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应答》巴水楚山

3、未接来电

　　楼梯间的凉意顺着背脊往上爬，许浊蜷着腿坐在台阶上，盯着脚边皱巴巴的复查单发呆。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是舅舅发来的消息，问他复查结果如何，他指尖悬在输入框上方，半天没敲出一个字。

　　直到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短促的“嗡”声在空荡的楼梯间格外清晰。许浊心里猛地一跳，几乎是慌乱地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备注不是“鹤”，是医院的护士站，提醒他该回病房换药了。

　　他松了口气，又莫名地失落，指尖划过屏幕按了接听键。护士温和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挂了电话才发现，手心的汗把手机壳都浸湿了。

　　起身时，台阶上沾着的灰尘粘在裤腿上，像细小的星点。许浊拍了拍裤子，弯腰捡起复查单，刚要直起身，眼角余光瞥见楼梯扶手上挂着的东西——是个黑色的钥匙扣，形状是只展翅的鹤，翅膀边缘磨得有些发亮。

　　他的呼吸骤然停住。

　　这个钥匙扣，是三年前他送给姜鹤的。那时他们刚考上同一所高中，在学校门口的精品店挑了一对，他的是鱼形，姜鹤的是鹤形，说好了“鱼鹤相伴”。后来姜鹤走了，他的鱼形钥匙扣早就丢在了搬家的混乱里，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这只“鹤”。

　　许浊伸手取下钥匙扣，冰凉的金属触感从指尖传来，翅膀上还刻着个小小的“浊”字，是他当年偷偷刻上去的。他捏着钥匙扣，指节用力到发白，刚才压下去的情绪突然涌上来，喉咙里堵得发疼。

　　姜鹤真的来过，不是他的幻觉。可他为什么不露面？为什么留下这个钥匙扣？

　　无数个问题在脑海里打转，许浊攥着钥匙扣往病房走，脚步比来时更沉。走廊里的消毒水味又浓了些，几个护士推着治疗车匆匆走过，说笑的声音落在他耳里，却像隔了层厚厚的玻璃。

　　回到病房，他把钥匙扣放在床头柜上，和手机并排摆着。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钥匙扣上投下小小的光斑，晃得他眼睛发涩。他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输液管，眼前却反复浮现出楼梯间那个背影，还有姜鹤藏在碎发后的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是本市。许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是立刻接了起来，声音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喂？”

　　听筒里没有声音，只有轻微的呼吸声，像有人在刻意压抑。

　　“是你吗？”许浊攥紧了手机，“姜鹤？”

　　那边依旧沉默，几秒钟后，传来一阵细微的电流声，然后电话被挂断了。

　　许浊盯着通话记录里的陌生号码，手指悬在回拨键上，却迟迟没按下去。他知道是姜鹤，那呼吸声虽然轻，可他记得，三年前无数个晚自习后，姜鹤在电话那头也是这样，不说话，只听着他讲学校的琐事。

　　他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敢，还是不想？

　　许浊放下手机，侧过身看着床头柜上的钥匙扣。阳光慢慢移动，光斑从鹤的翅膀滑到腹部，那个小小的“浊”字愈发清晰。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姜鹤走的那天，也是这样的晴天，他在学校门口等了整整一下午，最后只等到姜鹤托人转来的一本笔记本，里面什么都没写，只有夹着的一片香樟叶。

　　“骗子。”许浊对着空气轻轻骂了一句，眼眶却热了。

　　就在这时，手机又亮了，是条短信，发件人正是刚才那个陌生号码：【好好休息，下周见。】

　　没有署名，没有多余的话，却像一道电流窜过许浊的全身。他猛地坐起来，盯着短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心脏跳得飞快。

　　下周见？见什么？在哪里见？

　　他想回复，想问清楚，可指尖落在键盘上，却只打出又删掉。最后，他把手机放在胸口，感受着胸腔里剧烈的跳动，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了一点。

　　不管姜鹤为什么现在才出现，不管他这三年藏了什么秘密，至少他说了“下周见”。

　　窗外的蝉鸣似乎不那么烦了，阳光透过树叶洒在被子上，暖融融的。许浊攥着那枚鹤形钥匙扣，闭上眼睛，第一次觉得，这个漫长的夏天，好像有了点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