的拍摄合同里，导演那一栏写的就是 “王铭”！只是他当时光顾着看酬劳，根本不在意导演叫什么名字，毕竟自己只有这一场戏。
　　草！原来是这样！王铭就是剧本里那个害死女星的富二代，这个鬼，就是被他害死的女演员！
　　可…… 视线扫过那鬼佝偻的身形时，陈封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 为什么感觉这鬼的身材有些不协调？肩膀宽得过分，手臂也比普通女性粗壮，裹在破衣服里的轮廓，怎么看都透着股怪异。
　　没时间细想这茬了。陈封的后背还贴着冰冷的墙壁，手心却攥出了汗，他强迫自己冷静：按照这 “女鬼” 的话，它八成是把自己当成王铭了！自己不过是个穿了同款戏服的替死鬼，真正要找的人，是躲在暗处的王铭！
　　没别的退路了，只能试试沟通。陈封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发颤，故意带着点怯意：“我…… 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只是来拍戏的群演，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
　　“女鬼” 猛地顿住，四肢着地的姿势僵在原地，乱糟糟的短发下，青灰色的脸微微抬起 —— 像是完全没想到 “王铭” 会说话，空洞的眼窝对着陈封的方向，透着股茫然。
　　有戏！陈封心里一紧，看来这鬼能听懂人话，而且没完全失去理智！他迅速收敛住眼底的慌乱，脑子飞快转着：得想办法引导它去找真正的王铭，自己才能脱身。
　　可还没等他组织好下一句话，那鬼突然又开口了，声音比刚才更沙哑：“不对…… 气息，你身上也是他的气息……”
　　气息？陈封心里瞬间凉了半截 —— 坏了！这 “女鬼” 是个瞎子！它根本看不清脸，全靠 “气息” 认人！怪不得当初王中介特意强调 “必须穿剧组提供的戏服”，原来衣服上被做了手脚，沾了王铭的气息！
　　目光扫过身后的无头尸体，又品了品刚才‘女鬼’说的话，陈封突然生出一股孤注一掷的勇气，他抬高声音，故意对着那具尸体的方向说：“你刚才是不是也杀了一个人？发现杀错了，不是王铭，对吗？”
　　“女鬼” 的头猛地往旁边偏了偏，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齿轮，仿佛脖子随时会断掉。昏暗的光线下，陈封竟从那张扭曲的脸上，看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好意思’，还有点不服气的情绪。
　　果然杀错人了！陈封心里有了底，这鬼的目标始终是王铭，只是靠气息认人，才接连错杀了穿同款戏服的群演。
　　他再往前挪了半步，声音压得极低，刚好能让那鬼听见，却又透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你找错人了。”
　　这四个字落下时，他眼底那点恐惧的情绪突然全部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到近乎冒险的锐利。他盯着那鬼空洞的眼窝，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吐出一句：
　　“如果你确定他在这里的话，要不要我，帮你把他找出来？”
　　—— 赌一把。赌这鬼的执念够深，赌它愿意相信一个 “替死鬼” 的话。
　　—— 以猎物的姿态，主动向猎人递出刀。
　　空气瞬间凝固了，连烛火都仿佛忘了摇曳，只有那鬼青灰色的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抠着地板，发出细碎的 “沙沙” 声。
　　安静，整整持续了三秒。
　　“女鬼” 的头缓缓点了点，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木偶，青灰色的手指终于停下了抠挠地板的动作。它似乎接受了陈封的提议，只是依旧四肢着地，保持着随时能扑击的姿势，空洞的眼窝转向走廊深处 —— 像是在感知王铭的气息方向。
　　太好了！陈封知道自己赌赢了！
　　陈封心里松了口气，却不敢放松警惕。他攥紧烛台，走在前面带路，余光始终留意着身后的 “女鬼”：它跟得很紧，脚步轻得像飘，破衣服摩擦地板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两人穿过二楼的房间，陈封此时其实已经猜到了如何找到真正的王铭的藏身地。
　　早在一进公馆时，他就留了心观察过摄影机的状态。
　　一楼客厅那几台架在三脚架上的摄影机，镜头盖没关，机身还透着微弱的热意 —— 他跑了半年龙套，每天跟这些机器打交道，开没开机、通没通电，早就刻进了骨子里。
　　当时他以为是提前开机了，但现在既然明白过来不是真拍戏，这些机器显然另有用途——监控。
　　那王铭肯定躲在能看监控的地方。他沿着楼道慢慢走，目光扫过两侧紧闭的房门，突然顿住 —— 右前方尽头的那扇门，门缝里漏出一缕淡淡的蓝光，在昏暗的楼道里格外显眼！
　　陈封心里猛地一沉，随即又涌起一丝笃定：赌对了！那就是监控室！王铭现在就在里面，正透过屏幕看着自己和 “女鬼” 的一举一动！
　　陈封悄悄调整方向，带着 “女鬼” 往那扇门走。走廊里的阴影落在他脸上，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这处境倒像翻了个面。刚才他是被 “女鬼” 追着跑的猎物，王铭躲在暗处看笑话；现在他成了 “引路的”，带着索命的 “鬼” 找上来，不知道那个躲在监控后面的畜生，此刻还能不能笑出声。
　　离那扇门越来越近，门缝里的蓝光越来越亮，甚至能隐约听见里面传来的、压抑的呼吸声。陈封停下脚步，侧耳听了两秒，确认里面只有一个人的动静，才回头朝 “女鬼” 的方向偏了偏头，用只有两人能懂的动作示意：就是这儿。
　　陈封推开门，往里走，目光扫过散落的文件和翻倒的椅子，最后落在房间角落的办公桌下 —— 那里有一道微弱的阴影，还藏着半截颤抖的裤腿。
　　同一时间，“女鬼” 瞬间有了反应，四肢猛地发力，像离弦的箭一样朝着办公桌方向爬过去，速度比刚才快了一倍，青灰色的手指在地板上抓出浅浅的划痕。办公桌下的人再也藏不住，突然发出一声变调的尖叫，猛地从桌子底下窜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