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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冰绡烟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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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到赵叙洲等人假期只有五天,安欲殊特意没有参与接下来的行程,好让他们几位旧友能有更多时间相聚。
但基本上他们每天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安欲殊都了如指掌。
因为……
“安欲殊!我们今天去了一个diy石塑店,特别有意义,价格超亲民!下次我们也去!”
……
“当当当!这个是我们今天做的拼豆!怎么样?我还给你做了一个!”
“步行街那边开了一家新书店,环境挺好的。开业的这段时间过去消费,还有定制书签唉。”
……
“我跟你说,这家砂锅超级无敌好吃!列入我俩打卡清单了哈。”
“哈哈哈哈哈!给你看,我们今天去ktv唱歌赵叙洲跟李佑太好笑了!”
……
其实,安欲殊很享受这样的时刻。
但每逢节假日,千恋酒吧的生意就格外火爆。而玩到尽兴才晚归的花满衣,常常在她忙碌结束前,就已独自在房间睡着,或是仍与朋友畅谈至深夜。
两人真正独处的时间,便这样悄然流逝,所剩无几。
安欲殊的心中,便不由得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凄凉。
快乐的时光总是倏忽而过。
转眼,便到了赵叙洲几人离开的日子。火车站里,一行人拖着行李,在熙攘的人潮中做着最后的道别。
方夜雪将手机轻轻递到花满衣眼前,语气里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哽咽:“呐,姐送你的大礼。”
屏幕上是一架白金色调的三角钢琴,静置于方夜雪家中。那正是花满衣曾经拥有,又在家道败落时被拖走抵债的那一架。
花满衣望着那架曾陪伴自己多年的钢琴,眼眶不禁微微发红:“夜雪,真的谢谢你……”
“我们之间,何必说这些。”方夜雪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它本就属于你。更何况那时……我其实没能真正帮上什么忙。”她顿了顿,声音轻柔,“真正的礼物,是这个。”说着,她又取出一个藏蓝色的长方形礼盒,递到花满衣手中。
花满衣点了点头,郑重地将它收好。
这时,李佑也走上前来,递来一个精心包装的黑色礼盒:“这是你最喜欢的那个乐团的首演录像,还有原声碟。里面还藏了份惊喜,等你回去再打开吧。”
花满衣接过来,小心地放进包里,声音里带着些许鼻音:“谢谢你们。”
“这个给你。”赵叙洲将一个有些分量的盒子递到她手中,“这次不能陪你过生日,就让它代替我们陪你。”
“好。”花满衣眼里闪着泪光,嘴角却漾开笑意,“反正只要和你们一起,哪天不是过。”
“满衣,我就不说生日快乐了。”丁莎眠轻轻将礼物塞进她的背包,为她背好,“我要你每一天都快乐。”
李佑的声音里已带上不易察觉的哽咽:“行了,快到进站时间了。我们……走吧。”
花满衣点点头,强忍着鼻尖的酸意:“好,快进去吧,别误车了。”
方夜雪伸手轻轻抱了抱她:“那我们走了。”
丁莎眠语调明亮,带着满满的期待:“我们在北城等你霸气回归!”
赵叙洲目光温和,语气却格外认真:“照顾好自己,开心也好,难过也罢,都要说出来。别一个人扛着。”
花满衣朝他们用力地挥了挥手,声音清亮而坚定:“知道啦!你们放心!”
花满衣一直凝望着他们的背影,直到那熟悉的轮廓彻底消散在熙攘的人潮中。她静静驻足片刻,才缓缓转身,向着车站外的街道走去。
那里,还有人在等她。
“说完了?”见花满衣走来,眼帘低垂,安欲殊将一杯热奶茶递到她手中,语气温和,“别太消沉,反正迟早都是要回去的。眼前的离别,不过是一时的。”
话音未落,花满衣猛地抬起头,目光骤然锐利起来:“什么叫迟早要回去?安欲殊,你……”
话一出口,安欲殊便心头一沉,暗恼自己失言。她面上却未显露分毫,反而眉眼一弯,笑得云淡风轻:“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这小地方既容不下你的梦想,也给不了你支撑,离开这里,是迟早的事。”
她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看来我还挺未卜先知的,是吧?”
“那你呢?”花满衣定定地望着她,反问道。
“我?”安欲殊移开视线,语气轻飘,“我就这样过着呗,不是挺好。”
“你甘心吗?”花满衣却不依不饶,“安欲殊,告诉我,你心里真的甘心?”
“甘心啊。”她转过头,脸上带笑,眼里却没什么温度,“不愁吃穿,有点闲情雅致,偶尔还能靠老本充充面子。这生活,多少人求之不得。”
花满衣胸中一股无名火骤然窜起,语带讥诮:“说得这么洒脱……安欲殊,你连自己都骗不过吧。”
“安欲殊,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花满衣步步紧逼,“你要是真的看淡了,那每天雷打不动的坚持算什么?起早贪黑地学习又是为了什么?你的教材凭什么比学校的进度还要新,还要快?”
“你有苦衷,有原因,现在你不想说,我可以不问!那你别摆出那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啊!”
“你扪心自问,你的态度真的坚决吗?你那些话,除了含糊其辞,还剩下什么!”
安欲殊的神情沉静如水,唯有一闪而过的眸光泄露了深处的酸涩。她眼中难以自抑地掠过一丝苦楚,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还未能组织好语言,便被花满衣再次打断。
她像是骤然卸去了所有力气,垂下肩膀,轻声说道:“如果你要说的,又是一些我无法理解的理由……那就别说了。”
话音未落,一旁有车缓缓停靠。车窗落下,司机探头问道:“两位美女,是尾号1234的乘客吗?”
花满衣记起这正是安欲殊的手机尾号,便沉默地点了点头,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安欲殊则一言不发,径直坐进了副驾驶。
花满衣将头靠在冰凉的车窗上,失神地望着窗外流转的灯火。不知过了多久,脸上传来一阵湿意,她抬手一抹,指尖触到一片冰凉——原来是自己的眼泪。
她后知后觉地想:我冲动了。
这几日过得太过逍遥,竟让她一时忘了分寸,忘了此刻的她与安欲殊,说到底不过是亲密了一些的朋友关系。
可她方才那番咄咄逼人的质问,却仿佛又变回了从前那个任性娇纵的自己。
尽管从夏云柏的只言片语中,她隐隐觉得安欲殊或许是在意她的。
可万一呢?
她不敢赌。
她怕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会连眼前这点温情都彻底粉碎。
另一边,安欲殊独自陷在无声的煎熬里。她刚说出的那些话,像浪潮般一遍遍冲刷着她的思绪。
她明明比谁都清楚花满衣此刻的消沉,却还是没能管住自己,用莫名的情绪给对方徒增烦恼。
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她明明早已下定决心,要珍惜往后能与她共处的每一寸光阴。
即便注定各奔东西,至少也能为彼此留下一段值得珍藏的温暖记忆。
可如今,这回忆似乎从一开始,就被她亲手划上了裂痕。
怎么会把事情搞成这个样子?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花满衣将来回想起在这里的日子,脑海里浮现的,会不会尽是这些争吵与不堪?
那段本该被珍藏的时光,是否早已被我亲手毁得面目全非?
安欲殊下意识地收紧手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紧紧攥住了衣角,另一只手则抵在轻颤的唇上,试图稳住呼吸。
……
车子在千恋门前停下。安欲殊正要伸手推门,花满衣却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声音里满是惊骇:“安欲殊!你的手怎么回事?!”
安欲殊怔怔地低头,这才看见自己鲜血淋漓的右手,每个指节的背面都布满深浅不一的伤口,血痕斑驳,触目惊心。
她声音发颤,像是刚从一场梦魇中惊醒:“我……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弄的……”
安欲殊话音未落便试图挣脱,然而花满衣仿佛早已预料,手上骤然施加的力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硬生生扼断了她所有退却的可能。
门被推开的瞬间,夏云柏便察觉到了空气中那根紧绷的弦。
一个站在原地,脸上交织着恐慌与迷茫,另一个则紧抿着唇,眼底压着未消的怒气。
“这是怎么了?”他快步上前,话音未落,目光便猝然定在安欲殊鲜血淋漓的手上。
那刺目的红,让他眉头猛地一跳。
有多久没见她这样了?上一次见到她双手染血,似乎还是两年前。
夏云柏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声音也低了几度:“手怎么回事?”
花满衣眉头紧蹙,目光仍锁在安欲殊血迹斑斑的手上:“不知道,处理伤口要紧。”
安欲殊与夏云柏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立即会意:“家里的药箱空了,我直接带她去曲姨那儿。”
“我也一起去。”花满衣紧接着说。
就在这时,安欲殊猛地将手抽了回来。她没有看花满衣,只是低着头,声音里带着刻意的疏冷:“我和夏云柏去就行,你好好休息。”
花满衣身形一滞,像被这句话钉在了原地。她怔怔地反问:“什么意思?”
夏云柏对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再追问,随即带着安欲殊转身离开。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