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调查笔记》毣毣

1、生日夜的片场

　　“吱呀 ——” 自行车急刹在废弃影视城门口，陈封一只脚撑着地面，另一只脚还没从脚踏上挪下来，就慌忙去扯背包里的白色绸缎衬衫。衬衫的布料蹭过手腕时带起一阵风，他一边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一边咬着牙把领口往脖子上套，两只胳膊穿过袖口后又从包里掏出一条西装裤子往腿上套。
　　“都怪大黄那只馋猫！” 陈封一边骂，一边单手扣着衬衫的盘扣，脚下没停，朝着深处的仿民国公馆跑。帆布背包在后背颠得厉害，里面装着新给大黄买的猫粮。
　　刚才就是因为自己家橘猫猫粮吃完了，他只能自己给大黄拿家里剩下的食材自制了一碗‘猫饭’，才耽误了时间。
　　衬衫还没完全整理好，隐隐约约露出里面穿的白色背心，陈封干脆把背包甩到胸前，腾出另一只手扯袖子，脚步却没放慢。影视城的石板路坑坑洼洼，他好几次差点绊倒，都凭着常年跑龙套练出的灵活劲儿稳住了身形。远处的仿民国公馆在夜色里像个黑沉沉的剪影，窗户里没透出一点光，只有门口挂着的 “片场入口” 牌子，借着月光泛着冷白的光。
　　“抱歉抱歉！我来晚了！” 陈封冲到公馆门口，扶着门框大口喘气，此时的他别提多狼狈了，衬衫微微宽松的领子微微敞开，露出半截锁骨。导演发的西服裤子有些短又肥大，此时套在陈封腿上像是一条不正经的九分裤。
　　剧本要演的是富家少爷，结果被陈封这么一穿，竟然生出了一分浪荡的模样？
　　好在这场戏灯光昏暗，应该无人在意。
　　陈封抬头往公馆里面瞅，却没看见半个人影 —— 原本该在门口等着的场务、还有另外一个临时演员，全都不见踪影。摄影机器倒是架了不少。
　　八月的天原本应该有的蝉鸣声，微风声，鸟叫声此时都没有，陈封的呼吸顿了顿。刚才跑过来的时候，还能听见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可现在，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像是被捂住了，闷在胸腔里发不出来。
　　这地方也太安静了，陈封不禁感叹，不愧是专业的导演找的地方，拍下来肯定没有杂音！
　　陈封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按亮屏幕的瞬间，数字刚好跳到 “00:00”—— 午夜零点的钟声，仿佛在他脑海中无声地敲响。
　　他十八岁的生日，就在这片死寂与诡异中，悄然降临。
　　屏幕上弹出一条系统消息，淡蓝色的字体格外显眼：“亲爱的用户，生日快乐！愿你新的一岁……” 陈封扫了一眼就匆匆划走，哪还有心思管生日。约定十一点开拍，现在都零点了，足足迟到一小时，他盯着屏幕上的时间，心里咯噔一下：“草，这下彻底完了。”
　　三倍酬劳要是泡汤，这个月的房租都没着落。陈封慌得指尖发紧，赶紧点开微信，找到备注 “王中介” 的联系人 —— 说是经纪人，其实就是个帮群演牵线的中介，平时对他们这些小透明连正眼都懒得瞧。他斟酌着措辞，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敲击：“王哥，实在对不住，我这边路上有点耽搁，现在刚到片场，好像迟到了…… 您看能不能跟导演通融下？我肯定好好演，不添麻烦！”
　　消息编辑完，他点下发送键，但信息前面跟着一个灰色图标一直转。
　　陈封等呀等，等来了一句 “发送失败，请检查网络连接”。
　　他愣了一下，又试着刷新朋友圈，页面卡在原地一动不动。
　　……没信号。
　　不是他手机的问题，是这里——整个片场——像被人刻意屏蔽了一样。
　　陈封眯了眯眼。
　　白天导演交代过两件事：第一，必须穿他发的戏服；第二，一进门就当自己已经进角色，禁止喊停。
　　这时候没信号？
　　——沉浸式恐怖体验？现在已经开始了？
　　一想到这里，他反而冷静下来。
　　紧绷的肩膀松了松，他把歪掉的布衫理好，扣上最后一颗盘扣，甚至在铜把手里照了照发型。
　　“行啊，搞沉浸式是吧？”
　　他嘴角一挑，落下一个无声的笑，
　　“那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演员。”
　　他陈封，18线小演员，深谙扮猪吃老虎之道，装傻充愣、示敌以弱是他的生存本能。
　　随着他踏入建筑，脸上适时地浮现出惊慌，眼神怯怯地扫视四周，完美扮演着一个陷入未知恐惧的年轻人。
　　他举着提灯，沿着剧本上的指示走向主厅。
　　——【走到大厅正中央，点亮桌上的蜡烛，高声呼喊：是谁在这里。】
　　他故作颤抖地迈出一步，又一步，心里默念：“三个点停顿，抬头，眼神空洞，声音带哭腔——老戏骨看了都得夸我。”
　　烛台真的放在桌上。
　　他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燃。
　　火光刚跃起，厚重的窗帘突然“哗”地鼓动了一下，像被人从外面猛地推了一把。
　　“……特效整挺好啊。”
　　陈封小声夸了一句，继续表演：“是谁……是谁在那里！”
　　没有回应。顶棚回声很干，很空，整个公馆只有这一根红蜡烛散发着微光。
　　他借着手里微弱的烛光，慢慢往公馆深处走，一边走一边打量内部陈设，心里的惊讶又多了几分。
　　这场戏是 “女鬼寻仇” 的片段 —— 讲的是一个富二代□□当红女星，争执中不小心把人害死，后来被女星的冤魂缠住的故事。很多正牌演员嫌这段戏太晦气，又涉及敏感情节，没人愿意接，才找了他们几个十八线小演员来补拍。
　　现在看来，片场的布置比他想象的要精致得多。公馆外部看着破旧，内部却明显被精心打理过：左手边放着一套深棕色的高档皮沙发，扶手处的雕花还泛着光；往前走是开放式厨房，橱柜门擦得锃亮，连水槽都没留一点水渍；墙上挂着好几幅镶框照片，都是九十年代爆火的女明星，照片里的人笑容明艳，和眼前昏暗诡异的氛围格格不入。
　　“这哪是片场，简直跟真的九十年代富二代家里一样。” 陈封心里嘀咕着，指尖无意识地碰了碰沙发扶手，触感细腻，不像是道具组常用的廉价仿皮。他又偷偷盯着墙上的照片看了看，照片边缘的磨损痕迹很自然，不像是刻意做旧的，倒像是真的挂在这里十几年了。
　　看来自己的猜想是对的，果然已经开拍了！陈封心里一喜，不禁感叹自己的聪明才智，这想必就是剧本里的女鬼，自己这场戏的搭档了。他默默在心里过了遍剧本流程:
　　【穿过走廊，吹灭蜡烛，走向二楼楼梯口边上的保险柜，输入密码 0921，打开保险柜，拿走装着金条的手提箱】。
　　“什么破逻辑。” 陈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暗自吐槽 —— 人都被鬼缠住了，还有心思去二楼拿金条？再说这么黑的空间，主角都怀疑闹鬼了，怎么可能傻到把唯一的蜡烛吹灭？但他又不是编剧，拿人钱财替人演戏，再不合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不过转念一想，他还是伸手把蜡烛从烛台上拔了下来，牢牢攥在手里 —— 不为别的，这是他第一次来这个片场，谁知道楼梯上有没有杂物？万一拍着拍着被绊倒，摔个鼻青脸肿，那才是笑话闹大了。
　　此时此刻，陈封甚至暗暗发誓：等将来火了，一定要成为有话语权的大佬，到时候先把这些逻辑不通的破剧本全改了！
　　随着周围诡异的氛围越来越浓，陈封故意放缓脚步，身体微微发颤，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走到楼梯口，拿着蜡烛左右晃了晃，像是在警惕周围的动静。下一秒，他突然加快速度，一只手稳稳托着烛台防止蜡烛熄灭，另一只手抓着楼梯扶手，身体踉跄着连滚带爬地冲上楼 —— 这可是他琢磨出来的细节，俗话说 “不作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男主显然是亏心事做绝了，既然察觉到有鬼，肯定要速战速决，哪还敢慢悠悠地走？
　　爬上二楼，陈封悄悄调整了下呼吸，心里简直要为自己的演技鼓掌：刚才那套 “先警惕后慌乱” 的动作，既符合角色心理，又显得真实自然，要是二楼楼梯口有摄像头，肯定能把他这完美的表演录下来！他甚至开始幻想，导演看到这段素材时，会不会眼前一亮，直接给他加戏……
　　思绪刚飘到这儿，烛光下的一个黑色物体就打断了他的幻想。就在楼梯口右侧，靠着墙壁立着一个半人高的黑色密码箱，箱体是哑光材质，在烛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一看就不是道具组常用的那种轻量级假货 —— 沉甸甸的质感，连密码锁的金属纹路都清晰可见，透着股真实的厚重。
　　“找到了。” 陈封心里松了口气，按剧本流程，只要打开这箱子、拿走里面的 “金条”，这场戏就算演完了。他举着蜡烛绕着密码箱转了一圈，快速观察周围环境：密码箱旁边就是个拐角，隐约能看见拐角后连着二楼的走廊，黑暗里似乎还摆着家具的轮廓，但剧本里没提需要去那边，他也就没多好奇 ——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赶紧拍完拿钱走人最实在。
　　确认没什么 “意外道具” 后，陈封蹲下身，将蜡烛放在密码箱旁边的地板上，腾出双手去碰密码锁。可手指还没碰到按键，他就注意到地板上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 低头一看，心脏瞬间缩紧。
　　密码箱的四个轮子底下，正慢慢往外渗着暗红色的液体，像水一样顺着地板的缝隙蔓延，在烛光下泛着粘稠的光泽。陈封下意识地伸手碰了碰，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 不是道具组常用的糖浆加色素的味道，而是像…… 真的血！
　　“坏了。” 陈封的后背瞬间冒出汗来，刚才那点 “表演成功” 的窃喜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猛地抬头看向楼梯口的黑暗处，原本以为藏在暗处的摄像团队和工作人员，此刻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只有那根红蜡烛的火苗，还在孤零零地摇曳着，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贴在渗着血迹的地板上，像被血粘住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